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冯敛臣回到家,谭仕章在厨房炒饭,冯敛臣换了鞋走到门口:“找到了吗?”
油烟机嗡嗡直响,谭仕章背对着他没有听见。
蛋包饭端上桌,吃饭的时候,冯敛臣又问了一遍,谭仕章瞥他一眼,起身走向门口衣架。
冯敛臣叫他一声:“不急,吃完饭再找就行了。”
谭仕章则没吭声,重新走回来,把一颗绿色的玻璃放在桌上,又端起自己的碗。
说他不高兴,看不出什么来,说他高兴,表现得也不像,脸色一如寻常。咪咪照例在脚底下蹭来蹭去,吃完饭冯敛臣给它换水,谭仕章把碗筷端到厨房,不一会儿传来哗啦的水声。
冯敛臣又走到厨房门口,站在背后看他:“你怎么不用洗碗机?”
谭仕章的肩膀很宽阔:“才几个碗,没必要这么麻烦。”
冯敛臣找了个盒子,把他练手的那块玻璃装起来,扔到抽屉里。
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的孩子,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尤其敏感,在冯敛臣印象里,母亲吴满香像个不饶人的炮仗,丁点大的事就大动干戈,父亲用她的话讲是“一砖头打不出一个屁”,保持完全麻木和封闭的态度,闷头闷脑,半个字都不愿意和她多说。
家里永远在吵闹和冷战,能讲得通的事一定要无理取闹,好好说句话好似难过登天。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冯敛臣向来认为谭仕章属于能够“讲道理”的那一类,他们的相处模式也维持在一个稳定态,在这方面他有点惰性,不太希望为无谓的原因耗费精力,更不想掰扯讲不清的道理。
谭仕章出来的时候,冯敛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咪咪窝在他腿弯里。
谭仕章在屋里绕了一圈,突然问:“后天我们要不要去干点什么?”
“后天?”
“周六啊。”
“我不确定。”冯敛臣说,“营销部不是有活动,你们不用配合吗?”
“去不去都行,捧个人场而已。”谭仕章说,“那你是要加班了?”
冯敛臣说是,他便没再开口,两人相安无事,各占一边沙发。
只是冯敛臣心头莫名松了口气,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有点想叹气。
洗漱完到睡觉的时间,谭仕章从另一边掀被子上床,抱着冯敛臣亲个不停。
求欢的意思彰然若揭,然而这才周四,第一天还要上班。
冯敛臣扭头看他一眼,谭仕章穿了件系扣的睡衣,扣子敞开大半,露出结实的胸肌轮廓,嘴唇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的耳郭,暗示性强烈,空气中荷尔蒙激素的浓度极具上升。
况且氛围正好,照明灯关了,只留一盏夜灯,卧室陈设都像隔了一层柔光滤镜。
冯敛臣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脖子,感觉一只手探进来,柔和但坚实地摩挲着他的后腰。
次日早上,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谭仕章突然又问:“那周日呢?”
冯敛臣背对他,也在打
自己的:“你问有没有事?”
“对。”
“周日待定吧,但应该没事?[(,你有什么打算?”
谭仕章正了正领带,从镜子边缘看他后脑勺:“谭恩雅说海洋乐园最近在搞活动。”
镜中冯敛臣回头,用惊奇的眼神望着他:“你想去游乐园?”
谭仕章面色如常,冯敛臣却没立刻答应,只是又狐疑地看他两眼。
出门会有被撞见的可能,只是城市那么大,未必出门就一定遇到熟人,也没道理因为担心就永远不出门。但是话说回来,两个大男人去海洋乐园,分明不是什么必要的出门理由。
游乐园搞活动,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高中生约会吗?
两条胳膊从后面抱了上来,谭仕章用的须后水味道也飘过来,冯敛臣脑海里甚至出现跟他不搭的一个词,“黏人”。但是这个词出现的时候,他胸口同时还有种奇怪的感觉浮现,好像一根细细的蛛丝般的线,说痒不痒地在心头搔刮。
冯敛臣给的答案是到时候再说。
结果到了周末,根本没得选,周六日两天全部加班,别说去玩,回到家就已经半夜三更。
且工厂有批货出了棘手的问题,负责人解决不了,紧急上报到谭仕章这个层级,他也没心情再提什么海洋公园。
谁知拖到下个周末,谭仕章又问起出去玩的事,说是活动还没结束。
简直让冯敛臣相信他是真心想去看水母了,虽然从谭仕章的表情上,并看不出这种迫切。
可惜依然没能成行,趁暑假还没结束,冯敛臣的母亲和继父决定带他弟弟到金城玩两天。
——他弟弟胳膊拗不过大腿,在家里挨够了母亲的絮叨和父亲的几顿暴揍,终于勉强同意继续学业。这次青春期叛逆算被镇压成功,打一杆子要给几个甜枣,因而有了这次出行。
冯敛臣开车去火车站接人,把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接到预定的酒店落脚。
车停在门口,吴满香才反应过来:“怎么到酒店住,你自己不是有房吗?”
冯敛臣说:“我那里地方有限,不一定住得下四个人,酒店更方便。”
“怎么就住不下了?”吴满香道,“小东不是说你家两张床吗,你睡一张,我和你弟弟睡一张,你叔叔睡沙发,你就是不会过日子,心里没个成算,酒店要花多少钱?”
“小东住的那张床被白蚁蛀了。”冯敛臣心平气和地说瞎话,“他走了之后才发现的,家里闹白蚁,还请了消杀公司上门打药,所以既住不下,也不方便。”
吴满香还是唠叨,有点不满意地说浪费钱,冯敛臣不为所动,帮她把行李提下来。
但是但凡去了他家借住,哪可能真像吴满香说的那样分配,出于礼节,总不能让继父睡沙发。只能是冯敛臣把主卧让出来,给他和母亲一起住,客房让给弟弟,自己睡两天沙发。
单纯为了客人打两天地铺,当主人的其实并不介意,只是继父又不一样,在冯敛臣眼里,他更
像个生疏隔阂的陌生人,十几岁的时候,碍于吴满香,强行捏在一起组成一家人。
他已经主宰自己的生活,不情不愿的事就可以不再做,到现在偶尔冯敛臣想到这个事实,还会觉得庆幸,虽然吴满香可能有点遗憾。她的年纪大了,而大儿子已经超出掌控范围。
但退一步说,即便冯敛臣能容忍别人侵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也不能想象母亲和继父睡在他和谭仕章滚过的床上,实在太怪异了。
谭仕章没能去成的海洋乐园,反而冯敛臣陪他母亲一家人去了。全家人一半就是冲这个景点来的,他弟弟疯坐了几趟云霄飞车,玩得尽兴说饿了,又要去吃海洋餐厅。
吴满香嫌贵,要他吃带来的面包,母子俩争执不下,谁也不能说服谁,站在路边拉锯。
继父百无聊赖地坐在远处长椅上,无视园规,手指间夹着烟,时不时抬起抽一口。
冯敛臣索性也走开了一点,游乐园建在山上,山腰山脚各一半,他俯身往下看,欢乐的气氛确实比想象中有趣,他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谭仕章,对方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立刻回复。
晚上返程的时候,才看见谭仕章发的消息:“好玩么?”
冯敛臣回:“还可以,下次有机会可以来看看。”
不过游乐园的活动他们俩没赶上,随着暑假结束,活动也结束了。
跟着就是九月新学期开始,迎来的第一个节日是教师节。金凤祥推出“园丁有好礼”活动,本质上还是营销,只要顾客拿出担任教辅工作的证明,都可以享受折扣。
同时这个时节,也有一大票毕业生正式入职,作为管培生在各个部门实施轮岗。
冯敛臣在公司吃早餐时还在用手机看名单挑人,走到食堂门口,正遇到谭月仙。
她面色肃然,向他招手:“敛臣,正好,你吃完饭来一趟。”
冯敛臣跟她一起去办公室,谭月仙先问:“跟薛青平对接的工作有问题吗?”
冯敛臣道:“暂时没有。”
谭月仙说:“没有就好,还有件事想告诉你,红海集团还是会和我们签订战略合作协议。”
大概谁都没想到,已经黄了的事还能扭转,冯敛臣问:“他们怎么会突然改主意?”
因为红海集团亚太地区的总裁不再是罗凯森了,副总裁Steven升迁,取代了他的位置。
上市公司的高管变动有义务进行披露,但对方的公告还没发布,谭月仙是通过一些渠道获得的小道消息。据说罗凯森不是调任,是被驱逐出管理层,听起来不会是个愉快的故事。
但不管怎么说,Steven是倾向谭氏的,所以这块饼抛出去一圈,最后竟还是回到锅里。
虽然出乎冯敛臣意料,听闻消息,他却不觉特别吃惊,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每个大公司都有自己的派系斗争,不为外人所知,红海集团也不例外。
Steven一行人在过年之前就早早来到中国,谭氏的积
极接触,团队成员不统一的意见,Steven、Andy和罗凯森三个人之间微妙的摩擦,甚至Andy和谭仕章始终保持的联络……
现在想来,很多蛛丝马迹的小事好像都能微妙串联起来,背后隐隐暗潮涌动。
当然,首先肯定要恭喜他们的老朋友Steven干掉了竞争对手罗凯森。一山不容一虎,Steven想当上赢家,看来必须踢走罗凯森。只是Andy甚至谭仕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谭仕章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何苦那么热心别人的家事?
Steven再亲谭氏,自己亚太总裁的位置还没坐稳,为什么就已经要拿合作来换?
当着他的面,谭月仙拎起听筒,按了几个键,那边谭仕章接起来:“怎么了?”
谭月仙说:“我们在说红海的情况,仕章,你也来一下。”
十分钟后谭仕章进门,通身黑色西装,显得气势格外压人。
冯敛臣注视他走近,四目相对的时候,冯敛臣扬了扬眉梢,谭仕章嘴角浮动,掠过几乎察觉不到的一丝极淡的笑意,旋即无影无踪,轻微得像是错觉。
“罗凯森和Andy掰了。”谭仕章事不关己地解释,“后面还要分财产,虽然没结婚——应该没结吧,他们老外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但是这两个人的财务要扯清楚有得麻烦。”
冯敛臣此时已经想明白:“罗凯森这算是成也Andy,败也Andy了?”
谭仕章从兜里掏了包一宝糖,分给他和谭月仙一人一颗:“只能说罗凯森这人没有自觉。靠吃软饭上位,把人伺候舒服不是最基本的么?做不到就罢了,这几年罗凯森野心一直在扩张,不仅不耐烦再伺候,自己胃口还越来越大,一心想往上爬,怎么可能不被一脚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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