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前一晚, 蒋月如又去了一趟婚房,查看有无细节遗漏。
婚房今晚已经热闹起来,几个侄子开了牌局, 打牌的激烈程度堪比打架,笑骂声聒噪。
这几人凑一起能把屋顶掀翻,她三个哥哥的心脏能挺到现在,真不容易。
“姑妈, 过来打两局。”
大哥家的蒋小五热情邀请她。
蒋月如:“我还想多活几年。”
小五哈哈笑, 保证道:“绝不气你。”
这话她听太多,耳朵快起老茧。
蒋月如给他们洗了一些水果,去找儿子。
蒋司寻正在卧室打电话, 客厅太吵,关上门才清净几分。他对着电话那端低声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接你。”
“多早?”
“天亮, 行吗?”
许知意:“夏天五点钟天就亮了。”
蒋司寻缓笑:“总不能五点去接, 许珩也不给我开门。”
许知意没有出嫁的失落,反正以后住家里,还和从前一样, 父母陪伴, 时不时跟许珩拳打脚踢两下。
已两天没见,她现在只盼着能早点见到蒋司寻。
蒋司寻看腕表, 十分钟后他要去酒店婚礼现场,于是结束通话:“早点睡,睡醒了我就到了。”
许知意:“今晚肯定睡不着。”
两个伴娘不打算睡,卧谈到天亮。
蒋月如敲门进去,逆子正好打完电话。
忙起来时最重要的事情反倒容易忘, 她提醒儿子:“你明天穿的西装衬衫还有领带, 都带过来没?”
“对了, 还有袖扣。”
“都带过来了。”
自己没经历过大婚,所以也给不了儿子很好的意见。
“宾客那边,我和你爸会帮你招呼周到,不用你操心。”这是她唯一能帮上的忙,也是路剑波能尽的力。
在商场三十余年,无论是儿子打交道的客户还是合作伙伴,她和路剑波都熟识。
蒋司寻轻轻环抱母亲:“妈,这几天辛苦你了。”
蒋月如:“我也没帮上什么。”
蒋司寻问母亲,裙褂试过没,怎么样。
蒋月如浅浅莞尔:“很满意,你岳母也说好看。”
儿子与知意明早穿的是中式喜服,不忘给她和何宜安定做中式裙褂,金银线满绣的褂皇从去年八月开始绣到今年五月底完工,历时九个月。
知意的喜服是苏绣,她与何宜安的是潮绣。
她没穿过中式裙褂,没想到沾了儿子结婚的光。
蒋司寻预备去酒店,问母亲再待一会儿还是回自己住处。
蒋月如:“我回去也没事,留在这管管小五他们。”
她一个人安静惯了,但这两天特殊,儿子大婚,她总要一起热闹热闹。
“你要去哪?”她叮嘱,“不能偷偷和知意见面。”
蒋司寻:“不见。去酒店看一下宴会厅布置。”比求婚那天的鲜花多上一倍,过去看看才放心。
明天婚礼的酒店坐落在江畔,路剑波是这家全球连锁酒店的股东之一,股东儿子大婚,新娘又是首富之女,宴请的全是名流,酒店严阵以待。
楼上宴会大厅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刚空运过来的鲜花,蒋司寻想要呈现的效果,布置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周明谦今天下午抵达上海,这会儿正跟商韫和齐正琛他们在酒店大堂闲扯,只有他一人喝鸡尾酒,他们俩要了一杯温水。
“商韫是伴郎,喝酒会误事,你怎么也不喝?”他瞅着齐正琛问道。
齐正琛:“被人看见又要传我喝酒买醉。”
酒店这几天入住的全是明天参加婚礼的宾客,至少有一半人都在一个圈子里,多多少少听过他与知意的事情。
免得节外生枝,落人口舌。
商韫调侃:“你喝白开水照样醉。”他难得八卦一回,用杯子里的白水敬对方,“说句实话,你现在心里什么滋味?”
齐正琛似笑不笑:“你什么滋味我就什么滋味。”
周明谦:“他现在美滋滋。”
“咳!”商韫被水呛到。
正闲扯着,明天婚礼的正主到了。
吧台有空杯子,齐正琛拿过茶壶亲自倒了杯水,人走近,他把水杯递过去。
蒋司寻接过,谁都没说话,互碰了一下杯子。
透明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把水当成酒,一饮而尽。
那些已经释怀的,还没放下的,能坦然面对了的,快要忘记却依然记得的,都尽在了这杯白水里。
放下杯子,齐正琛拿出钱包。
“等一下,先把份子钱提前给你。”
蒋司寻:“不着急,明天给。”
“我的和其他人的不一样。”齐正琛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七年前,也是初夏的六月份,他在机场送别知意,当初给她的就是这张卡。
“入轮回的亲情卡,知意知道密码。”
那天她还给他买了一杯咖啡,至今他都记得什么味。
蒋司寻收下卡:“谢谢。”
他转头交代商韫,“明天你尽量少说话,能不说就别说。”
商韫笑:“放心,我不说,我大哥会代我说的。”
“……”
周明谦用脚勾过来一个凳子,眼神示意蒋司寻坐。
蒋司寻:“你们继续,我去楼上看看布置得怎么样了。”
周明谦:“有专业团队忙活,你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帮不上,但还是要看一看。
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蒋司寻没进去打扰,只站在宴会厅门口看向天花板,与求婚那天的主题一样,鲜花赋予的极致浪漫。
明天这场婚礼是他专门为她打造,属于他们两个人,港岛那场盛大而奢华的婚礼,是爷爷为了路家的门面而打造,属于万千宾客。
谁都不曾想,爷爷九十一岁的高龄,居然亲自过问港岛那场盛世婚礼,大到宾客名单,小到婚宴菜单,事无巨细。
庄伯说,爷爷每天忙到很晚,而且精神头十足。
老头还亲自打电话给各老友,孙子接亲的车队,让他们尽一尽心。能让爷爷出面,借的不是豪车,是集齐了各大家族最有分量的车牌。
知意对车最感兴趣,港岛那场婚礼的车队,是送她的一个小惊喜。
爷爷对他的婚礼如此上心,想必是因为三十多年前,父母那场有始无终的婚礼。
从酒店回婚房已近凌晨,繁华路段还堵着。
蒋司寻支着下颌看车窗外,人流拥挤,突然就想到她说,夏天五点天就亮了。
他兀自失笑。
【睡了没?】他发消息给她。
许知意:【睡了,晚安。】
怎么可能睡得着,大脑极度兴奋,眯上眼就不自觉脑补明天婚礼的场面,熙攘声不绝于耳。
两个伴娘头次见,一见如故,不愿回自己房间睡,索性在她房间打了地铺,两人趴在枕头上窃窃私语,聊到开心处头闷在枕头里笑。
许知意下床,找了件外套裹上。
商沁闻声回头:“你干嘛去?找东西我帮你去找。”
许知意与商韫妹妹也只相处了一天多点的时间,可能对方自来熟的性格,两人已经无话不说。
“你们聊,我去找我爸妈唠唠。”
明天闺女大婚,许向邑与何宜安自然睡不着,许珩同样不困,一家三口正在楼下客厅闲谈。
家里张贴了囍字,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三楼,摆件换成正红,花艺师连夜赶出花好月圆、百年好合系列插花。
别墅楼上楼下,院里院外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妈妈。”
何宜安转头,神色温柔:“睡不着吧。”
“嗯。还好我下午睡了一觉。”
许知意挤坐在父母中间,头一歪,靠在何宜安身上,看着正在嗑瓜子的许珩,“你怎么也睡不着?”
许珩:“我睡醒了。”
许知意‘切’一声:“知道你舍不得我。”
许珩不急不躁:“舍不得你打我,还是舍不得你告我状?”
许知意笑,脸不红心不跳说道:“都舍不得。没有我,你人生黯淡无光。”
许珩:“我畏光,你快把我眼给闪瞎了。”
许知意笑出来,侧脸:“爸爸,他欺负我。”
许向邑把剥好的瓜子放女儿手心,“后天我再收拾他,明天还得靠他干活。”
许珩:“……”
许向邑问:“司寻明天几点到?”
许珩刚才在嗑瓜子,开始手剥,回道:“他想六点就来,我没让,怎么着也得八点吧,来太早知意妆都化不好。”
许向邑:“明天你主要帮忙招呼我们宴请的人,招呼不过来再喊上盛和、百川他们。”
“跟他们说过了。”
旁边,母女俩也在耳语。
“妈妈,你结婚时紧张吗?”
何宜安:“紧张。一共睡了不到两小时,后来就跟你蒋阿姨聊天,一直聊到天亮。”
她结婚的伴娘是蒋月如,伴郎是路剑波。
三十四五年过去,沧海桑田。
忽然,何宜安的胳膊被人戳了戳,她转脸看去,是丈夫剥好了瓜子仁给她。
她笑笑,掌心递过去。
许珩也剥了一小碟,放在母亲与妹妹面前的茶几上。
许向邑想起来一事,找儿子秋后算账:“你动了我酒柜里的红酒吧?我本来留着你妹妹回门那天喝。”
许珩淡定道:“猜到您留着回门那天喝,我跟蒋司寻提前喝了。”
“……”许向邑气笑,哑口无言。
何宜安笑着接话:“家贼难防。”
难得,许知意没有借此落井下石。
许向邑转头一看,闺女靠在妻子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
何宜安把闺女的脑袋挪了挪,给她寻个舒适的靠姿。
背她去楼上她肯定会醒,许向邑起身,拿一个抱枕平放在沙发顶头:“让她躺下来睡。”
何宜安将女儿小心翼翼放下,又拿毛毯给她搭在身上。
许向邑不打算睡了:“我看着知意。”
许珩轻声对父母道:“你们回房睡吧,我反正不困,在哪刷手机都是刷。”
其实在自家客厅睡觉并不需要看着,只是希望她睁开眼睛,有家人在身边。
五点钟,管家和家里的阿姨都起来了。
没有闹铃,客厅动静也不大,许知意却猛然睁开眼,盯着头顶的法式水晶吊灯看了半晌,意识回笼。
昨晚居然在妈妈的怀里睡着,她一扭头,哥哥在对面的沙发上。
父母早已起来,确切说,昨晚就没睡,不存在起不起床,他们正在厨房给她做早餐。
新娘一天忙下来,几乎没时间吃东西,许向邑担心闺女饿着,早早就列好食谱,亲自下厨。
不到五点半,许知意洗漱好开始化妆。
妈妈的私人造型师经常给她化妆,已经摸索出最适合她的妆造。
商大小姐自带了妆造团队,顺带把于子嘉的妆容包揽,她和于子嘉是配角,只要求妆容简单大气。
“知意,一会儿的堵门环节,你有要考验新郎的吗?”
许知意:“没有。”
说完自己大笑。
蒋司寻太了解她,无需出什么问题考验。
“我出差的行李都是蒋司寻给我收拾,我所有尺寸他记得比我牢。”喜欢的歌,爱吃的东西,他也一直放心上。她热衷的投资领域,他全力支持,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考验他。
商沁:“那我为难我二哥吧。”
许知意:“……”
真是亲妹妹。
同一时间,两公里外的婚房里,蒋司寻已经换好了衣服,母亲给他简单弄了弄发型,矜贵俊朗。
无需任何修饰,皮囊好的优势在这一刻突显。
蒋月如又给儿子把温莎结的松紧度略微调整,如今能主动提起路剑波:“我找你爸唯一不后悔的地方就是他脸好看,气质不是一般人有的,又正好全部遗传给了你。”
儿子的气度与骨子里的优雅同路剑波如出一辙。
她抱了抱儿子:“和知意以后开开心心。”
蒋司寻:“妈,您怎么弄得像嫁儿子一样。”
蒋月如难得笑出来,秒变脸:“混账!”
客厅里比过年还热闹,蒋家的人聚齐,路剑波带着三哥一家也过来。对路三伯,蒋家几位舅哥还是相当客气。
沾三哥一家的光,路剑波今天没遇冷板凳,他彻夜未眠,想到过去,想到逆子以后的小家。
早上四点半起床,拿出曾经的一套西装换上。
这套西装还是蒋月如给他买的,她大概早不记得。
时间差不多,蒋百川问:“伴郎呢?”
蒋司寻:“楼下车里。”
“我负责盯着商韫是吧?”
“还有我。”蒋小五插话。
一对俩,任商韫本事再大,也翻不出浪花。
蒋城聿和蒋盛和负责好好招待商昀。
三舅不明所以:“你们怎么还盯着伴郎呢?”
蒋百川:“因为爱情。”
“哈哈哈!”
家里的气氛组,蒋小米永远不会缺席。
三舅被气得吹胡瞪眼,隔空点点蒋百川:“回家我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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