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百里辞背后中了一剑,血到现下都未止住,几乎逃了半个方丈仙山,饶是他也有些支撑不住,呼吸愈发粗重,眼前不觉眩晕。
方丈山的深夜尤其沉凉,薄雾腾腾袅袅,山草足有半人高,若非目力过人,非被丛间杂石野草绊倒滚下山去不可。
幸而他十分熟悉此间幽路小径,七弯八绕很快甩掉大部分追兵。
百里辞虽然性情稳重慎言,但其实幼年时的他也是十分调皮的孩子。
小小的奶团子,穿着开裆裤便敢趁侍女护卫不注意溜出来,在嶙峋怪石间攀走跳跃,看着身后惶恐的一群仙侍在刀刃般的山石间爬得气喘吁吁,一边紧张兮兮地喊“祖宗,小心摔倒”“少君,快下来吧”,他便得意地坐在大石上快乐地拍手叫好!
这最后总是他的父君将他捉住,却并不重罚他,只用大手拍拍他的屁股,笑骂几句。他是方丈仙君的独苗,自小受尽宠爱,可他又知礼懂事,十分得父辈喜欢。
除却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的闻尧,与永远无法向其坦言爱慕之意的空桐悦,他其实对自己这辈子还算满意。
可这一切都在方丈仙君单方面决定他与云初绣的婚约开始,瞬间碎成了可笑的泡沫。
诚然,他对着空桐悦单相思几百年,早知自己是无法与她长相厮守的,他做好与任意一名仙子结为道侣的准备,因而他并非对初绣有意见。
只是那日,方丈仙君非是单独与他商议,书房之中出现的竟还有瀛洲仙君,与离经叛道的霁嫦。
变成了魔族的霁嫦!
百里辞霎时间明白了一切。
与魔族斗了几百年,仙族的两大阵营终于是要倾斜,要向侵害了无数同袍、肆意践踏他们土地的魔族投诚。
只要想到自己可能成为魔族,成为逼死空桐悦的一份子,百里辞一向逆来顺受的性子,猛然生出一具无可攻破的反骨!他试着劝说父君,可即便声泪俱下,也只得了父君的一巴掌,与一记无奈的眼神。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父君当时红着眼眶的模样,一声声质问他:“不与魔族合作,待这个天下尽数被魔君收入麾下,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下场?蓬莱已不成气候,瀛洲迟早会掌控仙盟,方丈若是不从,只能等着被血洗全族!
“阿辞,爹也是没办法!爹爹没用,爹爹只想在这乱世保护好家人,保护好你啊!”
口口声声为了家人,为了他,百里辞无法反驳。
面对大义与至亲,父君选择了后者,这个后者甚至包括了他,他没有资格去反抗。
挣扎的那几个日夜,他总是一次次梦到空桐悦,梦到她一身白衣,银发如瀑,一柄震古烁今的浮屠幡,如神女降世,沐浴在华光之中,洗净这世间一切罪孽。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便全族覆灭,自己魂飞魄散,她却始终义无反顾。
百里辞意识到自己是这般庸俗,他果然配不上她。
羞愧与挣扎令他寝食难安。
于是他暗地联系了闻尧,将一切和盘托出。
彼时闻尧守在蚍蜉海已半年之久,只等空桐悦出来见他一面。收到百里辞的讯息时分毫不意外,生怕错过空桐悦出现,眼也不眨让正内心煎熬的好友静观其变。
百里辞这才知道,闻尧看似不问世事,其实早将瀛洲仙君的野心看得透彻。
苦笑,不愧是他。
在院外等空桐悦的间隙,闻尧尚问了他一回:“你真的想好了?这一趟……兴许不归。”
百里辞垂眉,浅浅一笑:“力所能及之事,我可不会再被你比下去。”
闻尧难得也笑了,诚恳无比道:“阿辞,你不错。”
是的,他不错。
他没做错。
即便一个时辰前,他被自己的父君带头围攻在厢房之内,突围间险些命丧父手,咬牙逃至此,只为按着与闻尧的约定开启护山结界,他也并不后悔。
近了!
十丈,九丈,八丈……
山巅做腾飞之状的巨龙仰天长啸,五爪下虚握的石珠便是护山结界的开关,百里辞喘着粗气,伸出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眼看要按下那足有头颅大小的石珠,猛地一柄冒着绿光的长剑盘旋而来,带起猛烈的气浪,百里辞心头一跳,第一时间退开,那致命的刀刃便险险擦过指尖!
“哗!”
长剑一击落空,结结实实回到主人手中,剑蜻站在那石珠前,绿色的袍角与草屑一道飞扬,暗红的眼瞳无比邪异。
脚步声雷动,很快,四面八方涌上乌压压的追兵,其中有黑发赤瞳的魔族,也有银甲的仙兵,他们或来自方丈,大多数是瀛洲仙众,百里辞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样不伦不类的组合围堵在自家山头。
扫视一圈,方丈仙君并未在此。
怕是不信任,便未再让他追来。
百里辞认出剑蜻后冷笑:“手下败将,当时怎的没一剑斩下你的头颅?”
剑蜻用嘶哑的声音道:“那真是遗憾,今夜便不留你性命了。”他正待再出剑,忽地地表一阵颤抖,紧接着粗大的树枝如巨人手掌缓缓钻出土来,生出嫩绿的细长的柳叶,将百里辞护在一座严密的枝巢之中。
接着那些柳枝又缠绕出一个女子模样,眨眼间,便化作柳儿模样。
剑蜻当即皱眉:“柳妖,你什么意思?”
柳儿冷斥:“剑蜻,你的命可是我救的,你敢对他动手?!”
“真是可笑!”剑蜻讽刺道,“你已成魔,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能与他有什么结果?
“不要犯傻了,在你被抽去脚筋、打碎灵核丢出方丈时,他可有出来救过你?是魔君将你带回,以法力将你救活,不惦恩情的是谁?”
柳儿本是方丈仙山落末旁支的小姐,豆蔻的年纪父母便因故去世,由着仙山接济,在方丈山中住过些许日子,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俊朗温柔的百里辞。
可她自认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仙子,没有惊人的美貌,没有高贵的家世,修为低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琵琶,可这在百里辞芸芸追求者中实在暗淡得紧。
百里辞疼惜她的身世,对她始终照顾周全。但柳儿也知道那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罢了,她也从不曾妄想。
她自诩将感情隐藏得好,只是宴会时偷偷多看了百里辞几眼,便趁着夜色被某个嫉恨她的世家小姐,差人绑到后山,挑断了脚筋丢出了山去。
可剑蜻说得不对,柳儿知道百里辞为自己找过那世家小姐,因着她与对方的世家断绝了来往,即便遭受了方丈仙君的责骂也无怨无悔。
柳儿也知道百里辞找过自己,只是当时她已在昏迷时被魔君被迫输了魔气,意外活下来成了魔族,她自认没有脸再见他,便兀自离去。
她阴差阳错与百里辞仙魔殊途,她每时每刻都厌恶自己,始终宁愿自己那夜便死了。可她一面又想,好好活着,时常打探百里辞的消息,聊以慰藉也未尝不可,才苟活至今。
此刻,面对剑蜻的污蔑,柳儿也无瑕为百里辞争辩,而是厉声道:“难道你真以为魔君救我们是无私么?只要我们没了用处,便会统统成为它的养料!我们都不过是它的一枚棋子!”
“那又如何?”剑蜻甩动手上长剑,绿光在暗夜的山间照得他惨白的侧脸宛若炼狱鬼魅,“成仙还是成魔,我们都不会有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一味被人欺压,我倒想自己有出手一搏的机会!”
“说得真是好呢。”盈盈的一声笑接住了他的话,云初绣自重兵之间款款而来,脸上还带着红肿,但她风姿无限,倒让人无瑕顾及。
剑蜻只得又放下武器,态度敷衍:“瀛洲少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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