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敛臣是夜里十点接到谭月仙电话的,他正枕在谭仕章肩膀上,两人靠在床头看电视。
信是江一眠手写的,邮箱里附的是扫描件。
手机屏幕太小,只好到书房里打印出来,显示器的冷光反映在镜片上,冯敛臣无声一哂。
就知道这小子憋坏水,果然靴子落地,他把A4纸拿起来,手书笔迹密密麻麻。
江一眠举在报信里,控诉自己在谭氏集团任职期间遭到的欺凌,主要是和两个人有关:
一个是谭皓阳,以职业前途和晋升空间为要挟,对他图谋不轨,强迫他和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一个是冯敛臣,因为私人恩怨,对他故意打压,实施恶意职场霸凌。
小年轻豁得出去,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索性倒打一耙,直言冯敛臣和谭皓阳有一腿,就因为这两人狼狈为奸,所以冯敛臣才对他感到百般不顺眼,直到把他排挤到主动辞职。
谭仕章穿着拖鞋走过来,扫完:“哦,就这么点事。”
冯敛臣给谭月仙回电话:“是……对,我看完了,关于我这部分肯定是不属实的,好,我明白,您放心,明天我会早点去公司,在您办公室可以吗?”
咪咪被吵醒了,矜持地从窝里跳出来,打着哈欠走到床边,卧倒在冯敛臣的拖鞋上。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谭仕章弯腰,撸了它一把:“这种无聊的事,他发给田主席干什么?监事会就是监督纪律的?他发给人力总监啊。”
冯敛臣重新接过他手里的A4纸:“这不是能抄送的都抄送了么。”
人在家中坐,锅在天上来。只是江一眠宣称冯敛臣霸凌自己,证据自然是不充分的。
但其中也有对冯敛臣不利的点——他和谭皓阳的确曾经过从甚密。这种暧昧的关系本就边界模糊,又容易让人往下三路多想,如果对方倒打一耙,把浑水一搅,就不太说得清了。
冯敛臣翻了翻手机通讯录,他行事谨慎,和谭皓阳的所有短信和聊天记录早就清空了。
想不到翻旧账的不是谭皓阳,反而是他勾搭过的一个小角色闹出了幺蛾子。
“江一眠他自己不像有胆子这么搞啊。”冯敛臣说,“我看八成还是付承的主意吧。”
难怪前次见面,笑得那么不阴不阳,可能算盘已经打好了,怎么报红海集团的一箭之仇。
“是他能想出来的主意。”谭仕章说,“之前集团处理了那个前员工被性骚扰的事情,舆论还没过去多久,这时候正好在谭皓阳身上再演一遍,看看王子犯法是不是与庶民同罪。”
“还是小人难防。”冯敛臣也分析,“但付承和我没有矛盾,其实扯不扯我都行,大概是江一眠觉得,这种高风险的事干都干了,他不喜欢我,索性也捎带上,性价比高一点。”
“无所谓,那就查吧。”谭仕章推着他的肩膀回卧室,“我又不是死了,有我呢。”
“等等,你让我想想。”冯敛臣说,“别的我不担心,经得起查,
但我不放心谭皓阳。”
两人闹掰以后,冯敛臣甚至特地留了两分备份,现在还放在家里,就是因为知道谭皓阳是什么品性,怕有天再翻出来这些的时候,对方再生事端,颠倒黑白,自己反而没证据。
U盘不在身边,冯敛臣只能凭印象回忆和谭皓阳聊过什么,睁着眼看天花板。
谭仕章关了床头灯,翻身拍了拍他:“不会有事,放心吧,今天早点睡。”
黑暗遮掩了他的表情,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平时温和,带着安慰的意思,仿佛一个十足可靠的靠山。
这让冯敛臣突然想起来,其实之前什么时候,好像还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但那时候只是上同一条船,哪曾想过会像现在,亲密无间地上同一张床?
“我明天回趟家吧。”冯敛臣说,“检查一下U盘里的备份……算了,我还是先搬回去住两天,不然被发现和你还有关系,事态就更复杂了。”
“就算真到那一步也不用担心。”谭仕章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翌日清晨,冯敛臣七点不到就到了公司,谭月仙已经在办公室。
过了两分钟,临退休前还不得操心一摊子事的黄大均也来了,谭仕章刻意晚了一刻钟上楼,另一个当事人谭皓阳来得最晚,满脸桀骜。
这是一场私密的对话,黄大均气势威严:“解释解释吧,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黄叔,您这问的是什么话。”谭皓阳冷笑,当着谭仕章的面,大概尤其不愿放低姿态,“不够明显么,造谣一张嘴,除了他妈的小人搞我,我还能给什么解释?”
“注意家教,耍横没有用。”谭月仙瞪他一眼,谭皓阳容易冲动,情绪上头,闭上嘴摆明不愿意说更多,她板起脸斥责,“冤枉你,你不招惹这个江一眠,他怎么有攀扯你的机会?”
“如果是付承授意干的,对方说不定还要买个热搜之类,包装成社会新闻。”谭仕章提醒,“这件事要跟公关部打好招呼,让他们随时监控,不要有什么不应该的东西满天飞。”
所谓不应该的东西,说得算是委婉,但是在场都是老油条,其实心里都有怀疑,谭皓阳和江一眠上过床,他在这方面向来又荤素不忌,有没有留下过什么刺激眼球的文字或影像?
这些桃色的东西向来是大众最爱,如果掌握在江一眠手里,就像一个炸弹。
所以就算再让当事人没面子,该问的也得问清楚,只是谭皓阳显然不会当众交代,只好私下再逼问了,谭月仙转向冯敛臣:“敛臣,你这边又怎么回事?”
“他说我霸凌他,这肯定是无理指控。”冯敛臣说,“当然,他把真话假话混在一起,所以看起来好像捏造又好像有道理。”他一条条解释,“比如说我以前故意授意林诗茹林部长,不许通过他的设计稿,事情是确有其事,但绝对没像他想的那样针对他。至于下面这点,去年的群英杯,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自己的作品差点能获奖,因为我怂恿评委最后搅黄了——您和黄总当
时都是评委,当时评选公不公平,您二位自己是最清楚的吧。”
谭月仙点头,其实都知道怎么回事,也相信他的人品,只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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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你说的这些整理一下,回头写份报告,发给人力资源部。也不用太担心,该找哪个部门找哪个部门,这些和其他员工都是可以对证的,不会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冯敛臣说是,明白,黄大均突然问:“他说的你和谭皓阳的这些事呢?”
冯敛臣不动声色扫了眼谭仕章。
谭仕章表情平淡,没表现出半分对他的维护,仿佛铁面无情,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他摆这个态度,才好“客观中立”地替冯敛臣说话,只是冯敛臣不好贸然先开口,以免被谭皓阳说点什么拆台。
毕竟到了这个份上,谭皓阳破罐子破摔也不一定,应该说,甚至大有可能因为不爽多拖一个下水的。这封举报信卡在这个当口上寄过来,而且谭皓又确实和阳江一眠有过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就算信里有故意污蔑的成分,很多细节是说不清的,总之一定会受影响的了。
谭皓阳动了动,目光收回来,换了个吊儿郎当姿势:“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等黄大均再问,他继续说:“这也不瞒你们,我从下面刚来集团那时候,爷爷让我跟他学习,我还跟冯总不对付呢,大家都知道我们俩互相看不顺眼吧,能处得来算不错了,怎么摇身一变,还成了我们俩勾搭上?他怎么想出来的?”
冯敛臣面色平静如水:“确实都是胡编乱造。”
谭皓阳说:“他说这个话,可是要有证据的,拿不出来,我们就追诉他诽谤呗。”
谭月仙斥责侄子:“你也别得意,这条可以追究,那也是只把敛臣摘出去。你和这个江一眠那点事是最难扯清楚的,你还是赶紧想想,有没有把柄是可以给他抓到的。”
谭皓阳冷哼一声,说他会处理,目光阴鸷得像要去吃人。
举报信原件通过快递当天也寄到了公司,押在谭月仙那里。
冯敛臣安分守己地在办公室待了一天。
谭皓阳突然为他说话,原因是什么暂且不明,冯敛臣没有对他完全放下戒心——但是总好过谭皓阳不管不顾,直接坑他一把。现在这样的风向,对冯敛臣暂且是安全且有利的。
中间他只跟谭仕章打了个很短的电话沟通这件事,两人保持距离,连消息都没有发。
下班后冯敛臣到点走人,开车回自己家。
久不住人的屋子多少蒙了层灰,一排毛线玩偶还挂在窗户上笑。冯敛臣花一晚上做了大扫除,只是少了个同居人和一只猫同处一室,突然还有点不习惯。
江一眠或者说他背后的付承,果然打着闹大的主意,举报之后,热搜紧随而至。
第一个前员工说曾经在谭氏集团遭遇职场性骚扰,可能是个别事件,没多久又曝出第二个,就显然要让人多想了,为什么谭氏一而再地出这种问题,会不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对冯敛臣的调查倒是简单,问一问就清楚了,说他霸凌同事站不住脚。
甚至其实风评还不错,大部分人对他还是好话居多,什么业务能力过硬,靠得住,脾气也好,虽然工作中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被个别人内涵,但是谁也不是万人迷,基本没有太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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