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总工这个职位，人就不需要那么累了，负责的多是大方向上的工作，小细节则由下属们来完成。总工把小事都给包揽了，手底下人又该做什么呢？林叙倒没有想到这份上，他的想法很简单，看看，再学学，豪华游轮的建造难点他们南江厂暂时用不上，可难保以后用不上。林叙和陆工对吹海风看海岸线都不感兴趣，他们搞造船的，天天t和江啊海啊打交道，时间久了，看都看腻了，哪有兴趣再去欣赏？相反，船坞里那种闹哄哄的氛围反而更适合他们。……林叙一张张地看着设计图，他一般一天看几十张，毕竟时间有限，他身上还背着任务。他和陆工两人宿舍靠在一块，白天对设计图上有疑惑的地方，下班之后，两人会聚在一起探讨探讨。和这位陆工打交道，林叙经常会感慨“这世上还有比我情商更低的人”，对方讲话确实比常人要冲一些，但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没有什么废话。而且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性格是这样，反而会对他多一分包容。“h厂这次引进了焊接机器人，你去看过没？”某天上午，林叙刚遇到陆工，对方就问了他一句。“我昨天想看的，人太多了，里里外外围观了一圈人。”对方语气有些懊恼，“据说它的焊接功能很全面，这么大一艘船，这么多需要焊接的部分，光靠人力确实难操作。”“等人少了，咱俩去看看呗。”林叙回他。“行！”陆工点了点头，“这机器人价格不便宜，我们厂之前也打算买的，问了价格，没敢下手，这次我先看看它效果怎么样，好用的话，是能买一台。”目前国内应用到焊接机器人的船厂还很少，南江厂也有购买的计划，这样更省人力。倒不是说南江厂要减少用人，而是从7、80年代到现在，南江厂整体的生产规模扩大了许多倍，与此同时，生产的难度也在不断增加。虽然厂里年年都在招人，可新招的年轻工人暂时还弥补不了老师傅们的空缺。何况船厂招人也有一定的限制，不可能无限扩大招人的名额。找了一个中午休息的时间，吃过饭后，林叙和陆工溜达到了焊接车间，h厂新买的焊接机器人还在运作当中。从林叙的角度看，焊接机器人的外表有些笨重，可投入到工作之后，它表现得相当精密，h厂也有专人监督它的工作，同时对它的焊接结果进行专门检查。“厉害啊。”陆工尝试操作了片刻，“咱们国内暂时还没有生产这种机器人的厂家吧？要是有，我们绝对买上它几十台。”反正不管卖什么，国内厂家总比国外厂家更便宜。他们造船这么多年，对买设备这件事心里门清，只要是国内造不出来的，国外厂家绝对把价格往天价上报，一旦国内生产出了性能相近的同类型产品，那价格自然而然就能被打下来。当然，在精细化、个性化、对技术要求最高的那批设备上，国内产品和国外还有一定的差距，在某些门类上，这种差距甚至是巨大的，一时半会根本超越不了，只能等待时间。客观来说，从国外买的这台焊接机器人绝对是好用的，林叙决定把它纳入清单，回去之后找领导提议。可惜他们这行没有什么双11和618，谈不下来的价格注定谈不下来，除非大批量购买。而他们南江厂虽然财大气粗，这几年靠造lng船赚了不少钱林叙虽然出差不多，可只要他出了厂门，总能听到类似的调侃，但对于南江厂而言，大批量购买焊接机器人也不容易。lng船这种高附加值船确实赚钱，可它在生产上的投入也比普通船舶多得多。这里花一些，那里再花一些，就算南江厂再财大气粗，也经不起方方面面的消耗。……在h省的这段时间里，林叙还围观了材料上船的全过程，所有的材料上船前都要称重，为了保证船的重量，就连油漆工艺也制定了相当严格的施工标准。以林叙造船的经验来说，这船往重了造比往轻了造容易多了，材料、工艺这些都受限制，哪怕只限制10%，施工时的难度也要提升好几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而除了这些基础的准备工作之外，更难的其实是协调问题，在林叙看来，相比lng船，豪华游轮的施工更加琐碎，譬如舾装，可谓种类繁杂、施工量巨大这艘船既有整体舾装，又有分段舾装，每一个舱室都有相应的舾装要求。不同分段的施工有时候会同时进行，但有时候也会分开，而即便是对不同分段进行同样的施工内容，问题通常也不会完全相同。至于施工的安全标准，在林叙看来，那更是超复杂，但考虑到安全的要求，不管前面面临着多少困难，他们的字典里也不可能有放弃这个答案。这就是造船。从最简单的散货船，到复杂到极点的豪华游轮，不管造什么类型、什么规模的船，都容不得一点轻忽。为了应对好这艘船的安全问题，h厂可谓是全厂出动，成立了消防队和督查队，设置了完备的消防系统、逃生系统还有防水系统、报警系统，一遍遍地进行演练，把演练做成了常规化。负责安全的未必是厂里懂生产、经验丰富的员工，可为了造好这艘船，h厂几乎是全厂严阵以待，不管是有造船经验的，还是没有造船经验的员工，所有人都全身心地为造好这艘船出工出力。“这就是为什么咱们的造船业能这么快发展起来。”听到这句话，林叙默默瞅了身边的陆工一眼。和对方相处了这么久，林叙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么感性的话。但确实是如此。因为他们技术上还不够领先，还有很多难关等待着去攻克，现在能拼的，只有自己已有的东西人力、体力和勤奋。林叙和陆工都是参与过造船的人，也见证了厂里员工们不分昼夜地为一艘艘船拼搏的过程。没有谁规定，船舶业一定要发展成世界领先虽然在这个国度，不管处于什么行业，所有人都在追求着世界领先。哪怕在这个世界上，论船舶业的发展速度，他们已经迈入了世界前五，工业生产也发展得相当迅速，却没有人因此感到满足。就以林叙在的南江厂为例，按理说，他们已经造出了好几艘lng船，在lng船市场上占据着一席之地，然而，对这样的结果，他们厂里想的只是新船必须比旧船自主化更多，要实现专利的自给自足。当然，林叙之所以喜欢造船，也是因为这个行业一直在进步，不是一潭死水的情形。在此刻的他眼中，h厂的拼搏等于南江厂的复刻，参与到这个项目里，他觉得自己和在南江厂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不容易啊。”林叙感慨道，“看到人家火热地造船，我都想早点回咱们厂了。”林叙人在h省，却还是会和几位厂领导保持联系，和陈辽徐军杨他们也常常打电话聊。他们仨聊的都是厂里的八卦，连一条狗随意拉屎被厂里人半夜潜伏抓到的消息都说。其实林叙自己已经是厂领导了，可在几位老领导面前，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对待几位厂领导依然是客客气气的，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程安民和施家望他们对他倒是随意了许多：“那你回来？”林叙果断拒绝：“我图纸还没看完呢。”他对豪华游轮的建造相当感兴趣，哪怕没有活干的日子，林叙也会到船坞那片围观围观，材料的使用、整体的管控、相关方管理……每一项都是一个大工程。林叙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级别足够的好处在这里充分体现了出来基本不会有人阻拦林叙，都知道他是南江厂的总工。第140章 造船日常第一百四十章客观来说, 以目前h厂的造船水平，建造一艘豪华游轮相当吃力, 林叙看到设计图的时候，也觉得这是一个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设计图看得越多，他对这艘船的难度更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哪怕设计图容易看懂，可实际建造中存在的问题依然源源不断。h厂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其中有许多是在船舶总公司的统一组织下完成的，比如游轮的设计理念和程序，比如外观的艺术设计，比如推进装置这些前期的调研耗费了不少造船人的心血。（注1）就像南江厂造lng船时那样, 前期的大量调研＋符合实际的设计＋之后突破的一个个难关，才使得lng船被成功建造。这艘豪华游轮的前期准备工作并不具体，没有针对这艘将要建造的船作出具体安t排, 而是从普遍的角度进行分析, 开展综合调研。在外观设计上, 船舶总公司派出的团队参考现有游轮外观设计的一般规律，进而找出更适合的外观设计模式，推进装置也是如此，参考的是2到3万吨级大型游轮推进装置的运用。（注2）林叙除了看图纸之外, 也看前期的这些调研材料，从调研材料到最终形成图纸，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这是林叙更感兴趣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南江厂在这艘豪华游轮建造中需要完成的工作, 作为带队人, 林叙都尽心尽力完成，而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林叙也经常在研究、在思考。船舶总公司同样派了专家到这个项目上，指导船的建造，林叙一有空就去找专家讨论。“上次就遇到了你，这次居然还是你。”船舶总公司这次派来的专家林叙认识，是个早就退休了的小老头，不过他人虽然退休了，却一直没有闲着，还奋战在造船的第一线。民用船领域如果有难攻克的任务，林叙基本都会看到对方的身影，当然，对方见林叙的次数也很多。对方属于理论派，而林叙属于理论＋实践派。反正林叙只要见了对方，都会问个没完没了，小老头儿看到他都害怕：“你都升总工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他说归说，林叙真带着难题过去找他，他保准都会帮忙解决。这次也是一样，不过林叙身边又跟着个陆工。小老头一个头两个大：“谁叫你们都过来的？一个我都扛不住了。”他自己也带学生，可他那些学生是属哑巴的，闷得屁都不吭一声，平时被他骂了，也是鹌鹑似的往那儿一缩，回嘴是不敢回嘴的。可这两个……不光问，话还特别多，遇上说服不了他们的答案，两人就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全然不顾他这个指导者的心情。当然，有这两个人问来问去，氛围总比那所有人都一声不吭的好。“大功率吊舱式推进器……在科考船和海工船的应用比较多吧？”“先记下来记下来。”“基本参数是这些，800客位和400客位的游轮基本参数相差并不大，差别主要在吃水量上，差距相当小了。”“还有火灾烟气的模拟，这次是用了新系统吧？下次也可以在我们厂的lng船上试验一下。”“模拟不是这么用的吧？你到时候只能模拟出爆炸的场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小老头讲话中气十足，林叙声音也一点不低，陆工话不算特别多，可只要他开口了，要么一语中的，要么整个场面立刻冷下去，到这时候，林叙和小老头都会同时表示无语。但不得不说，和造船理论与实践底子雄厚的人讨论，林叙才能从中学到更多、更深奥的东西。他有种回归了学生时代的感觉，每天起床，他都觉得自己的思维比以往更活跃。他一直觉得，造船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每造一艘新船，他都能学到许多跨学科的知识点。当初他们南江厂造第一艘lng船的时候，很多技术和设备都是第一次使用，在以往没有使用的先例，而到了第二艘和第三艘lng船，这些技术和设备就常态化了，不再是新东西。林叙这次参与的这艘豪华游轮也是一样，它使用了很多最新的技术，这边将它使用纯熟的话，不久之后，这些技术就能够应用到其他船舶的建造上。“当初准备工作确实是我们做的。”小老头道，“挺久之前了，不过我也没有料到，从准备到建，中间的周期居然这么短。”在小老头的预计里，国内船舶业真正具备建造豪华游轮的实力，至少要到十年之后。他这么说并不是唱衰，其实他心里很激动，他现在都是退休的年纪了，现在好歹还能为造这艘游轮出出力，等十年以后，他都七老八十了，人在不在还说不准，到时候来造船？就算他有这个心，船舶总公司那边也不敢用他。现在时间就刚刚好，什么都能赶上，运气好的话，等这艘豪华游轮造出来，他还能上去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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