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扬城附小迎来了新一批稚嫩的新生。
扬城按照片区划分入学,因为位置靠近城郊?,所以每年入学的新生比起靠近市中心的学校就会少上很多。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不少学生都是家长亲自送过来。
学校门口停满了车,除了刚刚入学的一年级,其他年级的学生都穿着校服,遇到熟悉的同学,校友,就会笑着过去打招呼,分享暑假的点点滴滴。
“小鱼,一会儿去教室了,一定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哦!”古梨蹲在小孩儿面前,小声地叮嘱着。
周围都是父母带着孩子,要不就是老人带着孙子孙女,这样小女孩和小孩儿的搭配显得格外突出。
这情况古梨也挺尴尬的。
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和周围的家长没什么话题,对他们的话题也不感兴趣。
詹鱼怯怯地看了眼周遭的家长,还有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孩子。
“大师姐,一定要上学吗?”他抿着嘴,小声地问。
古梨拉着他的手,她如今正在读初中,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加上父母北方人的基因,比起同龄人都只高不低。
面前的小孩儿七岁还差着几天,个子还不到她的腰,小小的一只,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水汪汪的,因为喜欢吃牛奶糖,说话都带着股奶味。
简直可爱得要命。
古梨本身是很讨厌小孩子的,尤其是小男孩,直到她见到了师父的孙子——
这个总是假装大人的小家伙。
“要上学的哦,”古梨严肃地点点头,“不上学,你就看不懂戏本,看不懂戏本,还怎么学唱戏。”
詹鱼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看着小孩儿忧愁的模样,古梨实在是没忍住伸手捏住小家伙肉乎乎的脸颊,十分克制地揉捏了一分钟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詹鱼,詹鱼到了吗?”一道声音响起。
“到了!”古梨闻声回头,高高地举起手示意,一班的班主任正在门口点名,点到名字的新生就进教室。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到年轻得过分的古梨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你是他姐姐吗?”
古梨点点头说“对。”
“父母没来吗?”班主任问。
古梨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父母工作比较忙,爷爷今天有事情,没赶上开学报道。”
听了她的话,班主任又皱了皱眉。
这家长也太不负责了,第一次开学,竟然是让还是未成年的姐姐送过来,听她的话,貌似还不是亲生姐姐。
估摸着是表姐堂姐什么的关系。
“好了,进去吧。”虽然心里不赞同,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身后的教室示意。
詹鱼拉着古梨的手无意识抓紧了些,古梨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小声说“快进去吧,加油,学校里可以认识很多好朋友哦!”
詹鱼抿着嘴,小心地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不算大的空间里,已经坐了十几个孩子,因为是第一天上学,有些人还不太适应,一直往窗户外看,试图寻找父母,父母会适时招手示意。
也有一些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仗着老师在点名无暇顾及,站起来四处找人说话的。
“快去吧。”古梨拍拍小家伙的肩,把人往教室里很轻地推了下。
詹鱼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所有人按照点名的顺序,从一组第一排开始往后坐,詹鱼进来的时候,一组已经坐到了后排。
他走到倒数第三排坐下,这个座位目前还只有他一个人。
前排的孩子一直扒着窗户和外面的父母说话,没有要和他认识的打算。
詹鱼也往窗户外看,结果就只看到古梨的背影。
只一眨眼,这人就已经看不见了,可以说是用上了五十米冲刺的速度离开。
詹鱼………”
“陈小云!”班主任的声音响起,“进去吧,顺着坐。”
听到班主任的话,詹鱼歪着头往门口看,想要看看自己的同桌长什么样。
因为学习戏曲的原因,他没有读过幼儿园,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学校,也是第一次有同桌。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全程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颊,看不清容貌,看上去似乎对教室,对未来的同学丝毫不感兴趣。
在人走近时,詹鱼把头又压低了一点,试图从下面看到女孩藏在头发下的脸。
“你好……”他小声地和对方打招呼。
古师姐说了,一定要和同桌打好关系,不然以后会很痛苦。
女孩的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复他,而是穿过他往后走,一直到最后一排,才放下书包,坐到了里面的位置。
詹鱼瘪瘪嘴,心里有点小委屈。
新同桌怎么都不跟他说话,哦不对,那个人竟然都不想跟自己做同桌。
门口的点名还在继续,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两个新生。
看到空着四个座位,两个新生都有点懵,怎么中间空着,最后的位置反倒是坐了人?
两个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按照老师的要求,依次坐下。
詹鱼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本来是他同桌的女孩子仍旧是一个人,此时正趴在课桌上。
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眼熟是为什么?
教室里又进来了三个新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孩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新进来的新生本来应该去最后一排,但他在课桌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二组的第一排。
这下,一组最后一排就只有一个人了。
随着老师的点名,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适应了教室的环境,开始站起来认识新的朋友。
“哇,小七!”坐在詹鱼旁边的女孩子看到刚进
教室的女孩子顿时一脸惊喜。
她们俩是幼儿园的同学,郊区的幼儿园不多,班上有好些人都互相认识。
詹鱼坐在座位上等着别人来问他的名字,陌生的环境让他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在这以前,他几乎都待在詹家班大院,很少出门,认识的人也只有爷爷和爷爷的徒弟,学生,那些人普遍都比他年龄大。
这么多同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空荡荡的教室一点点被填满,从詹鱼进来到座位全部被坐满,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和詹鱼说话。
詹鱼双手捏着衣摆,紧张得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等到班上的座位一个不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很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应该来报道的学生一个不少,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詹鱼听着班主任自我介绍,然后又安排新同学挨个上台自我介绍,詹鱼脑子里空白一片,他哪里知道,上学竟然还要自我介绍。
排在他前面的同学似乎对这个流程并不陌生,即便是害羞,胆怯也能完成。
轮到詹鱼的时候,只不过是走上讲台的这几步路都让他紧张得湿了手心。
“大家好,我叫詹鱼,詹鱼的詹,詹鱼的鱼,喜欢昆曲,不喜欢练基本功,因为很痛。”詹鱼照着前面那些同学的介绍模板开始介绍自己。
前面的人大多都是说自己喜欢唱歌,跳舞,画画,因为幼儿园接触过。
所以他说完后,下面的同学都是一脸迷惑。
“昆曲是什么?基本功是什么?”
“为什么会痛?”
“詹鱼的詹是哪个詹,詹鱼的鱼是哪个鱼?”
同学议论纷纷,詹鱼站在台上,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没有和前面一样,热烈鼓掌,然后他鞠躬感谢,轮到下一个同学上台。
班主任也很惊讶,面对一群小不点的好奇,她只是笑笑说“昆曲是一种表演。”
台下的学生似懂非懂。
有人小声地说“我也喜欢表演,每次我都演妈妈。”
似乎是看出了詹鱼的紧张,班主任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安排下一个学生上台。
詹鱼松了口气,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脸颊有些发红。
很快就轮到了那个本来是他同桌,但最后独自坐了最后一排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自我介绍很简单——
“大家好,我叫陈小云。”
班主任看她一眼,笑道“可以介绍一下自己的喜好,让新同学对你更加了解。”
女孩的视线从台下好奇的同学身上扫过,经过詹鱼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匆忙收回,这才说道“喜欢看书。”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让下一位同学上台。
陈小云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
詹鱼回头看了眼,她是不是刚刚多看了我一眼?
稍顿,他忍不住想
,难不成是想和自己交朋友吗?
根据他刚刚的观察,貌似也没有人和陈小云说话。
自我介绍结束,下课铃也响了。
刚刚进入新学校,新班级,大家都很兴奋,有人站起来去找认识的人,也有人在和新同桌说话。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
在这嘈杂声中,詹鱼做了不下五分钟的心理建设,给自己加油打气,这才站起身走到最后一排,坐到女孩子身边。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坐下,一直低头在整理新课本的女孩偏头看过来。
詹鱼紧张地握着拳,迎着女孩的目光,小声地说“那个……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陈小云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脸上有瞬间的迷茫。
詹鱼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其他的情绪,那个时候他不懂,后来他才知道,那些情绪叫期待,惊喜,还有害怕。
女孩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低着头,捏着书页的手紧了又松,半晌,她才低声说了句“我不需要朋友。”
被拒绝了……
红晕瞬间染上詹鱼的耳尖,他顾不上说其他的话,就匆忙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早上他都没有再回过头。
因为刚刚开学的缘故,老师对学生没有过多的要求,给足了他们适应环境和交朋友的时间。
上课时间,因为不能离开座位,新同桌就拉着詹鱼说话。
只不过第一次交友失败这件事给詹鱼幼小的心灵以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同桌和他说话,他也没太大的兴致。
在适应中,詹鱼已经上学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和同桌关系还算不错,前后桌的人也时不时会和他说话,他们还会约着他课间一起玩游戏。
“对不起啊,”詹鱼不好意思地举起手里的戏本,“我还要看戏本。”
同桌约他去玩球,但他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爷爷希望他能尽快把戏本看完。
这节课是体育课,在运动馆里集合,体育老师带着玩了半节课的游戏后,就让学生自行散开去活动。
詹鱼随身带着戏本,干脆就在观众席上继续看书。
“你看得懂吗?”同桌好奇地去看他手里的书。
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一整页看下来,她只能认出来几个学过的字。
詹鱼摸摸头“差不多吧。”
虽然他没有读幼儿园,但在大院里很多师兄师姐都会教他识字,加上天天听爷爷,师兄师姐们唱戏,即便是有些字看不懂,也能靠着印象读出来。
“哇,你好厉害,竟然认识这么多字!”同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钦佩。
詹鱼有些害羞。
“小庄!”有人叫了一声。
同桌立刻站起身回了一句,笑嘻嘻地和詹鱼摆手“我去操场玩啦。”
不等詹鱼说什么,她已经小跑着走了。
看着同
桌走远,詹鱼顿时有些失落,他也想和同学去做游戏。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知道詹鱼要看那些他们看不懂的戏本,所有人都主动避开了他的区域。
无形中,詹鱼附近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来跟他说话。
出于习惯,他回头看了眼,不想正好撞上了后面女孩的视线。
詹鱼愣了愣,女孩没什么情绪,看上去似乎和以往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想到被拒绝的好友申请,詹鱼有些小情绪地转回上半身。
哼,他才不稀罕呢,就算这个叫陈小云的家伙求他,他也不会再和她做朋友了!
眼角余光中出现一抹白色。
詹鱼歪头看过去,刚刚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此时正站在他旁边。
“你干嘛?”詹鱼抬头,看到了她的脸。
陈小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白色的裙子被他扯得皱巴巴的。
我……?”她顿了下,小声说“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好朋友?!
詹鱼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朋友搞得有点懵“啊?”
陈小云手心浸出一层热汗,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詹鱼愣愣看着她,陈小云的脸有些发白,见他没说话,眼里顿时流露出些许失望和懊恼。
“算了……”果然还是迟了一步吗?
眼看人要走,詹鱼下意识拉住她的袖子,陈小云回头,他眼睛一弯,脸颊上的婴儿肥在眼下笑得堆出一对小窝。
鱼的嘴咧开,露出一口小奶牙。
“小云,你想去我爷爷家玩吗?”詹鱼偏头去看自己的新同桌。
陈小云放下手里的书,有些迟疑地说“你爷爷会同意我去吗?”
詹鱼想了想,小声说“会同意的吧。”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爷爷不同意,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荷花,特别漂亮。”
小云答应下来。
詹鱼顿时笑得眼睛眯起,无意间看到陈小云手里的书,他好奇地举起来看了眼“这是什么书啊?”
陈小云“数学名著。”
她买了初中的书,会在放学的时候偷偷看上一会儿,赶在到家前收起来,藏在楼道的消防箱上面,这些都是不能被陈峡发现的。
时隔多年,他早就把学校学到的知识忘了七七八八,他得重新捡起来,因为他不能有任何失误,一次都不能。
“哇,你竟然能看懂,好厉害!”詹鱼第一次发现陈小云也认识很多字的时候,也说出了和原同桌一模一样的话。
陈小云合上书,把书塞进桌肚。
周末。
一大清早,陈小云拿着妈妈给的两块钱出门,本来是不允许他出门的,但听说是去詹鱼家,
妈妈又改变了主意。
两块钱是来回的车费,坐公交车在最后一站下车?,再走两公里不到就能到詹家班大院。
“哇,你竟然真的找到了!”詹鱼打开门看到陈小云的时候,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爷爷听说有同学来家里玩,便说安排人去接,但陈小云拒绝了,说自己能找到。
詹鱼本来还有些不相信,没想到人不仅到了,还提前了半个小时。
“阿姨做了冰奶豆,”詹鱼迫不及待地把人拉着往院子里走,“不过还没有好,还要再冻一会儿。”
陈小云抬头看了一圈院子,不久前他还来过这里,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院子已经没有人居住,显出几分荒凉。
“冰奶豆最最好吃了!”想到冰冰凉凉,奶味浓郁的味道,詹鱼就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爷爷没在吗?”陈小云问。
“在,不过他在午休,还没起来。”
陈小云点点头,不等他说话,詹鱼又说道“我带你去后面的荷花池塘吧,那是我的秘密基地。”
詹鱼伸出手,用力地画了一个圈“那个池子超级大,有超级多的荷花,还有蜻蜓,小鸟,还有还有……”
说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男孩的眼睛都在发光,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说话的时候扑闪扑闪的,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带我去真的好吗?”陈小云有些犹豫。
詹鱼以为她是害怕了,伸出手牵住对方的手“别害怕,那里都是我的好朋友。”
虽然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因为詹鱼很小就开始跟着爷爷训练,所以手指很纤细,像是细细的竹节。
比起他的清减,陈小云仍旧带着这个年纪小孩儿特有的肉感,无论是脸上的婴儿肥还是身上,就连手指都肉肉的。
对于他的亲近,陈小云下意识想要收回手,但却被詹鱼误以为是害怕,干脆把她整个手臂都抱进了怀里。
“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那里的。”詹鱼严肃着一张小脸,和她保证道。
陈小云抽不回手来,只好任由他这么抱着走了一路。
“爷爷不会担心吗?”陈小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
放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门,竟然都没有安排大人陪着。
詹鱼伸出手指在嘴上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千万不能告诉爷爷,不然爷爷就不让我出门了。”
爷爷对他一直都非常严格,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出门玩,一定会不高兴的,比起出门玩,他更希望自己在家里看戏本,连基本功什么的。
这次邀请陈小云来家里玩,也是因为他先斩后奏,爷爷碍于面子才答应的。
荷花池塘离得还算是近,两个人走了十分钟就到了。
初秋的荷花塘已经过了盛花期,池塘很大,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与其说是荷花池,不如说是一片水田,荷花在水田的中间。
一眼看过去,尚在盛开的荷花在微风中摇曳,蜻蜓
时不时在荷尖驻留,下一刻又飞走,留下轻轻颤动的花瓣。
“是不是很漂亮!”詹鱼兴奋地问身边的人。
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陈小云环顾周遭,在水田旁边还有一个山坡。
上面还有火车轨道?”她问。
詹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蔚蓝的天空慢悠悠地飘过一抹白云,像是羽毛般舒展开。
陈小云想,他当然知道,因为詹鱼离开詹家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有带走自己的日记本。
所以他知道,在詹鱼的日记本里有一个荷花池,每天下午都会有绿皮火车鸣叫着穿过青葱的水田地。
铁道轨外,还有一条贯穿了整个扬城的河。
这里,藏着詹鱼的整个童年。
“我们玩什么?”陈小云问。
詹鱼一脸期待地说“玩过家家吗?”
他每次经过大院旁边的幼儿园都会看到小朋友在玩,但师兄师姐们都嫌幼稚,从来不陪他玩。
陈小云?
“玩什么?”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詹鱼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说“我演爸爸,你演妈妈。”
陈小云沉默了下“那孩子……”
詹鱼左右看了看,指着荷花池说“我们的孩子在那里,还没出生。”
从荷花里出生的孩子?
陈小云面上显出几分迟疑“哪吒?”
詹鱼兴奋地点点头“对,现在你就是我老婆了!我们现在要一起努力把哪吒生出来!”
陈小云愣了下,耳尖倏地窜上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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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梨拉着他的手,她如今正在读初中,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加上父母北方人的基因,比起同龄人都只高不低。
面前的小孩儿七岁还差着几天,个子还不到她的腰,小小的一只,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水汪汪的,因为喜欢吃牛奶糖,说话都带着股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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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学的哦,”古梨严肃地点点头,“不上学,你就看不懂戏本,看不懂戏本,还怎么学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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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古梨闻声回头,高高地举起手示意,一班的班主任正在门口点名,点到名字的新生就进教室。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到年轻得过分的古梨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你是他姐姐吗?”
古梨点点头说“对。”
“父母没来吗?”班主任问。
古梨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父母工作比较忙,爷爷今天有事情,没赶上开学报道。”
听了她的话,班主任又皱了皱眉。
这家长也太不负责了,第一次开学,竟然是让还是未成年的姐姐送过来,听她的话,貌似还不是亲生姐姐。
估摸着是表姐堂姐什么的关系。
“好了,进去吧。”虽然心里不赞同,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身后的教室示意。
詹鱼拉着古梨的手无意识抓紧了些,古梨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小声说“快进去吧,加油,学校里可以认识很多好朋友哦!”
詹鱼抿着嘴,小心地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不算大的空间里,已经坐了十几个孩子,因为是第一天上学,有些人还不太适应,一直往窗户外看,试图寻找父母,父母会适时招手示意。
也有一些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仗着老师在点名无暇顾及,站起来四处找人说话的。
“快去吧。”古梨拍拍小家伙的肩,把人往教室里很轻地推了下。
詹鱼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所有人按照点名的顺序,从一组第一排开始往后坐,詹鱼进来的时候,一组已经坐到了后排。
他走到倒数第三排坐下,这个座位目前还只有他一个人。
前排的孩子一直扒着窗户和外面的父母说话,没有要和他认识的打算。
詹鱼也往窗户外看,结果就只看到古梨的背影。
只一眨眼,这人就已经看不见了,可以说是用上了五十米冲刺的速度离开。
詹鱼………”
“陈小云!”班主任的声音响起,“进去吧,顺着坐。”
听到班主任的话,詹鱼歪着头往门口看,想要看看自己的同桌长什么样。
因为学习戏曲的原因,他没有读过幼儿园,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学校,也是第一次有同桌。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全程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颊,看不清容貌,看上去似乎对教室,对未来的同学丝毫不感兴趣。
在人走近时,詹鱼把头又压低了一点,试图从下面看到女孩藏在头发下的脸。
“你好……”他小声地和对方打招呼。
古师姐说了,一定要和同桌打好关系,不然以后会很痛苦。
女孩的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复他,而是穿过他往后走,一直到最后一排,才放下书包,坐到了里面的位置。
詹鱼瘪瘪嘴,心里有点小委屈。
新同桌怎么都不跟他说话,哦不对,那个人竟然都不想跟自己做同桌。
门口的点名还在继续,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两个新生。
看到空着四个座位,两个新生都有点懵,怎么中间空着,最后的位置反倒是坐了人?
两个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按照老师的要求,依次坐下。
詹鱼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本来是他同桌的女孩子仍旧是一个人,此时正趴在课桌上。
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眼熟是为什么?
教室里又进来了三个新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孩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新进来的新生本来应该去最后一排,但他在课桌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二组的第一排。
这下,一组最后一排就只有一个人了。
随着老师的点名,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适应了教室的环境,开始站起来认识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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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女孩子顿时一脸惊喜。
她们俩是幼儿园的同学,郊区的幼儿园不多,班上有好些人都互相认识。
詹鱼坐在座位上等着别人来问他的名字,陌生的环境让他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在这以前,他几乎都待在詹家班大院,很少出门,认识的人也只有爷爷和爷爷的徒弟,学生,那些人普遍都比他年龄大。
这么多同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空荡荡的教室一点点被填满,从詹鱼进来到座位全部被坐满,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和詹鱼说话。
詹鱼双手捏着衣摆,紧张得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等到班上的座位一个不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很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应该来报道的学生一个不少,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詹鱼听着班主任自我介绍,然后又安排新同学挨个上台自我介绍,詹鱼脑子里空白一片,他哪里知道,上学竟然还要自我介绍。
排在他前面的同学似乎对这个流程并不陌生,即便是害羞,胆怯也能完成。
轮到詹鱼的时候,只不过是走上讲台的这几步路都让他紧张得湿了手心。
“大家好,我叫詹鱼,詹鱼的詹,詹鱼的鱼,喜欢昆曲,不喜欢练基本功,因为很痛。”詹鱼照着前面那些同学的介绍模板开始介绍自己。
前面的人大多都是说自己喜欢唱歌,跳舞,画画,因为幼儿园接触过。
所以他说完后,下面的同学都是一脸迷惑。
“昆曲是什么?基本功是什么?”
“为什么会痛?”
“詹鱼的詹是哪个詹,詹鱼的鱼是哪个鱼?”
同学议论纷纷,詹鱼站在台上,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没有和前面一样,热烈鼓掌,然后他鞠躬感谢,轮到下一个同学上台。
班主任也很惊讶,面对一群小不点的好奇,她只是笑笑说“昆曲是一种表演。”
台下的学生似懂非懂。
有人小声地说“我也喜欢表演,每次我都演妈妈。”
似乎是看出了詹鱼的紧张,班主任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安排下一个学生上台。
詹鱼松了口气,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脸颊有些发红。
很快就轮到了那个本来是他同桌,但最后独自坐了最后一排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自我介绍很简单——
“大家好,我叫陈小云。”
班主任看她一眼,笑道“可以介绍一下自己的喜好,让新同学对你更加了解。”
女孩的视线从台下好奇的同学身上扫过,经过詹鱼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匆忙收回,这才说道“喜欢看书。”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让下一位同学上台。
陈小云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
詹鱼回头看了眼,她是不是刚刚多看了我一眼?
稍顿,他忍不住想
,难不成是想和自己交朋友吗?
根据他刚刚的观察,貌似也没有人和陈小云说话。
自我介绍结束,下课铃也响了。
刚刚进入新学校,新班级,大家都很兴奋,有人站起来去找认识的人,也有人在和新同桌说话。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
在这嘈杂声中,詹鱼做了不下五分钟的心理建设,给自己加油打气,这才站起身走到最后一排,坐到女孩子身边。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坐下,一直低头在整理新课本的女孩偏头看过来。
詹鱼紧张地握着拳,迎着女孩的目光,小声地说“那个……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陈小云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脸上有瞬间的迷茫。
詹鱼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其他的情绪,那个时候他不懂,后来他才知道,那些情绪叫期待,惊喜,还有害怕。
女孩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低着头,捏着书页的手紧了又松,半晌,她才低声说了句“我不需要朋友。”
被拒绝了……
红晕瞬间染上詹鱼的耳尖,他顾不上说其他的话,就匆忙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早上他都没有再回过头。
因为刚刚开学的缘故,老师对学生没有过多的要求,给足了他们适应环境和交朋友的时间。
上课时间,因为不能离开座位,新同桌就拉着詹鱼说话。
只不过第一次交友失败这件事给詹鱼幼小的心灵以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同桌和他说话,他也没太大的兴致。
在适应中,詹鱼已经上学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和同桌关系还算不错,前后桌的人也时不时会和他说话,他们还会约着他课间一起玩游戏。
“对不起啊,”詹鱼不好意思地举起手里的戏本,“我还要看戏本。”
同桌约他去玩球,但他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爷爷希望他能尽快把戏本看完。
这节课是体育课,在运动馆里集合,体育老师带着玩了半节课的游戏后,就让学生自行散开去活动。
詹鱼随身带着戏本,干脆就在观众席上继续看书。
“你看得懂吗?”同桌好奇地去看他手里的书。
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一整页看下来,她只能认出来几个学过的字。
詹鱼摸摸头“差不多吧。”
虽然他没有读幼儿园,但在大院里很多师兄师姐都会教他识字,加上天天听爷爷,师兄师姐们唱戏,即便是有些字看不懂,也能靠着印象读出来。
“哇,你好厉害,竟然认识这么多字!”同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钦佩。
詹鱼有些害羞。
“小庄!”有人叫了一声。
同桌立刻站起身回了一句,笑嘻嘻地和詹鱼摆手“我去操场玩啦。”
不等詹鱼说什么,她已经小跑着走了。
看着同
桌走远,詹鱼顿时有些失落,他也想和同学去做游戏。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知道詹鱼要看那些他们看不懂的戏本,所有人都主动避开了他的区域。
无形中,詹鱼附近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来跟他说话。
出于习惯,他回头看了眼,不想正好撞上了后面女孩的视线。
詹鱼愣了愣,女孩没什么情绪,看上去似乎和以往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想到被拒绝的好友申请,詹鱼有些小情绪地转回上半身。
哼,他才不稀罕呢,就算这个叫陈小云的家伙求他,他也不会再和她做朋友了!
眼角余光中出现一抹白色。
詹鱼歪头看过去,刚刚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此时正站在他旁边。
“你干嘛?”詹鱼抬头,看到了她的脸。
陈小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白色的裙子被他扯得皱巴巴的。
我……?”她顿了下,小声说“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好朋友?!
詹鱼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朋友搞得有点懵“啊?”
陈小云手心浸出一层热汗,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詹鱼愣愣看着她,陈小云的脸有些发白,见他没说话,眼里顿时流露出些许失望和懊恼。
“算了……”果然还是迟了一步吗?
眼看人要走,詹鱼下意识拉住她的袖子,陈小云回头,他眼睛一弯,脸颊上的婴儿肥在眼下笑得堆出一对小窝。
鱼的嘴咧开,露出一口小奶牙。
“小云,你想去我爷爷家玩吗?”詹鱼偏头去看自己的新同桌。
陈小云放下手里的书,有些迟疑地说“你爷爷会同意我去吗?”
詹鱼想了想,小声说“会同意的吧。”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爷爷不同意,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荷花,特别漂亮。”
小云答应下来。
詹鱼顿时笑得眼睛眯起,无意间看到陈小云手里的书,他好奇地举起来看了眼“这是什么书啊?”
陈小云“数学名著。”
她买了初中的书,会在放学的时候偷偷看上一会儿,赶在到家前收起来,藏在楼道的消防箱上面,这些都是不能被陈峡发现的。
时隔多年,他早就把学校学到的知识忘了七七八八,他得重新捡起来,因为他不能有任何失误,一次都不能。
“哇,你竟然能看懂,好厉害!”詹鱼第一次发现陈小云也认识很多字的时候,也说出了和原同桌一模一样的话。
陈小云合上书,把书塞进桌肚。
周末。
一大清早,陈小云拿着妈妈给的两块钱出门,本来是不允许他出门的,但听说是去詹鱼家,
妈妈又改变了主意。
两块钱是来回的车费,坐公交车在最后一站下车?,再走两公里不到就能到詹家班大院。
“哇,你竟然真的找到了!”詹鱼打开门看到陈小云的时候,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爷爷听说有同学来家里玩,便说安排人去接,但陈小云拒绝了,说自己能找到。
詹鱼本来还有些不相信,没想到人不仅到了,还提前了半个小时。
“阿姨做了冰奶豆,”詹鱼迫不及待地把人拉着往院子里走,“不过还没有好,还要再冻一会儿。”
陈小云抬头看了一圈院子,不久前他还来过这里,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院子已经没有人居住,显出几分荒凉。
“冰奶豆最最好吃了!”想到冰冰凉凉,奶味浓郁的味道,詹鱼就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爷爷没在吗?”陈小云问。
“在,不过他在午休,还没起来。”
陈小云点点头,不等他说话,詹鱼又说道“我带你去后面的荷花池塘吧,那是我的秘密基地。”
詹鱼伸出手,用力地画了一个圈“那个池子超级大,有超级多的荷花,还有蜻蜓,小鸟,还有还有……”
说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男孩的眼睛都在发光,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说话的时候扑闪扑闪的,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带我去真的好吗?”陈小云有些犹豫。
詹鱼以为她是害怕了,伸出手牵住对方的手“别害怕,那里都是我的好朋友。”
虽然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因为詹鱼很小就开始跟着爷爷训练,所以手指很纤细,像是细细的竹节。
比起他的清减,陈小云仍旧带着这个年纪小孩儿特有的肉感,无论是脸上的婴儿肥还是身上,就连手指都肉肉的。
对于他的亲近,陈小云下意识想要收回手,但却被詹鱼误以为是害怕,干脆把她整个手臂都抱进了怀里。
“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那里的。”詹鱼严肃着一张小脸,和她保证道。
陈小云抽不回手来,只好任由他这么抱着走了一路。
“爷爷不会担心吗?”陈小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
放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门,竟然都没有安排大人陪着。
詹鱼伸出手指在嘴上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千万不能告诉爷爷,不然爷爷就不让我出门了。”
爷爷对他一直都非常严格,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出门玩,一定会不高兴的,比起出门玩,他更希望自己在家里看戏本,连基本功什么的。
这次邀请陈小云来家里玩,也是因为他先斩后奏,爷爷碍于面子才答应的。
荷花池塘离得还算是近,两个人走了十分钟就到了。
初秋的荷花塘已经过了盛花期,池塘很大,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与其说是荷花池,不如说是一片水田,荷花在水田的中间。
一眼看过去,尚在盛开的荷花在微风中摇曳,蜻蜓
时不时在荷尖驻留,下一刻又飞走,留下轻轻颤动的花瓣。
“是不是很漂亮!”詹鱼兴奋地问身边的人。
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陈小云环顾周遭,在水田旁边还有一个山坡。
上面还有火车轨道?”她问。
詹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蔚蓝的天空慢悠悠地飘过一抹白云,像是羽毛般舒展开。
陈小云想,他当然知道,因为詹鱼离开詹家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有带走自己的日记本。
所以他知道,在詹鱼的日记本里有一个荷花池,每天下午都会有绿皮火车鸣叫着穿过青葱的水田地。
铁道轨外,还有一条贯穿了整个扬城的河。
这里,藏着詹鱼的整个童年。
“我们玩什么?”陈小云问。
詹鱼一脸期待地说“玩过家家吗?”
他每次经过大院旁边的幼儿园都会看到小朋友在玩,但师兄师姐们都嫌幼稚,从来不陪他玩。
陈小云?
“玩什么?”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詹鱼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说“我演爸爸,你演妈妈。”
陈小云沉默了下“那孩子……”
詹鱼左右看了看,指着荷花池说“我们的孩子在那里,还没出生。”
从荷花里出生的孩子?
陈小云面上显出几分迟疑“哪吒?”
詹鱼兴奋地点点头“对,现在你就是我老婆了!我们现在要一起努力把哪吒生出来!”
陈小云愣了下,耳尖倏地窜上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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