杨司令!继白立正敬礼。
吆。杨剑赶紧站起来,同时敬礼。
范大军长,来来坐!我说,您是我首长的老首长,就更是我的老首长。在公开场合下按场合的来。咱两个人,私下的时候,您就是我的老首长。我得给您敬礼才对。
那不行!首长就是首长,不能破坏部队的纪律和规定。
哎,你看你。好吧。随你便。工作还好?
嗯,司令员,一切恢复正常。好的很。
你上次提到,希望唐光宗的问题,有你们军里自己调查。我问过马主任。马主任呐比较为难,说是涉及到日伪军问题,他没有权限同意。不好意思,那边的工作,我不能干预太多。老首长,您看。
奥。谢谢司令。那不能为难您。我申请去探望他,行吧?
那肯定没问题。
光宗瘦了,眼睛越发大了,眉毛越显得浓厚。
继白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伙食太差了。老伙计,看你人瘦毛长的。这样子,还不如我一个尖嘴猴腮的偷鱼贼了。嗨,没想到,我一个偷鱼贼,今个也比的过莲花塘的第一帅崽。头一遭呐头一遭。
光宗安静地看着他笑。屋子里就他两个人,他想起他们在学堂里滚在地上打架,被郭江龙一鞭子劈开。
忽然光宗开口道:你恢复工作了?
嗯,有几个月了。沾我大哥弟,陈大哥的光。上次岳阳过来,把杨司令熊一顿。我提出把你的问题由军里内部查。不过,***没同意。
我同意。
继白略感诧异:伙计,你我同意没用。你再忍忍,会好起来的。
有用。你是军长。我向你坦白。川端给过我日军大佐的任命,口头的。这一点,我承认。
甭瞎话。再坚持坚持,冬天总会过去的。
报告军长!光宗忽然站起来立正:真的!
继白瞪着他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真的。口头的说说,就是随便一糊弄。有正式任命书吗?有宣布吗?
没有。我只是说出这个事,就是口头说的。
光宗觉得累了,他不想遮遮掩掩任何东西。他打开心里的笼子,把那只小野兽放出来。让他跑走,他再不想夜夜受它的撕咬折磨。他要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继白。
还记得,我父母被暗杀嘛?那一年。
继白把他按在板凳上:老伙计,你参加过伪军,我知道。我也知道,你血战穆关20天,人尽弹绝。我知道,你救了新一军1千个伤员。那是一千条命,一千个火种。我也知道,你没有干过什末坏事。我知道,起义后,我们携手,从湖南一只打到四川,云南。你想死?把所有的脏水揽下,不,你绝不能死。老伙计,住嘴!什末也别说,别说。
瑞尔,你们进来!
瑞尔带着俏生生的一个姑娘走进来。穿着绿军装,像春天的一颗白杨树。
爹,爹!
光宗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爹。我爹告诉我了。我高兴,我有两个爹!
光宗把瑞尔搂在怀里,就像抱一个3岁的娃娃。一滴泪水挂在胡子拉差的腮帮子,像清晨的露珠伏在草叶上。
儿子,儿子!他等这一天,等了20年。他摸着儿子的肩章:都中校了,中校了。好好。好好干。
老伙计,我把儿子还给你。你得保重。你儿子要娶媳妇了呐。
爹,我叫胡琴。姑娘大方中略带腼腆。从包中拿出带来的一包点心一条烟送给光宗:爹,这里伙食差。您吃这个,补充点。您多保重,我和瑞尔说好了。等您恢复了名誉,我们就申请结婚!陈伯伯说他做媒人。
老伙计,你要好好的活着,咱两个一起参加瑞尔的婚礼,瑞尔有两个爹爹呐。
孩子先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老伙计,谢谢你。我知足。
嗨,这什么话,谢个屁,咱两谁跟谁?听起来,告别似的。
那段历史。哎,我不想死,也得被枪毙。
你不能想死,你不能死。听着,听着,你的儿子要结婚了,你得抱孙子。
我,我刚给你正式汇报了。
听着,有么有第三人知道?你和我。
没有。我不傻。
好。就当没发生过。你没汇报,我没听见。永远不要再提。
这可是严重到非常严重的问题。
严重个啥?我觉得啥都不是。
光宗看着他:何必哪?卖鱼贼?儿子还我了。我很知足,没什么牵挂的了。你干嘛冒这么大的险?
什末?你没有牵挂了?继白一拳捅在他肚子上。红婉,你的儿子,女儿,你没有牵挂?!我有!我不能让你这样死。你功大于过。而且,起义的时候,我党有过承诺,既往不咎!绝不会说话不算!相信党!相信组织!还有,老伙计,你不能死!你死了,谁和我下棋?谁和我打架?从莲花塘到黄埔,到打日本,血战古城穆关,到起义,到解放,一路上跨过千山万水,哪个时候,我们不在一起?没有你,我就少一条腿,就是个瘸子!记住,你千万不能死!
两个人抱在一起。第一次不为打架抱在一起。光宗一拳捅在继白的肚子上,两个人才分开。继白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抬起头:好,够狠。他咬着牙笑起来。这一拳够分量,光宗活过来了。
大西南的崇山峻岭中,炮火连天。
司令员。这是我52军的请战书!
杨剑看了道:范大军长。我一个分区司令说了不算。我也着急。瞧!我还写了请战书!哎,上面不批。哎!据说总部首长那里,个个军区的请战书堆的山一样高!
杨剑来回跺着步子,眼珠一转,忽然一拍大腿,站起来,把继白按在沙发里:老首长,您坐,您请坐!您给想想办法?
我?!
杨剑给他端来一杯龙井茶。
这次,陈首长是总指挥。就是您的妹夫,陈首长!
继白飞车回到军部。拿起电话:大哥弟。是我。
哈。老弟哥。这么长时间,不来也不打电话。有你的,想找你喝酒勒。
两天后,杨剑指着调令:哎,老首长。您这咋回事?只调52军。您把我这司令甩了?您?不厚道哇!
杨司令。你甭生气。两封请战书我都交了。军分区和52军的。本来调不到我们分军区。我代表您强烈请战,才调我们军区的。我也不知道,最后只调52军。52军也是您的部下,谁上都是我们军区的光荣。您亲自上!指挥我们52军!
嗯。打仗当然是您,赫赫有名,常胜将军!52军上去,归到别的集团军了,我去算啥子嘛!一个军就一个军吧,也算抢到了一份,代表我们长沙军区,也算有功。武汉军区的伍司令眼都红了,几个电话问我半天,怎末走的后门呐。说我不仁义,吃独食呐。老首长,您为我们军区立功了。
杨剑忽然道:首长也算有心啊。单调52军。52军不少起义过来的干部,日子不好过啊。
我有个要求!
提!
唐光宗,一直是我的智囊。我要求,带着他上前线!他会用行动证明他对党对祖国的忠诚!
这个,批准!不但唐光宗师长。52军所有的在审干部,你全部申请带走。一切为打仗服务嘛。
谢谢司令!司令想的周到。
老首长啊,拜托,请打出我们长沙军区的荣光!
继白和光宗激动的无法入眠。两个人在军区的老槐树树下散步。
这应该是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仗了。真幸运。叫我们争取到了。继白搓搓手道。
是的。和平年代,仗是难得的。这仗算救了我一命。要不,我还在农场种地。得多亏陈大哥给了52军这个机会。
是啊。陈大哥知道,我们52军是起义的班底,不少人因为历史问题正在挨批受审,索性直接把52军调到前线了。我们是因祸得福。
嗯,继白,你我都不小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是怎样走最好。两个人沉默一刻,光宗忽然问。
什末走?
哎呀,就是死了。
啊,切。怎末蹦这么个问题?
在农场的时候,晚上,我常想这个。我想啊,这样下去,我就会像一个木头正在慢慢腐烂,直到死掉。这是一种太滥的死法。我宁愿在腐烂前,好好的死掉。可是今天不一样了,祖国给我机会。我想,最好的死法是死在战场。我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你知道的。它就是一个毒瘤长在我心中。这次,就让战火硝烟,彻底烧掉它。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共和国军人。
嗨,嗨。那段历史早就翻篇了。我党都保证不计较的。什末毒瘤不毒瘤的。那是有些人胡搞,强加的。你可不能自个接着,自个作自个。别人说你有你就有?没这回事!我就不认!再说了,如果要用战火硝烟来洗礼,起义后,我们南征北战,打的还少吗?我52军牺牲了多少烈士!我们早就证明,我们是真正的忠于祖国,忠于党忠于人民的纯粹的军人。别听那些人胡歪歪。那些人打过仗吗?流过血吗?跟他们不值得计较。我说,这次打仗,你可不能冒冒失失的,要是光荣了,我52军牺牲一个副军长,那不是大大的丢脸?
嗯。是这么一说。不过,战场壮烈,真是我最希望的最好的死法。人生的结尾多么干净,刚健。我真这么想的。
你,做梦!你可不能死。死了我多无聊。
哎,说说你,没想过?
到年纪了。也想过的。和你一个样!
瞧你,德行。还跟我较劲扭来扭去!
那是以前。现在不。芸儿想回莲花塘。这一仗打完,我准备卸甲归田。和芸儿回莲花塘了。没什么仗打了。该打的都打完了。以后的事留给年轻人吧。我们就在莲花塘,过普通的日子,安度晚年。至于最好的死。我想是,当芸儿走的那天,我和她一起走。互相依偎着一起走。这就是我想最好的走法。不知道老天爷,给不给这个面子。
两人举首看一轮圆月到中天。青云峰的月亮,黄埔的月亮,古城的月亮,莲花塘的月亮,红婉和芸儿的月亮,都曾经照耀心头。
南下的火车像一条条绿色的长龙,满载着大炮,士兵,呼啸着奔驰在广阔的原野。车轮不知疲倦的咣当作响,风不停的掀起士兵绿色的衣角。
老伙计,又上战场了。继白瞭望着远处苍翠的群山。
嗯嗯,闻到硝烟的味道了。光宗怂怂鼻子。
咱两个,就属于战争。想想,黄埔的日子,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苦是苦,真带劲!
你是战神嘛。跟你一起打仗,战士个个像老虎,嗷嗷叫。
唱一个?
唱一个!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两个人站在火车上扯着粗糙的嗓子又吼又唱。光宗眼前浮现出晨晨和燕子。扎着小辫,站在黄埔的操场上教她们唱歌的样子。隔壁车厢里,年轻的军官听到将军的歌声。下令:全体都有,起立!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预备!唱!年轻士兵的歌声起来了,隆隆似滚滚的长江之水。
一排排炮管指着蓝天,随时要把闷在喉咙里的怒吼射向群山。张鹏走进来,拿着一叠电报,啪得立正。
“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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