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轩中这时猛可回味过来,想起这宗小苹曾经说过体内余毒未清,可能随时都变为老丑妇人。眼前这人,无疑就是她变成!
他心中感到一阵深沉无比的难过,轻轻点头,暂且承认是被她骇了一下。暗中却忖思道:“她那等爱惜自己原来的面貌,若果知道已经变得又老又丑,必定立刻自杀而死!现在她还不晓得,我应不应该马上告诉她?纵然此刻不告诉她,但迟早也会被她自家发觉,那样是不是比较好些?”
耳中听到宗小苹道:“这里没有更鼓,只凭自己感觉,我已养成习惯,是以知道目下已是三更时分,我们可要起程了么?”
石轩中一生不知碰上多少强敌!遇过多少灾难,但从来未有过一次能像此刻那样可怖难过,使他背上沁出大量冷汗!
他讷讷应道:“是的,我们该动身啦!”
宗小苹轻松地拍了一下手掌,显出十分天真的样子,道:“你知道么?我刚才以玄门正宗内家心法运功练气,此时感到特别舒畅,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舒服,玄门心法到底不同凡响!”
她若然不是变得又老又丑,这一下天真的动作,一定十分令人入迷;但是此刻她这等老丑模样,却令人感得不忍瞧看。
石轩中匆遽地移开眼光,失惊地忖道:“是了,她体内的余毒,正是被我传给她的玄门正宗心法逼发出来。目下她虽然免去若干危险。可是却提早变成老丑妇人,若然她知道乃因她学的玄门正宗功夫所致,一定要把我恨死啦!”
宗小苹感到有点不对,沉默下来,过了一阵,才道:“你怎样啦?”
石轩中不暇再想,突然起身,道:“没有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吧!”
宗小苹道:“从我这座屋子要走出谷去,我决不会迷路。不过出谷以后,我们怎生走法?要绕道而走抑是穿过断魂峡谷?”
石轩中道:“时间无多,我们必须冒险穿过那断魂峡谷!”
宗小苹笑道:“你的话声十分坚定,使人听了不知不觉增加许多信心,那我们就决定走捷径!若是不幸葬身在那狭谷崩雪之中,只好认命!”
说罢转身当先出去,石轩中在后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花树狭径走着,石轩中望着她的背影,但觉毫无变化,决想不到从前面看时竟然这么老丑可怕。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此事,老是委决不下要不要及早告诉她。
本来事情很简单,像这种不幸之事,越是设法让她慢点知道,就等如叫她多快活一阵,断无使她早点知道之理。
可是石轩中却考虑到,因是此刻有求于她,则不免落个意图利用她之嫌。他乃堂堂正正的一代大侠,焉能教人发生这等误会?
是以不断地思忖此事,一时难以委决得下。
走了大半个更次,总算走到恒春谷南面的缺口,外面一片皓白,寒风呼号,和这温暖的恒春谷比较,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们从缺口出了谷外,宗小苹道:“我们沿着此谷右边走去,不久就可以看见那断魂峡谷!不过就算见到那可怕的峡谷,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石轩中口中漫应着,走到那边时,宗小苹指指前面,道:“我们从这里下去,地势越走越低,经过一处山口,就踏入断魂峡谷地面了!”
石轩中放目一瞥,但见眼前一片雪白,无数峰岭绵延展布,果真看不出一点不同之处!
两人开始向下面奔去,他们在冰雪之上疾驰,施展出轻身功夫,倒也不觉有雪深难行之苦。
石轩中突然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一件事,那就是你说你体内可能尚有余毒未清,随时会变成像铜、铁二嬷那等老丑妇人。”
宗小苹头也不回,道:“是呀,难得你记在心上!”
石轩中皱皱眉头,忖道:“这是什么话,看来这个女孩子当真和常人不同。”
他道:“我想问问你,若然你变成那等模样,你第一件事做什么?”
宗小苹笑道:“这话问得真有意思,我一直只是害怕,倒没有想到该怎么办!现在让我想一想才答复你。”
她想了一会,道:“假如我变成老丑妇人,那我真是片刻也不愿活啦!”
石轩中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立即自杀而死?”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石轩中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了,除非有法子找到祛除毒素,恢复容颜的药物!”
宗小苹道:“那简直是梦想,以我所知,除了千年莲实之外,无药可治!但你目下想得到雪莲已经那么困难,何况是雪莲中的至宝千年莲实?”
石轩中道:“话说回来,怕只怕你没有耐性和毅力等待,世上既有此物,有心之人总可以弄到手。”
他说完了这话,忽然觉得不对,只因这等天材地宝何等珍贵难得,除非有这等大福缘之人才能得到;没福之人,就算等候一辈子也求之不得,眼前一个极好的例子就是毒叟朱向冷。他在大雪山隐居了数十年,但始终无法把千年莲实得到手。
宗小苹道:“就算我有恒心,一直在此地守候千年莲实,可是人寿几何?若然等到我七八十岁之际,才得到千年莲实,那时只怕莲实虽是灵效,却也无法挽回已逝的青春了!”
石轩中觉得大有道理,便不再说。可是心中更为了她的不幸而感到难过!
不久,已走入一处山口之内,眼前陡然感到阴暗,原来前面已是一条大约一丈宽的道路,两边夹峙的雪壁冰崖高耸入云,几乎不漏天光,是以特别阴暗。
石轩中正要开口,宗小苹已和他并肩同行,她似乎早有防备,蓦地伸手掩住石轩中嘴巴。她的手掌雪白柔软,还带着一点香味,若果她的面孔不是长得那么老丑,这只手掌大可使人魂销。
她俯贴在石轩中耳边道:“这里已是断魂峡谷,不能说话;否则空气受震,立时冰壁雪崩!”
石轩中点点头,表示知道,她才缩回手掌。突然前面传来“轰轰”之声,声音由远而近,生似雪崩之势一路蔓延过来。
石轩中和宗小苹都大为吃惊,停住脚步。但过去一阵,雪崩轰隆之声已经停止。
石轩中轻轻道:“你连我说话都怕会影响雪崩,但刚才那阵声音比我说话还要响亮得多。”
宗小苹道:“我以前也有此疑,但后来却发觉天地之理,有时难以解释。譬如这座断魂峡谷日日都有多处崩塌;但奇怪的是这条峡谷并不因而填没堵死,仅仅是迁移了地方,你说怪也不怪?”
石轩中突然低喝一声快走,伸手托住她的手臂,施展出独步天下的上乘轻功,疾向前奔。
只见这两人一跃五六丈,简直如同驭气飞行,转眼之间,已奔出两里余路。
宗小苹但觉耳边风声呼呼,根本就脚不沾地,转眼瞧时,已奔了老远地方,心中不禁对这位名震一代的剑神大为钦佩。
这时已听到身后传来轰轰隆隆之声,回头一瞥,但见雪飞冰溅中,已崩塌了一大片。
石轩中已放开手,全神贯注地倾听头上动静,一面向前奔去。
这时眼前道路陡然变得甚为宽阔,大约有三四丈之阔。不过两旁仍是高耸入云的冰崖雪壁。
两人一路奔去,路径甚是迂回弯曲,因此虽是走了十余里路,但如若直线计算,也不过三四里路而已。
自从他们脱却那次大难之后,一直都没有碰上雪崩之险。
宗小苹奇怪起来,道:“怎的这狭谷之内再也听不到雪崩之声了?往时身在狭谷之内,不管头上有没有雪崩,耳中总是一片轰轰隆隆之声,教人越听越心寒,简直不敢再向前走!”
石轩中道:“这种道理很难追究得出,或者是你的福气大也说不定!假如我们安然穿出这断魂峡谷,是不是就直达那冰宫了?”
宗小苹道:“也差不多了,出了峡谷,再转向北走,不远处就有三座尖峰直入云霄,这三座尖峰相距极近,远看有时真看不出竟是三座高峰。那冰宫就在近顶处的三峰之间!”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又走了十来里路,耳边一片静寂,一直都不再听到雪崩之声。
石轩中明知身处这等峡谷之中,声音最能传远,若然峡谷某处崩塌,不论多远,也能听到。目下这等情形分明整条断魂峡谷都不曾崩塌。
他笑一下,道:“如果老是这样,这条峡谷可就得把断魂两字除掉啦!”
宗小苹也纵声一笑,但她很快就收敛住笑声,凝眸向天,似有所思。
石轩中暗暗感到奇怪,便密切注意她的举动。
只见她边走边想,突然举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石轩中心头大震,暗忖这件事到底要揭开啦!
宗小苹手指在松弛打折的面皮上摸了一下,突然间有如触雷般浑身一震,登时停步。
她的目光变得冰冷恶毒地望着石轩中,石轩中也停了步,这时不敢和她对望,把眼光移开。
宗小苹沉默了好久,突然尖声厉叫道:“石轩中你为何不告诉我?”
石轩中缓缓道:“你要我怎么说呢?”
宗小苹哼一声,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侠客,原来到了自己利害冲突的关头,也不讲究仁义啦!哼,你就怕我不带你到冰宫去,所以瞒住我不说,是也不是?”
石轩中凛然抬目向她一瞥,只见她双目之中,射出狂乱的光芒,不觉为之一怔,暗忖她此刻神智已不清楚,只怕难以和她说理!
她举起手掌,向石轩中面上掴去。石轩中一身武功,天下第一,哪会让她掴着,微微一退,她的手指刚好在他眼前拂过。
她尖叫一声,取出白玉杵,没头没脑地石轩中乱打过去。
石轩中见她杵上真力充沛,只是招数已乱,心中大为悲恻怜悯,深感难以自处,只好连连闪避。
宗小苹乱打了一阵,都打不着石轩中。陡然间神智一清,想起对方武功何等高强,自己如何打得中他?这时她但感世上的一切,都好像与她作对,简直要把她轧压成碎片似的……这个念头使她胸中不住膨胀,几乎就要爆裂!
她疯狂地大叫一声,突然转身奔去。
石轩中大叫道:“小苹,小苹,你别走,我会替你找到千年莲实。”。
这几句话一直在峡谷中回响,但宗小苹头也不回,转眼已奔出老远,转个弯后就消失了身影。
石轩中呆在当地,脑中一片空荡荡,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只有宗小苹那疯狂绝望的一声尖叫,犹自在他耳边萦回。
过了许久,石轩中才移动一下身体,长叹一声,忖道:“我亲眼见到这等悲剧,却爱莫能助,看来武功虽然练得不错,但世事还有许许多多不是武功所能解决!这真是教人灰心泄气!”
他侧耳听了一下,已听不到任何声息。那宗小苹乃是向冰宫那边奔去,此刻大概出了峡谷之后,步声就不再传到耳中。
石轩中振起精神,放步奔去,心想且出谷外瞧一瞧形势再说;如果看来还有希望找回她,则好歹总得把她说服,要她安静地忍耐一些日子,等自己把急事办完之后,才回到大雪山来帮她找寻千年莲实。这么一想,可就颇为后悔刚才没有出手把她点住穴道,以致吃她跑得不知去向。他出得谷口一望,登时对找寻宗小苹之事感到绝望。
原来在谷口以外,峰岭纷陈,处处冰封雪积,别说要找一个人,就是一支大军埋伏在这无数冰峰雪岭之中,也难以找到。
他一直奔上最近的一座岭头,放目一瞥,但见正对着他那一面,果然有三座冰峰极为紧贴地刺入天空。
他再环顾四周一眼,断定实在无法找回那宗小苹之后,轻叹一声,便放步直向三座冰峰奔去。
曙色已开,气温似乎更低。石轩中虽不怕寒冷,却感到一种自古不消的寂寞。似乎在这冰雪封盖的寒冷世界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活动!
这时,耳际已听到遥远的雪崩之声,不似在断魂峡谷内那等毫无一点声息。
他对于雪崩倒不大畏惧,除非是困在断魂峡谷那等形势狭窄的地方,无处可避,若在这空旷之地,他以超世轻功,及超人的锐敏听觉,多半来得及趋避。
不久他已到达那三座冰峰的脚下,仰头望去,但见山势陡削,而且没有一处不被雪覆盖,因此一望而知危险万分。
他略略调运真气,便腾身向冰峰上纵去,但见他比飞鸟还快,身形贴着山上冰雪表层,像一支破空飞起的劲箭一样向上腾升。
上升了三十余丈之后,渐觉罡风劲冽,风中挟着许多雪屑冰粒,打在身上,几乎就像暗器一样强劲有力。
石轩中暗运罡气护体,心想,自己所采取的上山途径不但陡削难走,而且有罡风劲刮,武功稍差一点,恐怕先就受不了这罡风中的冰屑雪粒!因此可以断定此路从来不会有人走过。若是如此,则那冰宫之人虽然守卫森严,却可能忽略了这一面天险之地。
他只想在不惊动冰宫中人的情形之下,潜入冰宫之内,找到雪莲。因此极力要避免被冰宫中的人发觉。
峰上罡风越来越是劲凛难当,石轩中这时也不敢纵跃,生怕双足落地时,登时被罡风卷落千仞高峰之下,那样纵然他武功绝高,却也难免不被摔死!
要知石轩中虽是有过两次从万丈悬崖跌下而不死的幸运经验,但那并不是说石轩中不怕从高处跌下;而是那两次运气奇佳,都是从悬崖跌下不及一半时,就碰上崖边伸出来的树木藤盘阻住。
那时候因下坠的空间不多,他尚能提气轻身,最要紧的是加速度不大,若果一直掉下去,他的身躯接触到地面时,由于加速之故,将增加千万斤的力量,那时他纵然神智未昏,想提气减缓速度,也办不到。
他一步一步向上走,脚底触到地面时,宛如钉牢在其上。
又走了十多丈,眼看离峰顶只有二十多丈,心想冰宫应该快要到达。登时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上面走去。
果然再走了五丈之高,陡然见到尖峰之后,一片皓白中,似乎有些屋宇。
当下绕过去,越过几处冰雪堆积成的小丘,便见到一道白色的围墙,高达两丈五尺以上。
他走到这里,身上压力为之一轻,敢情已经没有卷入欲飞的罡风。
石轩中望一望围墙,心想,以这堵墙的高度,大凡能上得此峰之人,莫不能够轻易跃过;可是危险就在此处,只要一跃到墙头那等高度之时,就得被激荡回旋在上面的强劲罡风卷走。
当然这也不过是传闻之言,他也不一定深信,当下从地上抓了一把坚雪,扬手向空中击去。
那枚雪球吃他以内家真力发出,速度不快,但坚定平稳地向空中升去。
但见那雪球一飞到两丈余高之际,登时就听到一下尖锐的呼啸之声,似是上空本来布满一层互相排荡倾轧的气流,这一层强烈劲猛的气流已经自然平衡着,被这枚雪球刺入气流之中,顿时引起混乱,是以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那枚雪球因具有极强的内家真力,只摇撼一下,续向上升,但速度已减慢了极多。
转眼之间,呼啸之声大作,但见那枚雪球只上升了三尺左右,“波”的一声震散为无数碎片,刹时已无影无踪。
石轩中看了颇觉心惊,要知他已在雪球之上贯足了内家真力,就算被人用剑猛劈,也不一定能够劈得碎,因此可知上面那一层气流何等强劲。
但他又颇觉宽慰,原来凭他的眼力,已看出那枚雪球飞行到较墙头还要高出半尺之时,才被风力震碎。因此他相信自己也可以过得这道围墙。
这时因上空劲风叫啸之声仍然继续不歇,他等了一阵,直到没有声息之后,这才贴着围墙,缓缓上升。
升到两丈左右,耳中已听到一阵隐隐异声,生似在无边无际的苍空中,有一种极为庞大的物体飞泻压下。
这等声音一听就教人泛起无能抗拒之感,石轩中虽是武功高强,却也难与宇宙相抗。
他不由得停住上升之势,可是那种令人心寒的隐隐异声仍然传入耳中。
他等了一阵,暗自咬咬牙,继续向上面游升,动作迟缓而平稳。
那阵异声越来越近,身躯四周感受到的压力也越发增强。
这刻纵然是坚毅胆大如石轩中,却不禁自然地萌生退志。
他深深知道自己在人类之中,虽然可以称得伟大,力量超人,但比起宇宙的力量,可就变得十分渺小,无法抗争。此所以那种宇宙变动的异声,使他深感无能抗拒,只能尽快躲避,就像原始时代的人类一般,遇上暴风狂雨,就连忙躲到洞穴中,这已变成一种求生的本能!
以石轩中的估计,那层不可抗拒的罡风气层就在墙头五寸左右,因此他本想到达墙顶之际,以极为快速灵巧的身法平贴着墙头闪进去。
但此刻他离墙顶尚有三尺,便已感到压力渐增,似乎再游升上去的话,就得吃那无坚不摧的罡风卷上半空。
他定一定神,忖道:“我武功虽然不错,但如与那罡风相抗,自然不能匹敌。目下要知那罡风气层到底还有多高的话,只有一法。”
忖想之间,右手已在墙上运劲一抓,抓下一团坚冰,扬手向头顶打出。
只见那枚坚硬冰球脱手飞起,刚刚到了和墙顶齐平的高度,“波”的一声,脆响过处,那枚冰球已散为无数冰屑,转瞬不知去向。
石轩中呆得一呆,心想墙顶目下已无空隙,如何过得去?
这时在那堵白色的高墙之后,本来有三条人影,方自巡逡欲去,蓦地听到那一声脆响。登时又齐齐止步,转眼望着墙上。
这三条人影竟是一女二男,男的都穿着绿色劲装疾服,面目五官虽是端秀,但神情间有一点点呆滞之象。
那位女的长裙曳地,隐隐发出环佩之声,面貌姣美,肤色如雪,看来大概只有三旬左右年纪;但头上却尽是欺霜赛雪的白发,梳成宫妆高髻,使人感到这位白发红颜的美人,有点怪异之感。
这位白发美妇定睛向墙上瞧了一阵,突然低沉地道:“即速叫大家准备一下!”
那两个绿衣壮汉应了一声,其中之一疾然跃走,只剩下一个肃立在她身后。
过了片刻,墙上突然发出一阵异声,那位美妇侧耳一听,倏然玉手一挥,道:“快走!”
转眼之间,两人齐齐隐住身形,那白发美妇动作之际,不但极是神速美妙,同时裙上的环佩也毫无声息。
那堵白色的高墙,近顶处蓦然出现一道裂痕,跟着响了一声,冰雪纷溅,出现一个缺口,石轩中的面庞就在缺口之外,正向墙内张望。
原来石轩中为人机智绝伦,明知那罡风气层不是人力所能抗拒,是以放弃从墙顶翻过来的心意。但此刻要他回到冰峰之下,再找路径进入冰宫,他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
他想来想去,突然记起刚才自己随手在墙上一抓,便抓下一团坚冰。他心中一动,定睛向墙上细瞧,果真瞧出这堵高墙在两丈以上,就不是石头砌筑,而是坚冰所凝结的。
石轩中登时悟出其中奥妙,敢情当初筑墙之时,只有两丈之高。然后冰宫中人就用水泼在墙顶上,此地气温极低,那些泼在墙头的水,转瞬间就凝结成冰,如此一层一层增高,直到已及罡风气层才停止,这一来如果有人想从墙顶翻过,势非被那一层极强极猛的罡风气流卷走不可。
他微觉欢喜,立运玄功,一掌向侧边的墙上击去,冰墙上发出震耳的响声,已裂开许多。石轩中瞧清楚此举已可奏功,这才当真施展先天真气奇功,掌上发出玄门罡气,拍在墙上。
两掌过处,墙上已裂开一个缺口,他伸头一瞧,只见墙内是个小小的露天院子。再过去就是连绵不断的白色屋宇。
他这刻仍然不肯大意,缓慢地从缺口中爬过去,直到身躯完全到了那边,这才松手坠向地上。
院子只有两丈方圆,一目了然,对面有扇白色的门户,此时却已紧闭。
石轩中过去拉推一下,那门纹风不动。他微微一笑,掣出青冥剑,轻易地插入门缝之内,把闩削断,随手一推,已推开白门。
眼光到处,只见门内竟是一座宽大的厅子,灯光明亮异常,屋顶似是透明,因外面较厅中黑暗,是以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抬头就可看清厅中的一切。
厅中的家具都甚是华丽精美,所有的椅上都铺着绣工精致的垫子,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
石轩中缓步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免得外面的冷风直灌入厅来。
对面的墙下站着一个美妇,此时袅娜地走过来,环佩叮当地响着,甚是悦耳。
石轩中迅速地打量她一眼,只见她高髻如雪,触目心惊。眉眼俏美,宛如琼瑶公主,但整个轮廓来说,却似乎比琼瑶公主多了一种成熟的华贵的美。
他连忙收回青冥剑,抱拳为礼,道:“尚请主人恕我擅闯入宫之罪,区区是……”
那白发美妇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且不管你是谁,先说本宫规矩,凡是由正门通名求见的,本宫均可接待。如果不由正门,哼,就算是自己人,也按律处置!”
石轩中缓缓道:“区区不知贵宫禁条,纵然犯规,也是无心!”
那美妇冷冷一笑,道:“这个自然,如果你知道本宫规矩,就不会从轻发落啦!”
石轩中点头道:“这样说来,倒有道理,只不知贵宫将对区区如何处罚?”
他问这一句,本意是如果所罚甚轻,则或可姑予敷衍,暂不破裂,以便探问雪莲藏处!以石轩中想来,这位白发美妇多半是琼瑶公主手下得力之人。
那美妇低沉地道:“本宫规矩,外人因无心误犯,只处死刑!”
石轩中忍不住莞尔一笑,道:“这还算从轻发落?那么知道规矩的人呢?”
对方好似知道他定然有此一问,面上神情冷漠不变,道:“死罪好受,活罪难当!”
石轩中道:“原来这样,区区目下虽然将被处以死刑,不过在动手之前,倒想请问一下你是谁?是否掌管此宫之人?”
这白发美妇沉默了一阵,突然眼中射出森杀的光芒,缓缓道:“我二十余年未曾和外人说过一句话,今日已经说得太多了!”
石轩中闻言大感惊奇,正在寻思,只见她忽然举手掠鬓,姿态甚美,可是石轩中心中一动,转眼向四周扫视,只见一个绿衣壮士疾地跃了出来。
要知石轩中当日与琼瑶公主对敌之时,她也曾以举手掠鬓的姿势,招呼手下之人现身出手。是以他见了这美妇的动作,便突然记起此事,立即转眼四望。
那绿衣壮士眉宇神情之间似乎有点呆滞,但身手却矫健异常。
一跃出来,微风飒然一响,落在石轩中身前数尺之处。
白发美妇冷冷道:“取他性命!”
那绿衣壮士应了一声,倏地猱身急扑,双掌齐飞,出手攻势凶猛绝伦!
石轩中心头冒火,暗念此宫之人所作所为无不冷酷暴戾,大乖人情。这些人留存在世上,对世界毫无益处。
此念如电光一闪,掠过心头之际,同时也感到对方掌力绝强,招数毒辣。当下暗运真力,随手一掌劈去。
他出手虽快,但招数却甚是平凡。旁边的白发美妇双眉一舒,露出放心的神情。
这一刹那间,那绿衣壮士掌势突变,左手改猛击之势为勾撇,一下勾住石轩中手腕,向外门带去。右掌也化为骈指刺戮之势,直取石轩中腰腹间大穴。
任何人处在石轩中的境地,已是有死无生之局。但石轩中早已有备,事实上乃是故意吃他勾住手腕,以便瞧瞧对方是否存心取自己性命。
目下一看对方手法既重且辣,分明已下绝情,于是也不客气,暗暗运足玄门罡气,遍布全身,同时手中突然增加内力,那只手臂登时重如山岳。
那绿衣壮士本来要把对方勾带得身形微旋,哪知对方突然间如渊停岳峙,奇重无比,自己左手借势一勾之力,居然无法摇撼得对方移动分毫。心中方自一惊,右手骈指已点到对方腰腹之间。
但觉对方脚下不动,腰腹却忽地缩退半尺,自己这一招也落了空。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正想赶紧撤退,石轩中左手疾出,轻轻印了他前胸一下。
那绿衣壮士四肢一软,不由自主地退开四五步,然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变得惨白惊人。
石轩中剑眉一剔,虎眼射出慑人威光,朗声道:“你虽是凶毒成性,但我仍然留你全尸!”
那绿衣壮士身躯连连摇晃,看看已快要倒地,却蓦地站稳,双目一睁,看看石轩中,又转眼四瞧,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石轩中大感迷惑,便也不再出声。那绿衣壮士突然道:“咦!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那白发美妇倏然遥遥一掌向那绿衣人后心印去。石轩中疾发一掌,罡气涌出,布在那绿衣壮士身后,挡住她阴毒的劈空掌力。
那绿衣壮士缓缓道:“啊,我胸中好难过,可是……我为何会在此地?”
石轩中朗朗道:“朋友,你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再想一想看。”
绿衣壮士微一凝眸,突然道:“哎,我本来要上峨嵋山拜师学艺,怎的到了这里?你们……”说到这里,似是内伤发作,突然发不出声音,跟着身躯一震,便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石轩中迅速地望望那尸身,便抬目凝视住那白发美妇,冷冷道:“你们给他服下迷乱心智的药物是不是?他直到濒死之际,回光返照,才忆起旧事,但已经太迟了!”
那白发美妇神色变得甚是严肃,道:“你猜得不错。原来你就是天下间唯一可与鬼母匹敌的剑神石轩中,怪不得遥发一掌,就挡得住我的玄冰掌力!”
石轩中道:“你是谁?”他出言动问之时,口吻毫不客气,皆因他对这白发美妇已大为嫉恶。
那美妇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鬼母的死对头。”
石轩中心中冷笑一声,忖道:“她这话分明想引起我敌忾同仇之心,但我石轩中焉肯和这等残酷恶毒之人引为同道?”
只听那美妇又道:“假如你早个一两年到此地来,我会和你合力对付鬼母!”
石轩中为之一怔,道:“现在呢?”
那美妇道:“现在不必了,鬼母虽是武功盖世,但也无法出得我的掌握,哈……哈……”她仰天厉声大笑,笑声虽是刺耳难听,但样子仍然甚为妩媚。
石轩中冷笑一声,道:“我石轩中决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这些话都不必说了……你且把来历说一说,然后,石某要在武功上向你领教!”
她皱一皱眉头,道:“你说同流合污么?哼,当真是不识好歹的人!”话声中,突然跃上前,一掌劈向石轩中前胸。她一出手,登时就有一阵酷寒之气旋荡激转。石轩中暗运罡气护体。右手一招“峰头扫雪”横扫出去,双方掌力一接,“蓬”地微响,各各震退一步。石轩中心头微凛,跟着又是一招“摘星抛月”,双掌连环劈去。那白发美妇出掌封架,手法奇奥精严,但听两下“蓬蓬”
轻响,双方都钉立在原地,不分胜负!
那白发美妇面上露出肃慎之色,显然她虽是接住石轩中反击的一招,但也感吃力万分,是以心生凛惧。
石轩中这时哪肯客气,突又出手猛攻,他使的乃是由师门无敌天下的“伏魔剑法”变化出来的掌式,是以奇奥无比,举手投足之间,威风凛凛。
那白发美妇施展出玄阴门的精妙武功,一时之间,似是大可与石轩中匹敌。
激斗了七八招,石轩中奋起神威,连攻三掌。那白发美妇竭尽所能,拆开了第一二掌,第三掌却不得不出手硬对。
但闻“蓬”的一声,那白发美妇震退了三步之多。
她这刻才晓得剑神石轩中名不虚传,掌上内力越战越是雄厚。
当下借着震退之势,跃开七八步之远,厉声喝道:“且慢动手”
石轩中情知对方武功精奇,内力深厚,比起那玄阴教主鬼母一身武功,竟不相上下,刚才暗以玄门罡气夹在掌力之中发出,也不过把她震退三步。若然她当真硬拼的话,少说也得打上三五百招才能分出胜败!
他此来本不是要和她拼个死活,目的只在雪莲,眼下尚未查出雪莲藏处,似乎不宜急急动手。
于是他卓立不动,微微一笑,道:“石某并非有意寻仇,如果能够不动手,自然是最好不过!”
那白发美妇道:“我正要问你,到底来这大雪山冰宫有何图谋?”
石轩中道:“石某先请问你贵姓大名,再答来意如何?”
白发美妇哼了一声,想了一下才道:“我就是冰宫主人,至于俗家姓名,数十年来一直都罕用得到,说出来也没用处!”
石轩中虎目一睁,道:“这么说来,琼瑶公主乃是你的女儿了?”
冰宫主人似是感到意外,神色间微现错愕。只听石轩中又道:“想那鬼母一生自认为天下第一高手,仇怨遍天下,你们母女和她有仇,自然不足为奇,石某不必再详加询问。”
冰宫主人仰天冷笑道:“我和鬼母之间的仇恨,岂是普通一般人想像得到的?哼,哼,我就是她的师母,先夫木灵子,一生最是宠爱冷婀这个徒弟,但到后来才知道冷婀天性凉薄冷酷,后悔之余,却已无法制她。为了保存他自己一点骨血,因此设计诈作因故杀死我们母女,暗中却把我们送到大雪山来。”
石轩中大感意外,道:“怪不得冰宫主人你及琼瑶公主的武力全是源出玄阴门一脉,而手法又与鬼母略有出入。”
冰宫主人冷冷一笑,道:“目下那冷婀已入罗网,决计无法活命,为了布置这个天罗地网,我已费了十余年心血,连头发也熬白啦!你和她交过手,当知她近年武功进境,不知到底怎样?”
石轩中沉吟一下,道:“石某平生不会打诳,只好据实相告,如论功力深厚,鬼母尚在石某之上,但招数之神奇奥妙,却比不上你及令嫒!”
冰宫主人颔首道:“当真不出我之所料,早在十余年前,我已考虑到虽然有玄阴真经真本,但冷婀天赋资质乃是当世之选,加以多年的苦修,功力自是深厚无比,我如单凭武功,此生此世就不用作报仇之想了!”
她停顿了一下,望着石轩中,道:“且不提冷婀之事,你到底来此有何图谋?”
石轩中缓缓道:“石某只想得到一些雪莲配制药物!”
冰宫主人凝眸一想,冷冷道:“你要雪莲何用?敢是对付我们?”
石轩中一生磊落光明,无法当面打诳,只好点点头。
冰宫主人发出数声冷笑,道:“真是滑稽不过,天下间竟有这种事情!”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石某并未想到冰宫主人此时此际尚留守宫中,当初入宫之时,原想找出雪莲藏处,不告而取!岂有打算向冰宫主人讨药之理!”
冰宫主人在厅中袅娜地走来走去,身上环佩叮当响脆回荡在大厅,甚是悦耳。
她走了一会,突然停步道:“你此刻虽是取得雪莲,也来不及破坏我们的计划,冲着你这一身武功与及昔年和冷婀作对之事,倒是可以把雪莲给你!”
石轩中反而一怔,道:“冰宫主人慨然赠药,石某自是万分感谢!”
冰宫主人优美地举手掠鬓,风姿嫣然,但石轩中却迅速地四望一眼。她笑一下,道:“我不是发出暗号叫人进来暗算你,你放心好了,关于那雪莲之事,我已有所决定,只要你胆力强得过我,那就尽管拿去!”
石轩中微微皱眉,忖道:“她说的‘胆力’,不知如何测验得出来?”
冰宫主人向一扇白门走去,同时作个手势要他跟来。两人出了那扇白门,外面竟是一道回廊,转过去便又是一座堂屋,这座堂屋布置简陋,屋顶当中有一块面积甚大的黑色钢板,用一根粗约三尺直径的铜柱托住。
冰宫主人一鼓掌,登时从角门后出来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与及两个绿衣壮汉。那两个白衣少女面目长得和琼瑶公主一样,但这时石轩中已深知毒叟朱向冷变形液的神效,所以并不惊奇!同时又知道这两个少女一定是和宗小苹一道的四个少女之二。
冰宫主人吩咐道:“小冰,去把寝宫第三号宝箱内的一个玉盒取来!其余的人试一试这‘乘风台’的效能!”
一个白衣少女应声走了,其余的人齐齐向墙边纵去,打开一扇暗门,内中有几支钢制把手。他们扳动那些钢制把手,只见屋顶那块钢板忽然下降,原来那根铜柱能够伸缩升降。
屋顶那一方钢板下降之际,整座堂屋中冷风激荡,原来那方钢板竟是屋顶的一部分,这一隆沉,屋顶就露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大洞。
石轩中虽然聪明绝顶,可是瞧了半晌,仍不知道这一方钢板有何作用?
这时,那个名叫小冰的白衣少女,手中捧着一个半尺大的玉盒进来,双手递给冰宫主人。
冰宫主人打开盒盖,走到石轩中身边,道:“这里面尽是雪莲,数量甚多,相信足够你用的了!”
石轩中鼻端吸入一阵清香气味,记得这正是雪莲的香味,便点头道:“我想一定够了!”
冰宫主人把玉盒交给小冰,然后道:“你瞧见这座平台没有?此台能上升高出屋顶以上,直达上面的罡风气层。”
石轩中恍然大悟,道:“你要我站在上面,试验胆力是也不是?”
冰宫主人道:“说对了一半,事实是我们一齐站在台上,由他们开动机关,此台缓缓上升,一直等到哪一个忍受不住,先离开此台,就算他输了!”
石轩中凝眸一想,感到自己吃亏之处甚多。第一点是在这等情形之下,很难防范她的诡诈阴谋。第二是自家不知那罡风气层究有多高,没法子计算何时应该赶紧离开。
冰宫主人道:“此台上升之势甚缓,等过了屋顶之后,就有铁棍给你探测出罡风气层的高度,那时我们开始考验胆力!你如感到不支,只要扯一下手边的钢线,下面铃声立响,此台马上停住!”
石轩中暗忖道:“凭我这一身轻功,只要别和她相隔太远,她若然急急纵走,自信还能跟得上她。”
当下颔首道:“好吧,除了此法之外,大概已无别法可以和平解决。”
于是两个人一齐纵上那方钢板平台之上,转眼之间,那座平台已升上屋顶。
只见屋顶旁边站着另一个白衣少女,把一根铁棒交给石轩中,石轩中举起向头顶一试,大约三尺左右,就碰上那无坚不摧的罡风气流。石轩中早已有备,运足全身功力握牢,这时但感铁棒大震一下,那探入罡气层的一端已经弯下,并且变成扁平的形状!
那罡风具有如许威力,委实教人触目惊心。石轩中把铁棒交还白衣少女,冰宫主人惊佩地道:“你是第一个握得牢铁棒的人,不少高手试过这一下,都是铁棒登时脱手飞走。”
石轩中微微一笑,低头一看,脚边有条幼细钢线,末端有个小环。冰宫主人站在右边,在她脚下也有一条钢线及小环。石轩中忖思一下,缓缓道:“平台上的位置我可以选择么?”
冰宫主人道:“当然可以,我们调个位置如何?”
石轩中暗忖她所站之处靠近中心,无论她向哪一边纵去,自己都来得及追纵,便不和她调换。
冰宫主人冷冷道:“那么现在开始,你若是感到不能忍受,就拉一下脚边的小环。如果你不怕同归于尽,那就不必再说啦!”
她一挥手,旁边的白衣少女向下面比个手式,这方平台便缓缓上升。
石轩中感到速度极慢,似是逐寸上移的。他胸中突然感到一阵茫然,心想这一次比试胆力,细论起来实在有点无聊,武林中多少邪派高手想杀死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然而他却可能在今日被罡风卷上空中,死无葬身之地!
他忖思之际,耳边已听到阵阵尖锐可怖的狂飙呼啸之声,这种声音目下似乎还在天边,正以极大的速度向地面上冲压下来。
早先尝过的那种人力无能抗拒的滋味又浮上心头,大自然的威力,又一次降临在他身上。
平台逐渐上升,不久已升了三尺之高,石轩中头顶已快要触到那罡风气层,使得他不得不缩低身躯,可是头发已经散乱。
那冰宫主人高髻忽然也全部松散,长长的白发拂垂在肩背及面部,遮住她一部分的美艳容颜。
平台上的两个人索性盘膝坐下,石轩中一面运聚功力,一面万分小心地望着对方。
过了一阵,头顶又感到那种无可抗拒的压力,那冰宫主人上半身向前一俯,口中冷冷道:“石轩中你胆力之强当真是我平生仅见;但小心想一想,你这样与我同归于尽,死得无声无息,有何价值?”
石轩中也学她把上半身向前俯,微微一笑,道:“石某刚才早就想到这个问题,目下情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恕石某难以遵命!”
他说得那等从容自然,教人无法不信他的话,句句皆是出自腑肺。同时那种不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的豪气,更是令人心折!
冰宫主人凝眸望着他,过了一阵,突然问道:“你可见过我女儿?”
石轩中真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当下点头道:“见过,我们有时和平相处,有时也动过手!”
她想了一下,道:“她是不是要你不赴瑶台之会?”
石轩中颔首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冰宫主人接口道:“不过你不答应,是不是?这倒不必多说。”
这时她忽地整个人伏在钢板上,敢情平台继续上升,虽是坐着向前俯伏也不行了!
石轩中也学她的样子,俯卧在钢板之上。他运起最上乘的内功,全身发出吸力,紧紧吸住那钢板。
可是那冰宫主人却显得不大费力,石轩中大感诧异,留心查看,却没有发觉她抓住什么东西,甚至一双手掌掌心也没有贴在钢板之上。要知此刻虽是未入罡风气层,但全身四周已有极强的压力,如是常人,早就被四周潜力卷走!是以冰宫主人这等毫不费力的样子,实在可疑!
虽然感到可疑,但他一时瞧不出破绽。这时那平台仍然向上缓缓升起,现在只要再上升几寸,他们就一齐进入罡风气层之内了!
只听冰宫主人冷冷道:“石轩中,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
她用内力把话声传送到石轩中耳边,是以清晰异常。不然的话,石轩中耳中但闻大风厉啸之声,如何听得见人语之声!
石轩中已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几乎独摸到他背脊,因此他懒得回答。
但他却迅速地把今夜的经过作一次全盘思考。首先,他想起第一次步入那座华丽堂皇的大厅时,那冰宫主人并不对他重视,只命手下之人出手,原因是他进厅之时,乃是用青冥剑削断门闩,那冰宫主人必是认为他打通冰墙也是仗着青冥剑之力,是以瞧不起他。
其后,她已亲自试出他武功,立刻改用较量胆力之法!这斗着不啻说明凡是有武功比她高强之人,她就使用此法!则这种方法无疑就是克制比她高明的对手的陷阱了!
他一得到这个结论,再细查一下她的动静,只见她俯伏在平台之上,当真不大吃力!
“不用说也可以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诈的了,我功力比她高强一点,但仍须用全力才能吸附在钢板之上,她怎能比我轻松?不过,还有一点大为可疑的,那就是这方平台好似已升到极限,不再移动。”
冰宫主人突然冷冷长笑数声道:“石轩中,你最好认输,我练过这一门功夫,如果长此熬下去,一定是你先吃不消,全身筋疲力尽而被罡风卷走!”
石轩中心头一凛,忖道:“她的话有点道理,目下已难以移动,倘若这平台再向上升高一点,我就立刻乘风卷去,死无葬身之地,就算这平台不再上升,可是这样下去,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为何此台不再移动?你不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么?”
冰宫主人又是冷冷长笑道:“这样不很好么?”
石轩中突然如有所悟,道:“我相信此台已不能上升!”
冰宫主人道:“这话有点可笑!”石轩中道:“你们这一类的人决不肯轻易相信别人,因此你会考虑到假如手下生出反叛之心,岂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使你送命?根据这一点,我相信此台不能再升高!话说回来,我们如果真是较量胆力的话,为何还不上升?目下已证明我的胆力并不比你差,如不更进一步测验,就该命人把平台降下去!”
冰宫主人冷笑道:“算你聪明过人,但你已是俎上之肉,今晚别想生还!”
石轩中缓缓道:“那也不见得,你以为我没有发觉你另有法子?所以省力地卧伏台上,等我精疲力竭被罡风卷走么?”
冰宫主人道:“我曾下苦功练过这一手,你懂得什么?”石轩中冷笑一声,突然蠕蠕而动,单靠双掌的吸力,把身躯移近冰宫主人。
她厉声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啦!”石轩中道:“这句应该由我说,现在你立即发令下降,不然的话,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冰宫主人道:“你那边不是有信号环么?”
石轩中剑眉一皱,道:“你决意不发号令么?”他说时面上一片凛然之色,冰宫主人当真怕他突然出手,不敢再事拖延,连忙扯动小环。
转眼之间,那座平台已缓缓向下降。石轩中估计身外潜力已不能把自己卷走之时,突然伸手快如掣电般扣住她的臂上穴道。
冰宫主人冷冷道:“原来你也是暗计伤人之辈!”石轩中半蹲起身,一言不发,把她的衣袖卷起,只见她小臂上套着一个宽阔的金环,石轩中把金环取下来,往台上一掷那金环立刻停在钢板之上,不似其他东西那样反弹起来,石轩中冷冷道:“这金环是强力的磁铁,是不是?你身上还有几个?”冰宫主人无话可说,把眼睛移到别的地方。石轩中又道:“你如不仗磁铁之力,怎会显得那等轻松?这是最大的破绽,现在把雪莲给我,我立刻离开此地!”
冰宫主人双目一闭,理也不理他。石轩中见她有撒赖之意,当真奈何她不得。转眼一瞥,只见那个捧着玉盒的白衣少女已失去踪迹!
那两个绿衣壮汉见他扣住冰宫主人的手臂,都掣出兵器,准备出手。这等情形之下石轩中本应先发制人,遥遥发出罡气,把他们震死!但由于刚才的经验,已知道这些绿衣壮汉之中,有些乃是迷失本性,故此为非作歹。实在不该随便伤害他们。
他念头一转,立刻道:“你先命手下退开,我总得使你心服口服,把雪莲亲自给我。”
冰宫主人果真喝退手下,然后道:“你也先放手,我们再谈!”
石轩中放开手,从容笑道:“我深信必有法子教你心服,同时,为了令嫒琼瑶公主之故,我也不想伤害你!”
两人跃下平台,冰宫主人先把那块钢板升上去堵住屋顶的洞口,然后向石轩中道:“我昔年为了防备鬼母入侵,挖空心思,设下两大险关。这乘风台是其一,还有一关你如能安然闯过,我就当真心服口服!”
石轩中忖思一下,道:“石某不能贸然答应,你先把那险关说一说!”
冰宫主人道:“跟我来!”转身向一道白门奔了出去,石轩中紧紧跟随,穿过不少屋子及回廊,到达一处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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