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萧云和谢逸的一致商议, 谢逸取消自己寄信,由她写信给谢攸,以旁观者的口吻, “中肯”地描述他这段时间的遭遇。
大致内容是谢逸本来在附近游学, 听说这里有灾情就跑过来想要帮忙。
谁知道刚来此地没多久就跟侍从失散, 自己还被土匪打劫, 失去了钱财和身份证明,在第二次被土匪打劫的时候, 幸运地被她所救才不至于命丧他乡。
她帮助他重新获得身份证明,并赠送了一些盘缠,还打算派人送他回翰州。
但他执意要踏遍整个和州体会民生疾苦,不仅拒绝她的好意, 还希望她不要跟自己的家里人说,以免他们担心。
萧云“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不能放任孩子在外头造,决定给谢大公子写信, 让他们自己决定后续该怎么办。
整篇文章塑造了一个温柔善良, 通情达理,对谢大公子的弟弟十分关照的形象。
一看就是想给自家大哥打一波助攻。
萧云:“我都快要认不出来这是我了, 要是他们日后发现我并非如此,岂不是要将我当做骗子?”
虽说她也时常骗人,但这方面还是有必要坦诚些。
身份已经是假的了,要是性格和一些想法再骗人,跟那种骗婚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这只是让那群老家伙少说两句的权宜之计,只要大哥清楚并且喜欢姑娘的性子不就好了么?”
萧云想了想,觉得也是。
她都不在乎家里那些所谓亲戚的看法,谢攸的性格比她更淡漠些, 肯定也是不在乎的。
谢逸担心她不好意思以他为借口把大哥喊过来见面,便义正辞严地说:“和州的情况非常复杂,不是朝廷减税,赈灾,派人指导农桑就能解决的,若是大哥在这里,必然有更妥当,更迅速的解决方法,而不需我去接触红云教。”
“世家以守业为先,治世次之,他是我们兄弟中最能理解,最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但倘若二者并不冲突,他也并不会吝惜自己的力气。”
谢氏对朝廷的回避态度,说到底也是因为朝廷官场混乱,稍有不慎就容易搭进去全族。
对他们来说,优先保全自己是明智的选择。
萧云也没有指责的意思,因为世上本就没有圣人,拥有同理心,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搭把手就叫很好的人了。
对于把谢攸骗过来干活的做法,萧云赞同地感叹:“三公子与我所想的一致。”
在她的心中,谢三公子已经成功超越了狗头军师上官迟,成为最能懂她的人。
然而事实是谢三公子不仅没有懂得她的内心,还觉得她在演。
谢逸心道:这姑娘当真厉害,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京城和翰州之间隔得那么远,两人日后再想见面可不容易,他就不信她不想见自家大哥。
信交给驿馆时,花了些银子,得到对方“五天就能送到”的担保。
多半是走军事特快的路子,有些违规。
萧云也没计较。
等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张能也见完了平渠县令,带着一部分粮准备启程去柳平县。
另一部分人则带着大半粮食送去州府,暂时储存在州府的粮仓中。
而留在平渠县的粮食,由一千兵看守,这一千兵中,有一半是配着玄铁剑的,就实力来说,足以震慑整个平渠县。
张能离开没多久,平渠县令就来拜访了萧云。
县令面色局促,有些尴尬地问:“这个……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可以给百姓发粮?”
萧云根据张能的安排,以及在离去时没有一句话提到县令的表现,就知道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可能还对这批赈灾粮有什么想法。
她端着贵女的态度,很是客气地说:“我只是在此等兄长,并不清楚大人们的安排,张将军离开前没有留下话来吗?”
县令哽了下,显然是回忆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
“张将军说自己只负责运送和看守,粮食如何分配和发放要等小杨大人的命令。”
县令觉得这话是在骗鬼。
都兵分三路送粮了,能是没有接到命令?
萧云:“那我兄长如今在何处呢?”
县令:“小杨大人去了浦郡巡察除蝗的成效。”
“浦郡?”她重复了这个名称,幕篱之下的眼神颇为玩味。
根据谢逸的说法,浦郡是和州情况最好的郡县之一,而平渠县的蝗灾是最严重的。
杨虞不留在平渠县治蝗,跑去浦郡巡察?
“是,浦郡与我们平渠县有些距离的,小杨大人要从浦郡赶回来,需要不少时间,但是百姓们还等着米下锅,所以……能不能先发下去一部分?”
平渠县令试图端详这位杨小姐的神情,看她的心肠有几分软,奈何隔着一层纱和珠帘,看不分明。
但女人嘛,大多是天真又容易产生恻隐之心的,要不怎么说是“妇人之仁”呢?
就算一时拿不了主意,他多劝劝,再把情况说得严重些,她也该急了。
他满心期待着对方说出“那你先拉粮食去发给百姓吧”,却见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关心地问:“这确实是极要紧的事情,杜大人可统计了尚在县中的百姓户数,每家剩下的人口?”
“算过老人,成人和小孩的食量,知道发多少粮食能让他们先将冬月和腊月撑过去么?有没有建好发粮的棚子,做好人手安排……”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听得平渠县令头大如牛,额头渗汗。
他如何知道这些!
根本没打算认真发好么,这群活不下去就想跑的刁民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愿意给他们两口粥喝就是他心善了。
平渠县令张了张嘴,想要信口胡诌,干脆将情况说得严重些,数字说大些,好多要些粮食。
但话到了嘴边,他又犹豫了。
她说的这些,不像是完全不懂的样子,甚至感觉比他还要懂,要是他说得太夸张了,被她发现自己在糊弄怎么办?
“只大概算过,还未来得及细算。”他含糊地答。
萧云:“还未来得及细算……”
怕是根本没算过吧?
和州的灾情都开始几个月了,不会就搁这儿干等吧?
就是干等了几个月,他都派人清理官道,方便他们运粮过来了,就没想过要怎么发?
血压直直地往上冲,萧云恨不得站起来一脚踹他心窝子上,要极力地忍耐才能不露馅,不让他发觉自己不好惹。
“既然如此,那请大人回去吩咐属下核查,排出具体章程,再写成公文的形式拿过来,我也替你跟李大人他们说和。”
平渠县令很失望,但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借口,只好答应下来,不甘心地离开。
等他走后,萧云摘了幕篱重重地丢到桌子上。
“松语,你亲自走一趟,去杨氏找我那英英妹妹,让她帮我查查这平渠县令背后是哪尊大佛。”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连皇帝听说她直接把东西运到京城郊外,也只是取笑了她两句,没有再打这笔钱粮的主意。
一路上更是没人敢提出将它们拿出来加餐或是孝敬给谁。
粒米未缺地运到和州的地界来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想要拿它饱自己的私库?
这县令最好只是遵循“老传统”在贪赈灾粮,不然她就叫他背后的人跟着他一起去地里挖蝗虫卵去!
松语领命离开。
萧云又悄悄喊来剩余兵士里的领头,也就是那个一马当先去抓土匪的老李。
“可是那姓杜的老匹夫来打扰女公子了?我就说那是个阴险的,搞不好要坏事,将军还不让我将他打一顿,现在可好,将军一走,他就将注意打到了您头上。”
老李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所有事情抖落了个干净。
张能果然跟平渠县令起了矛盾,矛盾的内容也跟平渠县令想要接手一批粮食有关。
平渠县令的表现还让人想要打他一顿。
原来不是柿子挑软的捏,他对着张能都是这副嘴脸……定然是背后真有依仗,还是打算与他同流合污的那种。
“我方才已经以‘没有具体章程’为由,让他先回去了。”萧云敲了敲桌子,“但他似乎势在必得,即使今日罢休,明日也不会毫无动作,就算压到兄长过来,这粮最终还是要发,要过他和手下人的手,保不齐就让他得手了。”
老李狠狠皱眉:“就不能把他从县令的位置上踹下去吗?”
“除非是犯了大逆,不然就是刺史大人也无权处置平渠县令,何况是兄长和你我?”
太子倒是可以。
但理论上太子如今还在京城养病,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平渠县令是贪官污吏,给她一封革职手谕。
老李:“那怎么办?”
萧云淡淡一笑:“那就让他身犯大逆,使得我们将他看管起来变成‘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要不是为了钓鱼,她刚才也不至于差点儿忍出内伤。
“我就知道!姑娘是能干大事的人。”老李一乐,“您尽管吩咐,我们兄弟一定跟上次一样,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她招招手:“那便请李大哥附耳过来。”
萧云简单说了自己的思路。
中心思想就是假装懈怠,骗小偷上门。
钓鱼讲究一个“全是感情,没有技巧”,整得太复杂了反而容易出错。
只要世道够乱,再烂的演技,别人都能信以为真。
老李一听这么简单,马上拍胸口保证:“包在我身上,您只在这儿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萧云笑着点头,又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回来之后打开自己上锁的箱子,在一堆信中找出一封时间颇远的信。
那时张能还没有跟朝廷谈妥,他们还被称为叛军,就有许多人暗中给太子来信,表示亲近或是效忠之意。
萧云存着收服的心思,这次来的时候将所有信都带着,只是心思都放在和州的事情上,现在才想起来看。
她将找出的信拆开。
暖色的灯光之下,纸上关于“半生飘零,未逢明主”的话字迹歪斜,但最后落款的“李四”二字十分清晰。
老李真是个忠勇仗义的妙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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