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洲望着明笙清澈的眼, 在这双眼里看到了要寻根问底的执着。
他当然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如他当年,对女孩的心思总是迟钝,想要对她好, 却总是用错了方式,换来她越来越多的保留与沉默。
沉默当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
反而会这心里的结越系越紧,直到完全无力解开。
他垂眸,短暂的沉默后, 选择开诚布公。
“明笙,我觉得, 你不需要我。”
他语气带一点微微的沉,甚至能听得出隐隐约约的委屈,“你有房子我也当然高兴, 可作为男人,我什么也没有为你做, 我很失落。”
阳台没有开灯,视线所及, 都是昏暗没有光线。
傅西洲清俊的五官被裹在浓稠的黑色里, 只有一双眼睛尤其清亮。
明笙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这双眼睛的温柔里。
其实整个晚上,她已经敏感察觉到了他的士气低落。
也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机会, 向他坦陈自己着急买房的初衷。
拢了拢他的外套, 她走到阳台边, 半边身体倚靠着栏杆, 出神地眺望远方。
傅西洲和她并肩。
到底是触及了最深处的矛盾, 两人一开始都有些沉默。
“傅西洲,我和你差距太大了。”
明笙侧脸沉静,终于徐徐开口,“这么说吧, 除了在床上我们挺合适,下了床,我们没有一样是匹配的。”
一只手伸过来,傅西洲情绪微恼地把她扳过来,两手锢着她肩膀。
他眉目拧紧,显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明笙,你很好,我们很契合。”
“我不许你这么贬低你自己。”
“可是世俗眼中,我们就是不般配。”
明笙坚持己见,“甚至我们的消费顾念也是天差地别,我问你,你挨过穷穷吗?住过几十平的小房子吗?你有没有捉襟见肘到连续吃一个多星期的面包泡面?”
傅西洲面色不忍,为她难过。
明笙微微一笑,眼睛晶晶亮。
“你看,我的很多经历,对你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她很抱歉地继续说下去。
“我承认在你出差的时候我没有和你商量是我不对,可我想了一晚上,我也没想好怎么去跟你开口商量。甚至我不用亲眼看到,都能想象你见到这房子时皱眉头的样子,你一定会开口说借我点钱,让我买个更好更贵更舒服的房子,既然想有一个家,那就一次性到位,对吗?”
傅西洲承认她揣测的一点没错。
“明笙,那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跟他沟通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明笙依然想要坚持去做。
否则她没有信心他们能继续走下去。
“可是傅西洲,这些年我努力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不依附任何人,包括你。”
她踮起脚尖,亲昵地在他微凉的唇上啄了一下,两人的眼神拉丝,眼底深处是对这份感情的炽烈。
“其实我很同情你。”
傅西洲眼中有深深的不理解,人人眼中风光无限的他,为什么在她眼里,就成了需要同情的对象。
“同情?”他蹙了蹙眉。
明笙斩钉截铁地“嗯”,孩子气地把脸仰起,在他怀里撒娇。
“你很可怜的。”她嘟着嫣红的唇角,语气很软,“你想啊,你一个亿万富翁,放弃了门当户对的爱情,选择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做女朋友,你要捏着鼻子和她讨论八十平的小房子,要努力说服她接受你的消费观,这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下凡?”
“傅西洲,我一点都不想为难你,看你为难你自己,去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甚至为了跟我有共同语言,还要逼你自己跟我讨论怎么怎么省钱。”
她软绵绵的语气令傅西洲失笑,揽着她,笑声朗朗。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
傅西洲目光赤诚,笑过以后他的表情很平静,往日的桀骜一概无影无踪。
“明笙,我只是个运气不错的普通男人,首先投胎水平不错,毕业后选择了一个未来有爆发前景的行业,一直坚持没有放弃,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明笙“噗”的一声,促狭地弯起眉角,笑得嫣然可爱。
“你投胎水平何止不错哇?”
“嘘,别打断我,让我一次说完。”
傅西洲很高兴两人之间把话说开,整个晚上那层看不见的隔膜终于消失了,往好了想,这些年他们至少成熟了,有分歧摊开讲,彼此之间少了许多精神内耗。
至少他们在朝着健康的关系,很有共识地努力靠近。
“明笙,我们还有一生的路要一起走,未来,我也想担任你生命中更多的角色。”他眼眸深黑如潭,静静凝视她的娇颜,“我不希望你仰视我。”
“我那么努力地有今天,就是为了可以不顾所有的目光和议论,可以自由地和你在一起。”
明笙眼眶发胀,心潮澎湃地“嗯”。
她知道他一路走来的艰辛,也明白他为了抵达今天,经历过多少不易。
“你怎么会认为我要捏着鼻子和你讨论你的房子呢?”
他说起来想笑,生气地去捏她俏挺的鼻子,“我巴不得参与你生活里每一件大事小事,这才是伴侣存在的意义不是吗?如果你什么都不让我参与,我们只是上床解决彼此需要的关系,那还不如一刀捅我,让我死了算了。”
“什么死不死的。”
明笙不高兴地捂他的嘴,“干什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啊。”
傅西洲一张俊脸委屈地垮着,“刚才去你家,看你先斩后奏什么都自己搞定了,我一个男人毫无用武之地,我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俯首,额头碰着明笙的额头,他们的呼吸缠绕。
幸好,心也前所未有地贴近。
“明笙,除去那些光鲜,回到家里我们都做回普通人好不好?过普通小两口有商有量的日子,我们也不怕吵架,因为就算吵架,我们第二天就会和。”
“答应我,好吗?”
他如此虔诚地请求,明笙很难不答应。
“我答应你。”她认真检讨自己,“对不起,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至少应该跟你说一声。”
横在两人之间一晚上的刺终于连根拔出。
他们心无芥蒂地抱在一起。
远处大海波涛依旧,他们听着海涛声,心也无比宁静。
被冷风吹了半天,两个人身上泛着丝丝凉气。
明笙冷得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傅西洲将她裹进厚厚的被子里,在她倾慕的目光中,他俊脸噙笑,迅速脱了身上那些累赘的衣物,精赤上身钻进被窝,将她搂在怀里。
被子是暖的,比被子更暖的,是他的胸膛。
明笙小猫似的,微凉的脸在他胸口拱了拱。
轻而易举地拱出火星子来。
几乎在她的脸贴着自己皮肤的霎那,傅西洲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在外地出差一个多星期。
他一个多星期没有碰她了。
男人五官轮廓立体流畅,垂着眼,那双落在她脸上的眼睛深邃,眼底浓烈饱胀的情绪快要遮掩不住。
而他似乎也无异遮掩。
明笙妖精似的,抬起一张无暇又勾人的脸庞。
嘴角的笑容明媚,又妖冶。
“傅西洲,想我补偿你吗?”
傅西洲哑声:“怎么补偿?”
明笙的脸埋在他胸膛里,仰着脖子,一双眼睛媚眼如丝盯着他:“你待会就知道了。”
然后,她低头,要他共赴沉沦。
www.youxs.org,最后明笙舒服到脚趾蜷起,花了很长时间去回味。
傅西洲同样很舒服,被她伺候得全身舒畅。
出差积攒的那些精神疲惫一扫而光。
在好几个版本的反复修改讨论以后,明笙的小房子终于定下了设计方案。
很简约、温馨,同样也极其实用的设计。
那套房子,明笙甚至还开辟了一个专门的工作空间,平时可以画图,也有一块很大的工作台,平时可以用来打版,制作她自己设计的衣服。
设计好以后,装修施工队进场,工期三个月。
不过装修好以后,明笙不打算住进去,先散味几个月,等明年夏天过后再搬进去。
问起傅西洲,他没有异议,一切随她。
家里目前她最大。
“你男人这是缓兵之计,你信不信等到明年秋天,你还是住在这里。”
乔羽的肚子已经显怀,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闷得慌,周末来明笙家里做客打发时间。
两个大男人被她们看过来的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赶出去了。
傅西洲背上健身包,拉着最近明显吃胖的廖擎,去健身房撸铁。
未来的事情,明笙自己也说不好。
目前两个人的生活还算舒心。
下班以后一起做菜吃饭,白天工作强度大,晚上会时不时一起出去夜跑,回来冲个澡,各自看书娱乐,到点睡觉。
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规律。
谁也不提未来。
可未来总会到来。
明笙问为什么。
乔羽嗤她当局者迷:“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啊。”
“人住惯了大house,大冬天被窝有男人帮你暖着,你还回得去一个人蜗居的日子吗?”
“你看看柜子这些摆件,有两件还是我在巴黎的时候,和你逛中古店你顺手买的。”
她指指那两样精致的小东西,“你瞧瞧,你现在把它们摆在哪儿?”
它们此刻,当然是被妥当地摆放在傅西洲的房子里。
明笙的表情不太自然,她当然明白乔羽在暗示什么。
“把它们放在行李箱里也不太好……”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
乔羽笑得好大声,“所以傅西洲就建议你把它们拿出来,放在他家里?”
明笙脸都红了。
“男人真的好心机哦。”
乔羽简直要为傅西洲鼓掌,她也真的鼓掌了,“你都把这里当家了,你说说,明年他要是用小狗一样被抛弃的眼神看着你,你还离得开吗?”
明笙瘪了瘪嘴,不吭声了。
许多观念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她就像河边原本棱角尖锐的石头,傅西洲是那条宽广的河,全然接纳她,然后用流水般的耐心,打磨掉她那些尖锐能伤人的棱角。
而她在他的滋养中,终于学会不要待自己刻薄。
他们终于,都成为了更好的人。
除了傅西洲,另一个人开始频频出现在明笙的工作圈。
傅西洲的母亲,徐茵。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星光闪耀的时尚宴会,徐茵和明笙都是受邀嘉宾,只不过徐茵的身份是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
当然在场无人不知道她的另外两重身份。
傅远集团的老板娘,Bro总裁傅西洲的母亲。
在星光熠熠的晚宴现场,明笙的身份要普通,也不起眼得多。
连上前和徐茵打招呼合影的资格都没有。
她手中一杯酒,抿了一小口。
只是随意淡然地扫了眼那个方向。
那里,宴会主办方负责人正和徐茵相谈甚欢,就连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星也举杯上前敬酒。
足见徐茵在社交场合的受欢迎程度。
明笙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和一位曾经留法的时尚刊物女主编聊天。
主编想要约个采访。
毕竟能靠颜值屡次上热搜的,也就眼前这一位绝色佳人。
漂亮的女人总是受关注,私生活也备受公众好奇。
明笙错愕于这么身份重磅的主编,竟然会向自己邀约一期杂志专访。
她受宠若惊,坚持自己只是素人,上镜感也一般,当不了专访女主角。
“不行不行。”她连连摆手,脸都红透了,“你家杂志寸纸寸金,采访我这种小透明做什么?哪个读者会来买?”
“冲你这张顶级妈生脸,我赌我这期刊物会卖脱销。”
身材圆润架着一副眼镜的主编笑盈盈,似乎这次邀约真的不是出于心血来潮,“就答应了吧,别把这次采访太当回事,只是找一个舒服的空间坐下来喝杯咖啡,聊个天,聊聊你在巴黎的工作啦,遇到的艳遇啦,最近都在和什么男士约会啦……”
明笙腾地睁大美眸,眼中明明有笑意,却装作气鼓鼓地问:“喂喂,最后一个问题才是重点吧?”
“可是你那是时尚周刊不是八卦小报哎,怎么还带挖人隐私的?”
女主编乐呵呵:“拜托,大家都是背着KPI的打工人,一切为了销量,理解万岁啦。”
同行盛情邀请。
明笙实在不知道如何推托,只好点头答应。
主编走开,她刚松了口气,有些烦恼地喝了一口酒,这时,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明笙转身,那口酒差点把她呛到。
竟然是徐茵。
相比她的惊讶无所适从,徐茵可就坦然自在许多,说:“明笙,难得碰到,怎么不来打招呼?”
虽然这位前老板释放友善笑意。
但明笙是吃过她笑里藏刀的亏的,嘴角挂着的笑格外僵硬。
“夫人。”
她态度恭敬,同时收敛真实情绪,客客气气解释,“看你忙,就没有上去打搅。”
徐茵用苛刻的目光,打量她最新季的高级定制晚礼服。
其实不需要什么明星模特,明笙自己就是品牌的最佳阐释者。
浪漫又质感高级的晚礼服勾勒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冷白肤色荡起的华丽感刻入礼服的方寸之间,让她哪怕是在星光闪耀的晚宴,也不会湮灭在一群当红明星中间。
“礼服很美。”徐茵由衷赞美她如今的脱胎换骨。
“谢谢夫人谬赞。”明笙不禁有受宠若惊感,她知道这位女士有多挑剔,“是我自己设计的。”
“是吗?”徐茵很吃惊。
明笙落落大方地点头,不打算再做停留。
“抱歉夫人,还要找同行聊合作,先告辞。”
然后,她在徐茵的注视中优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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