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小婢

《腹黑小婢》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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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春巧从五岁起就学会爬树了。自她学会爬树那天起,周围高高的物体都是她的最爱,爬树、爬墙头,只要有东西挡在眼前,她就得翻过去,绝不能让那东西碍她的眼,久而久之,周围人都叫她「傻大胆儿」。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大树和墙头都是她能爬的。比如此刻她身下的这堵墙,就是她万万不该爬的一堵,因为它属於江湖上名号响当当的东方世家——

东方世家,是诏河国中所有武林门派中最受人敬仰的一族。不仅因为门下百年中出过不少名士侠客,还因为他们家接连出了几位皇后和贵妃,在诏河皇室中也深得信赖,可偏偏他们从不依仗这些荣耀恃强自傲,门风极严,门内弟子多以儒风为侠风之根,个个清新秀雅,谈吐得体,实在是让人不钦慕敬仰都不行。

可外表的温文有礼并不代表百无禁忌,每个门派都有每个门派的规矩,最基本共通的一点就是:忌讳偷师偷艺。

此时此刻,聂春巧趴在墙头看人家练武,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和她一起犯忌讳的还有两个不要命的小子,一个叫季山,一个叫季海。这一对兄弟都比聂春巧年纪小,是本地有名的调皮捣蛋鬼,但是敢来爬东方世家的墙头,全是因一点狗胆被聂春巧激起来了。

两兄弟昨天在张家包子铺前吹牛说自己胆子最大,说来说去,说到最後也争不出个结果来。聂春巧在旁边听得好笑,就忍不住开口搭话道:「别说你们胆子有多大,我只问你们,敢不敢去爬东方世家的墙头?」

那两兄弟骤然不吭声了,只是互相对视一眼,然後齐声问:「你敢爬吗?」

她挑着浓浓的黑眉毛回应,「我当然敢了,只是你们若是胆小如鼠,也不要想看本姑娘的壮举。要爬就一起爬,否则就绕着全城跑一圈,边跑边喊,『我是娘儿们!』」

两个小男孩也是血气方刚,哪里禁得住她这麽一激,立刻就答应了。

然而东方世家的墙头纵然不比皇宫宫墙高,也着实不低。

季山和季海来到东方山庄的西边墙下,抬头看了看足有两人高的墙头,都很气馁。

可没想到聂春巧竟随身带着家伙——只见她从腰上解下一条飞爪百练索,直接扔上墙头,牢牢挂住,左右手一拉那锁链,绷直的锁链似是一条天梯,她没费什麽力气就三两下的爬上墙头了。

季山、季海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心悦诚服。

她回身挑衅一笑,「怎麽样?梯子都有了,你们还上不来吗?」

这最後的一激让两个人也没话可说,拉着那根软索,手足并用地也总算是爬上墙头了。

此时将近正午,墙下正好是东方家的演武场,一干弟子百十来人都在认真练武。

季山、季海自小仰慕东方家,见到这麽热血的场面,不禁目瞪口呆——

百十来人或持兵刃,或赤手空拳,在太阳之下全神贯注的练习。汗水一滴一滴地从他们的额头上滴落,脚下微显裂缝的青砖都被汗水打湿了颜色。

衣衫猎猎随风起舞,因东方家尚白,又是男英女秀,所以人人看上去都是如画如仙一般的赏心悦目。

季山、季海越看越入迷,下方正巧有两人在对练剑法,姿态潇洒俊逸,轻灵如蝶舞一般,煞是好看。季山忍不住拍手喊了声,「好!」

这一声喊出去,聂春巧就心知不妙,刚要爬下墙去,一阵劲风却扑面而来,她的肩膀被人硬生生抓住,用力一提一拽,就摔站在墙内的空地上了。

「好大胆的小贼,竟敢偷窥东方家练武!」一个脆生生的姑娘斥责声在耳边乍响。

聂春巧揉着肩膀侧目一看。满场的素白,只有这姑娘穿着一件紫色衣裙,刚刚从上面看就觉得醒目了,现在这麽近的看去,这姑娘杏眼圆脸柳叶眉,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瞪着眼的时候有些吓人,应该是东方家的什麽小姐吧?

此时季山、季海也被人抓了下来,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一位身材修长、面目俊美的青年,皱着眉看着他们,「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不知道江湖规矩吗?」

季家兄弟吓得腿都软了,一齐指向聂春巧,「都是她怂恿我们来爬墙的,我们不是什麽门派的。」

众人的目光齐聚到聂春巧身上,刚才那位先开口说话的姑娘打量了她一番——

她就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绿色衣裙,裙长比一般女孩子稍微短一些,依稀可见姜黄色的鞋身。要知道在诏河会裙子穿短的女孩子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习武的,一种就是粗使丫头。刚才她抓她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她一点武功都不会,那身分也就不难猜了。

她不禁冷冷一哼,「这是什麽世道?阿猫阿狗都敢来爬我们东方家的墙头了,传扬出去,不是要被江湖上的同道们笑死?这三个人一定要严惩!」

那青年说道:「婉蓉,这事不是咱们两人能裁夺的,还是请表叔决断好了。」

季山、季海怨恨地瞪着聂春巧,「都怪你,害我们被人家抓!」

聂春巧叹口气,「是你们自己受不得人激,又不懂规矩地乱喊乱叫,和我有什麽关系?平白招惹了你们这一对小白眼狼,我也正後悔呢。」

说话间,从後堂大步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材清,眉目舒朗,正是东方世家的当家,东方灏。他的长眉微垂,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还未开口询问,那青年便跑过来躬身说道:「表叔,抓到三个偷窥本门练功的小贼,不知道该如何发落,请表叔裁夺。」

东方灏蹙眉问:「偷窥本门练功?是什麽人?哪家门派的?」

「他们自称无门无派,只是贪玩爬墙而已。内情如何还不清楚。」

他走到庭院正中,看着他们三人,沉声道:「报上你们的名字、门派,我不喜欢与人罗唆。这等小事也无暇过问。你们若想留全了胳膊腿的走出去,便最好一次说清楚实话。」

季家兄弟哭着跪在地上回答,「我们两个人就是城西豆腐坊季家的,家里不过是做豆腐生意,没有什麽门派的,今天在路上无意中碰到这丫头,她激我们来爬您家的墙,否则就是娘儿们,我们这才来的,并不敢偷窥什麽,也不懂武功。」

东方灏走到他们面前,看他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伸手在他们肩膀上推了一下,两人立刻四脚朝天地摔翻在地上,而那两人被他一推,连哭都不敢哭了。

他冷哼一声,「纵然身上没有半点武功,偷窥别人练武也是武林大忌,你们都不知道吗?」他转头看向聂春巧,「你又是谁?」

聂春巧耸耸肩,「就是个走路闲逛的傻丫头。」

东方灏打量着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量不高,服装粗鄙,眉目倒有几分清秀俏丽,只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有些古灵精怪,全然不懂规矩似的大剌剌地回看着他。换作别人,此时就算不痛哭流涕地忏悔,也该噤若寒蝉,一言不发了吧?

他刚伸出手去,聂春巧却伸过手来,说道:「您也不用推我,您推一下我肯定要摔个嘴啃泥了,您就把我的脉就好,把了脉就知道我有没有练过武。」

东方灏冷笑,「你倒是很聪明。」索性把手又收回来,质问:「既然你是聪明人,为何要怂恿他们来爬我东方家的墙?难道你以为这里是任你玩闹的地方?」

她轻叹口气,「是这两个小子吹牛,说这世上没有什麽是他们不敢做的,我也不过是逗逗他们而已。如今墙也爬了,人也被您抓了,东方家向来声名在外,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这三个不会武功的孩子吧?」

被称作婉蓉的少女在旁边听着却轻哼道:「好利的一张口,三言两语把这天大的事情说得这麽轻巧。爹,若是就这麽放她走了,江湖上的同道会笑话我们的。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聂春巧皱皱眉,「大小姐您这是何必呢?为难我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苦老百姓做什麽?您练这一身武艺应该是行走江湖除暴安良的,您东方家家大业大势也大,伸个小手指头都能把我们推翻几个跟头了,东方家不是向来严以律己,以侠义自居吗?你们的侠义原来和其他门派也没什麽区别嘛,无非是恫吓威胁,欺软怕硬。」

「放肆!」东方婉蓉怒而扬起一手,「你这丫头,明明是你做错了事,还满嘴歪理,今日我非要教训你一下,你才知道什麽叫江湖规矩。」

在她旁边的青年急忙伸手抓住东方婉蓉的手腕拦阻,「婉蓉,别冲动,表叔还在这里,要怎麽发落要听叔父的!」

东方婉蓉恨恨道:「这丫头明显是欺负咱们家向来仁厚,就算她不是练武之人,今天她偷看了什麽,难保日後不和人说去!咱们要是被她的三言两语糊弄住,日後吃了大亏,岂不是要肠子都悔青了?」

聂春巧歪着头笑,「大小姐您谨慎是对的,不过瞎谨慎是不是就有些小题大做了?您还怕我偷看了什麽?难道怕我能死记硬背把你们刚才舞得乱七八糟的剑法都记住,回头教给明白的人去?」

「什麽乱七八糟,你这丫头不识货就不要乱说!我们东方家的剑法在武林中是排名前三的!」东方婉蓉听了更加愤怒,用手一指她,对东方灏说道:「爹,这丫头这样蔑视咱们家的剑法,怎能不严惩?」

东方灏低头沉默不语,此时从侧边的月亮门外走来一人,笑盈盈地说着,「远远的就听到婉蓉你喳喳呼呼的,谁气到你这位金枝玉叶大小姐了?」

聂春巧一震,只觉得这声音分明是个男子,却软糯有甜意,伸头张望,只见一个着月白色长衫,身材清瘦的人正走向他们。

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轮廓优雅,五官俊秀,嘴角挂着暖融融的笑意,天生一双新月般的笑眼中恍若蕴着星子般璀璨,满场中他不算长得最美的,但那清华贵气,雍容举止却是遮也遮不住的。

当他黑眸一转,目光投向聂春巧的时候,胆大如聂春巧也不禁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眼波清澈,笑容恬淡,就像是这秋日中的一缕暖阳,照得人全身上下都舒服得好像浸在温泉之中。

东方婉蓉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噘着红唇说:「云曦哥不知道前因,这丫头偷看咱们东方家练武,还巧舌如簧地诡辩,可讨厌了!」

聂春巧垂下头,舔了舔嘴角。其实不用少女喊,她也猜得出这个少年是谁。

云曦公子。

外面人都这麽叫他。

他不是东方世家的人,他姓唐,他的家世显赫程度其实不低於东方世家,因为他是摄政王唐川的幼子,也有人称他「小王爷」,但因为他自幼体弱,京中的气候不适宜他,所以就搬到了气候更宜人的南郡来。因他母亲与东方灏的妻子是表姊妹的关系,便被摄政王托付给东方世家照顾。

唐云曦,他身分尊贵,是天之骄子,本地百姓虽然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是真心仰慕的却不少。都说他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天资聪颖,七岁开始练武,比一般孩子算是晚些了,却三年即有成,五年便可打败比他再大几岁年龄的少年,到现在……该有十八岁了吧?若是去江湖上历练一番,或也该有所成就,只是……

聂春巧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嘴角上翘,暗自笑了。她在瞎想什麽呢?人家可是小王爷啊,早晚要回京入朝为政的,江湖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他怎麽会放在眼里?还没事辱没了人家的贵胄之风。

她在这边笑,笑什麽别人却不知道。东方婉蓉见她笑得这麽诡异,立刻说道:「看!这丫头必然是心怀鬼胎,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唐云曦好奇地看着她问:「你为什麽偷窥别人练武?」

聂春巧重重叹口气,「不过是和人打赌爬墙头,谁知道这墙下是你们在练武。算我倒楣好了,撞到你们的剑尖上。大小姐想怎麽惩处我随你的便好了,只是这两个小兄弟……唉,这麽没种的人,你们留着也没用,还是放了吧。」

东方婉蓉无声冷笑,「哎哟,这麽说来你倒是最有种的了?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夥的?」

唐云曦却开口说情,「我看她不像个坏人,还是请庄主不要为难他们好了。」

东方婉蓉一听便生气了,「就你老是做老好人!她怎麽不像坏人?坏人头上都自己写着『坏人』两个字了吗?」

他失笑道:「一个人坏不坏,纵然没写在脸上,也写在眼睛里了,你看这姑娘的眼睛,乾净得像水,可见不是奸诈之徒。庄主,就放了他们吧,不过是三个顽皮的孩子而已。」

东方灏见他开口,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既然云曦都为她求情……那好吧,算他们今天有福,我也不能拂你这个面子。天宏,你带他们出去吧。」他又看向聂春巧等三人,「日後可不能再随便爬人家墙头了。」

被叫做天宏的就是刚才将他们抓下墙头的那名青年,他笑着回应,「到底还是云曦公子面子大,好吧,你们跟我来,我领你们从前门走。以後要记得,做人要堂堂正正走正途,不可走歪门邪道。」

季山、季海哪里还敢废话半句,几乎是惊喜交加,感激涕零地就要往外跑。

聂春巧却是个有心人,她仰起头打量着东方家这座豪华且气势恢宏的庄院。

这里的占地也不知道有几十亩了,别说是县太爷,就算是知府,或是提督,都不可能会有这麽大的田地来修建庄园。实在是东方家在诏河太过根深叶茂,家底雄厚,在朝中皇帝面前又太过得宠,历朝历代的赏赐加在一起,才能置办下这麽大的产业。不过……记着东方家的人方才的咄咄逼人,她不禁坏心地想,都说富不过三代,这东方家都富了十几代了,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垮呢?

她回头看了眼正在和东方婉蓉说话的唐云曦,而他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目对她微微一笑,轻轻点点头。这般平易近人、这般温暖和煦,让聂春巧的脚倒像是被什麽绊住了似的,忽然停下来。

走在她前面的厉天宏听得後面的她脚步停住,不解地问:「你怎麽还不快点走?」

聂春巧绽开笑脸,「你们这里可真好,这麽冷的天气还能看到这麽多的鲜花,每个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的,不知道什麽人才能入你们门下啊?」

厉天宏哑然失笑道:「你这个丫头果然大胆,刚保了性命就又异想天开了吗?别妄想了,先不要说你这个年纪练武已经太晚,要入东方世家,首先要祖上三代清白,没有作奸犯科之徒,而且还要有江湖上数得上的人物为你保举引见,这两条就不是常人可以办得到的了。」

他说到这里,面上已经露出几分得意骄傲的味道。

聂春巧打量着他,「那你一定都符合这些了?」

「笨丫头,我本就是东方家的亲戚,这些规矩是给你们外人定的。」

她耸耸肩,「是啊,像您这样的富家少爷、世家公子,我们平民百姓是比不上的,看来这辈子我也攀不到你们这样的高枝儿了。」

「各人有各命,你也不必羡慕。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你不知道,你若有朝一日进了东方世家,你便会明白……」话说到一半,他却停了,又笑笑,「还是外面自由自在的更好些。大门到了,你要记住这次教训,以後就不要再来了。」

聂春巧走到门外,又回身看他,笑着挥手,「天宏少爷,您人真好,谢谢您了!改日有缘,我们後会有期吧!」

她哼着小曲儿走了,那季山、季海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厉天宏反身回到庄内的演武场上,场上重新恢复了热闹的场面,他走到唐云曦身边,抽出兵器架子上的一支长枪,说道:「云曦,昨天我们比剑未分胜负,今日敢不敢和我比枪法?」

唐云曦看着他手中那支长枪,微笑摇头,「你知道我从来没练过枪的,怎麽敢和你对阵?」

东方婉蓉一直倚在唐云曦身边看着场内情况,见厉天宏主动叫阵,便替唐云曦打圆场,「天宏哥,大家都知道你练武早,懂得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没有你不会的,云曦哥哥只专剑法一样,当然比不过你了。」

厉天宏笑骂着她,「就知道向着你云曦哥哥说话,他会的本事还多着呢,他没有露给你看,你就真当他不会了?」

唐云曦淡淡笑道:「我是个鲁钝的人,做事只能专一一项,不敢庞杂。天宏是练武奇才,才能把这麽多兵器都练得精通,真不是我故意和你客气,实在是我不会呀。」

东方灏在不远处听到了三个人说话,便出声提点,「云曦不必妄自菲薄,只练剑这一件事就够所有学武之人钻研一辈子的。想当年,那剑魔独孤鹤一辈子只钻研剑术,到底得了剑魔的封号,纵使他不会枪法、刀法又如何?谁不说他是天下武学第一人?」

东方婉蓉小声嘀咕,「可要是练剑练到成了魔的地步,也没什麽好羡慕的。」想到了什麽,她笑着对唐云曦问:「云曦哥哥既然说自己做事只能专其一,那你将来娶老婆也肯定是个专一的人吧?你娶了正室之後,还会纳妾吗?」

唐云曦一怔,「这个……我还真没有想过……」

厉天宏哈哈一笑,调侃起来,「婉蓉这话,云曦你是听不出玄机的,她是想问你,倘若她愿意嫁给你当老婆,你还会不会娶二房让她伤心?」

红着脸跳起来,东方婉蓉抽出佩剑一剑刺去,嘴里喊道:「要你胡说逗弄我!吃我一剑!」

东方灏远远看着两人对打,眉宇紧蹙,扬声道:「婉蓉,你出招莽撞,脚步虚浮,对手若不是天宏,一招之内就能将你击倒。你若这样练武,还不如不练。」

唐云曦走过去缓颊,「庄主不必生气,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的玩闹罢了。婉蓉平时练功那麽用心,不差这一时片刻的。」

既然他都说了话,东方灏也就没再大声训斥女儿,转而问他,「听说昨天王府那边来信了?」

「是。」

「王爷说了什麽?」

「父亲说家中一切都好,要我不用惦念。一定要多听庄主的话,先和庄主学修身立德,再习武健身,切不可以自己的身分自傲,飞扬跋扈,辱没门风,给庄主添麻烦。」

东方灏叹气道:「这麽多年了,他总是说这些客套话,我家和你家何必这麽见外?王妃还好吧?你姨母还说想开了春之後赴京一趟,和京城的亲戚走动走动,顺便去看看她。到时候,你也一起回家看看吧。」

「好。」唐云曦笑咪咪地望着场内众人练武的场景,又说道:「听说边关前一阵子战事频繁,咱们这里距离边关很近,庄主是否有接到朝廷的警示明谕?」

在诏河,所有的江湖门派都是在朝中挂号登记造册的,每个门派的位置,有多少人,门下之人是否曾经作奸犯科,都会载列在册内。虽然难免会有虚报不实的地方,但大致管束较为严谨。一旦边关有战事起,朝中人马不够调动,就需要江湖门派出面参战。

东方世家之所以在朝廷中威望这麽高,除了那裙带关系外,每次国家大难,他们家都身先士卒冲在前面,百年来,门下之人战死不少,曾被皇家亲赐牌匾,上书「忠勇世家」四个字,至今还挂在东方家正堂的堂内。那四个大字乃是红底描金,历经百年依然光亮如新,熠熠生辉,这也是诏河其他门派所没有的显赫荣耀。

如果朝廷颁布了警示明谕,那就说明距离朝廷下旨调遣人马的时间不远了。

东方灏摇摇头,「还没有。听说这一仗是由蔡勳老将军指挥的,老将军出马,应无大碍。这几年有你爹坐镇,几场仗打下来,长泰也没有那麽强的战斗力了。」

唐云曦听了很开心,「那就好。我只盼着两国百姓都能和和睦睦的,不要再起兵戈。习武本是为了健身,不是为了打打杀杀嘛。」

他对他一笑,「云曦,你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但愿一切如你所言吧……」忽然想起一事,对他道:「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於是,便跟着去了後院的书房,东方灏的书房桌上摆着一个狭长的盒子,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当他打开盒子,将一张瑶琴抱出来後——

唐云曦眼前一亮,惊喜地叫道:「这……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思昙』?」

东方灏含笑点头,「你眼力果然不错!正是思昙。」便将这张琴放到他手里。

他抱着琴身,爱不释手又碰得小心翼翼,「都说这琴已经失踪许多年了,庄主是怎麽找到的?」

「一位老友听说我在寻这琴,他原是这琴的琴主,因而就送与我了。云曦,这琴如今我交给你,你可要多加练习,好好保管。」

唐云曦星眸中光彩流溢,整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耀眼的神采,「真的?庄主真要将这琴送我?这琴如此贵重,云曦怎麽好意思……」

东方灏抬手止住他後面的客气话,柔声说:「你我相识算是缘分,我也没想到东方家的拈花琴指,竟然会被你练得这麽出神入化。东方家门下弟子虽然多,但是天赋异禀又能定得下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婉蓉那孩子就心浮气躁,天宏又过於贪多,不肯精钻。学武除了靠天分之外,还要靠些运气,既然拈花琴指遇到了你,也让你看到了那本琴谱,就算是你们彼此有缘,我再送你一张琴,不过是锦上添花顺其自然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客气了,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和人虚伪客套。」

他欢喜地抱着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庄主!云曦……却之不恭了!」他抱着琴那开心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孩童看到了最新奇好玩的玩具一般,引得东方灏也不禁笑了。

这时候,东方婉蓉在门口伸着脖子问:「云曦哥哥,你和我爹在聊什麽呢?一张琴有什麽可聊的?我刚才和天宏哥打输了,他非说我的那一招『燕子西来』练得不对,你来教教我啊!」

「庄主在这里呢,哪用得上我指点?」唐云曦手中有了琴,便顾不得别的了,「庄主送了我一张新琴,我要回房去练琴了。」

东方婉蓉叫不住他,眼见他抱着琴匆匆忙忙跑掉,自己又被父亲喝住。

「婉蓉,你以为你只是那一招『燕子西来』练得不对吗?我看,你没有一招是对的!」

她眉一沉,嘴角下垂,今天真是倒楣到家了。

唐云曦好琴,就如他好剑一样。他七岁开始学剑,却是四岁开始便学琴了。

起初学琴是因为家中有个琴师,逢节庆场合或家中大摆筵席的时候,那琴师便会弹上一曲助兴,那琴师年纪不大,但是气派十足,每次弹琴,最多三首,超过便不弹了,即使唐云曦的父亲唐川是摄政王,那琴师照样不卖面子。偏偏那琴师的琴技高绝,就是宫中的琴师都要时常来向他讨教琴技,唐川爱才,也不计较他的自恃清高,只由着他的性子去。

唐云曦自小听那琴师弹琴,年纪小时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听,等到他长到四岁那一年,恰逢琴师起身去倒酒,他摇摇晃晃走到那张琴面前,好奇地伸手拨了一下,琴师回头看到自己心爱的琴被人碰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小王爷,立刻生气地说道:「这琴是你能随便摸的?」

他奶声奶气地问:「琴不是让人摸的?不摸怎麽能发出声音?」

那琴师也是个怪脾气的,竟跟个孩子计较起来,「你以为摸了发出声音就是本事了?要能弹上一曲才行。」

唐云曦坐在一边,说道:「你弹给我看,我不就会了?」

「好大口气!」琴师哼了一声,想挫挫他的锐气,便随手弹了一曲。然後问他道:「我弹完了,你会了吗?」

他在原地想了一阵,点头回应,「会了!」然後他迳自坐到琴案後,学着琴师的样子,将两只小手摆在琴弦上,有模有样的竟然从头到尾模仿着将那首曲子弹了一遍。虽然不见得完全一致,却也学了个七八分相似。

满座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连那向来脾气大架子也大的琴师都惊得连连说道:「没想到小王爷竟是如此奇才!」当下,起身对唐云曦一揖,「小王爷这般聪颖,假以时日,我的琴技必不如你,我先拜你一拜!」

这一拜,就成了轰动京城的一件大事。唐川见儿子有此天赋,也很高兴,便让那琴师教唐云曦弹琴。

虽然也有朝中贵胄叨念着说:「弹琴这种事,要不就是女子所为,要不就是那不学无术的闲人所好,云曦日後是要做大事的,这麽郑重其事地去练琴,倒耽误了他。」

唐川听了不以为意,只说:「学琴是为了磨练心性意志,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练不好,日後怎麽做大事?」

他这样反问两次,也没有人敢再置喙了。

唐云曦的确是在习琴上有天分,就如同他後来练剑所表现出来的天赋一样。老师教他的曲子,再难,听三遍,他也能模仿弹奏一遍,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指法尚需调教,情感也不可能那麽饱满,但他的耳力之好、目力之好,都让那琴师大为赞叹。

「想我当年学琴,和你一般大小的年纪,也要学上三四年,才能有你现在一年的成就。」有一次琴师抚着他圆润饱满的额头如是感慨,「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你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将倾我所有,必然让你成为震古铄今的绝代琴师。只可惜你是个小王爷,学琴这种事,再过两三年你就不会那麽上心了。」

唐云曦当时年少,也不懂那琴师的表情怎麽那麽伤感,他全身心地沉浸在练琴习琴之上,每天都要抚上两三个时辰,还不肯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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