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岚十年前对乐无涯的哥哥乐无穷一向不具好感,而且彼此曾发生过冲突。
上次乍见乐无涯,见他面带邪气,举止轻佻,照样也打心底感到憎恶。
因之,和他从未交谈过。
但此刻彼此在鄢陵郊外相遇,总不能不打打招呼。
未等他开口,乐无涯早已迎了上来道:“常姐夫,你果然到鄢陵来了!”
常玉岚不答反问道:“乐老弟怎么会到了这里?”
乐无涯道:“小弟是奉夫人之命来找常姐夫回去的。”
常玉岚一愣,道:“夫人怎知我是到鄢陵来的?”
乐无涯似笑非笑的道:“这个小弟就不清楚了,她老人家只吩咐小弟到鄢陵来找你的。”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弟也不清楚。”
“这就怪了,我前天由金陵回来拜见夫人时,她并没提起有事,昨天一早出发到鄢陵,她就有了事情,也未免太凑巧了?”
“小弟也是昨天来的。”
“你怎知道在这里可以等到我?”
“实不相瞒,小弟已查出常姐夫昨晚宿在‘群贤老栈’,不便进内打扰,经问明这里是回开封的必经之路,所以才在关帝庙等你,同时有件大事相告。”
常玉岚急急问道:“什么大事?”
乐无涯嘿嘿笑道:“自然是寻找纪无情!”
“你可认识纪无情?”
“小弟虽没见过他,但却看到四大公子的画像,尤其有司马骏在旁,那就更不会错了。”
“你见过他们?”
“小弟昨日下午路经此处,发现有三个人在此路过,其中一个很像纪无情,另一个是面蒙黑纱的年轻僧人,还有一位中年女人。”
乐无涯所说的一点也不错,是东方霞、纪无情、无我三人。
他们昨日由“群贤老栈”离去时,也正是下午,居然能被乐无涯碰上,也算是巧合了。
常玉岚也正好可以问问他们的去向。
“他们由这里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弟本来跟踪了一程,但可能已被他们察觉,为了不使对方生疑,只好半途而止。”
“夫人寻找纪无情的目的何在,你可知道?”
乐无涯忽然眉毛一耸,冷笑道:“难道常姐夫还不清楚?他杀了杨三,割了全老大的耳朵,削去刘天残的瘤子和砍断他一只脚,另有五六名弟兄也被他杀死!”
“我当然听说过。”
乐无涯咬牙切齿的道:“不要说夫人对这事不只一次的大发雷霆,即使小弟,找到纪无情,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常玉岚不动声色的道:“乐老弟,你最好梢安毋躁,纪无情不是你可以杀得了的。”
乐无涯陡现杀机,冷笑道:“常姐夫,你也最好别小量了小弟,小弟幼学武功,更随夫人学艺十年,目前身手虽非炉火纯青,但也算不得等闲之辈!”
常玉岚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竟自炫武功的,难免对乐无涯反感越发加深,不由也冷冷笑道:“你自信比全老大刘天残如何?”
乐无涯不屑的道:“他两个算什么,马尾拴豆腐——提不得!”
“这样说你自信可以和纪无情一较高下了?”
“只要他敢来,小弟绝不会让他在手下走过十招!”
“难得,如此看来,乐老弟该是目前武林第一高手了?”
“小弟虽不敢自夸是武林第一高手,但对付纪无情,必定还绰绰有余。”
“佩服,佩服!纪无情武功在我常玉岚之上,看来乐老弟比我已不知高出多少倍,有机会常某倒很想跟你学习学习!”
乐无涯窘然笑道:“常姐夫年纪比我大,又是亲戚,小弟的兵刃是对外不对内的。”
“不妨比划比划,点到为止。”
“算了吧!下次遇到纪无情,再让常姐夫看看小弟的身手。”
“我倒真希望有这种机会一开眼界。”
乐无涯默了一默,忽然问道:“常姐夫可知道家兄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常玉岚摇头道:“不清楚,想来此人武功一定很高了。”
乐无涯沉声道:“小弟若查出此人,照样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常玉岚道:“有其兄必有其弟,想当年令兄在暗香精舍,算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威风杀气,听说老弟不久之后,也要接掌暗香精舍总管,是吗?”
乐无涯笑道:“这是早晚之间的事,放眼暗香精舍,若不由小弟接掌,又有谁能干得了?”
“的确,像老弟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乐无涯还要再说,常玉岚已不再答腔。
返回司马山庄,已是掌灯时分。
乐无涯迳自回到百花夫人那里复命。
常玉岚先和蓝秀见面,把在鄢陵一天来的经过叙述过后,尚未来得及开饭,百花夫人就派侍婢前来通知要他过去相见。
这次蓝秀依然陪同前往,进入跨院内厅堂,只见百花夫人像上次一样,仰靠在一张覆有绣花锦缎的大圈椅上。
乐无涯垂手侍立身侧。
此处并无其他侍婢。
常玉岚见过礼后,百花夫人冷声问道:“玉岚,你到哪里去了?”
这问话在常玉岚听来,实在老大不是味道,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前往鄢陵,所以才命乐无涯按址寻找。
再者,乐无涯回来以后,必定也向她禀报过。
可见这种问话是多余而又并非善意的。
但他表面上仍得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模样,躬身答道:“小婿前往鄢陵,乐老弟必定已向夫人禀报过了。”
这话分明也透着若干不悦。
百花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刚由金陵老家回来,为什么在庄上仅仅住了一晚,便又跑到鄢陵去?”
常玉岚正色答道:“小婿是希望能找到纪无情。”
“那是准备通知他,要他千万躲着我?成全你的朋友之义,是吗?”
“夫人这话小婿不懂,小婿不过想劝解纪无情不可与夫人做对。”
“你见过他没有?”
“见过了。”
“他怎么说?”
“他根本不给小婿劝说的机会。”
“那很好!”百花夫人格格而笑,但笑声却震人心魄,道:“他不听你劝说,也许听我劝说,你只要负责把他请到司马山庄来就成。”
“夫人可是要对他不利?”
百花夫人摇头一笑,这次笑得很甜,大有醉人之概。
百花夫人笑道:“他既然能杀死杨三,杀伤全老大刘天残,武功必定已非十年前可比,像这样的人才,我很想把他收为己用。”
常玉岚瞥了乐无涯一眼,道:“纪无情的武功不算高,比起夫人手下的乐老弟还差得多。”
百花夫人一愣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根本不曾见过面。”
“这是乐老弟自己说的,夫人只管问他!”
百花夫人侧脸道:“无涯,你可说过这种话?”
乐无涯挺了挺胸道:“孩儿受夫人调教十年,对付姓纪的,谅来还不成问题,姓纪的如此胆大妄为,下次见了面,孩儿绝饶不了他!”
百花夫人得意的一笑。
她望向常玉岚和蓝秀道:“娘这十年来,总算调教出一个像样的人来,无涯目前的身手,比他哥哥乐无穷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来他就是暗香精舍的小主人了,你们都别瞧不起他!”
常玉岚笑道:“他既然武功高出纪无情甚多,小婿怎敢瞧不起他。”
百花夫人整了整脸色道:“玉岚,还是那句话,尽快把纪无情找来,我要好好请他,绝不伤害他,最好连司马骏也一起请来。”
“据无涯说,昨天曾看见他们走在一起,另外有一个女人,你一定知道她是谁?”
常玉岚担心百花夫人已查出东方霞的行踪,若故意隐瞒,反而不妙,当下,顿了一顿道:“那人是千手观音东方霞前辈,夫人必定知道此人?”
百花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但瞬即嘿嘿笑道:“果然是她,也好,正可方便我一网打尽!”
常玉岚道:“夫人明鉴,东方老前辈并非坏人,小婿的一条命就是她老人家救的。”
百花夫人叱道:“她是你的恩人,却是我的仇人,她救了你,却又杀我,玉岚,如果有一天她和我仇人相见,你是准备帮着谁呢?”
这问题问得太突然,常玉岚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但百花夫人却并不放过他。
她紧跟着再问道:“你说,究意帮着谁?”
常玉岚吁了一口气道:“我想夫人和东方老前辈纵然从前有过过节,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何苦兵戎相见?”
百花夫人纵声冷笑道:“玉岚,这可是你该说的话吗?我把唯一的女儿都给你了,连司马山庄也交给了你。”
“东方霞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她这举手之势就超过了我对你的恩情?”
常玉岚轻咳了一声,道:“小婿岂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怨仇宜解不宜结,还是请夫人三思。”
百花夫人寒着脸色道:“我岂止三思过,这些年来千思万思都有了,现在的局面,是我不杀她,她必杀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懂吗?”
“小婿不相信会形成这种局面。”
“住口!”百花夫人抬手拍着椅背:“你不相信我相信,你不知前因后果,怎可妄下断语?”
连蓝秀也料想不到,场面会火爆到这种局面,两人中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丈夫,简直不知如何劝说是好。
尤其百花夫人似乎已变得喜怒无常,任谁也有动辄得咎的感觉。
正在大感为难之际,还好,乐无涯趁机陪着笑脸道:“娘,您就别跟常姐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是玩的。”
“孩儿和常姐夫由鄢陵一路回来,知道他对您是忠心耿耿,将来若果真和那东方老女人碰上,常姐夫当然是帮着您啦!”
乐无涯这几句话果然有效。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还是你这小子会说话,我本来就不曾和他生什么气。”
说着,望向常玉岚。
她语气柔和的道:“玉岚,你没生我的气吧?方才我不是和你当真,怪只怪这几天我的情绪不好,脾气比较急躁些,你们做晚辈的,不要见怪才好。”
“小婿不敢。”
百花夫人喝了口茶,忽然蛾眉一蹙,问道:“对啦!听说庄门外的桃林,一向茂盛向荣,为什么前些天我来时发现有些已被砍伐得残缺不全?”
常玉岚叹口气道:“这事发生在一月之前,不知何故,被人一夜之间,砍伐得面目全非,连带的连今年三月十五的赏花大会也未能举办。”
百花夫人脸色一变道:“可曾查出是什么人砍伐的?”
“说来惭愧,小婿至今不曾查出。”
蓝秀紧跟着说道:“娘,至于赏花大会不曾举办,倒并非因为桃林已被砍伐,而是有人冒用玉岚和女儿的名义,发出柬信,柬帖上写的是今年赏花大会暂停一次。”
百花夫人双颊微微抽搐,略微沉吟道:“这样说来,那冒名发帖和砍伐桃花的该是一伙人了?”
蓝秀摇头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那砍伐桃花的人,不外存心看司马山庄的笑话,他们反而是希望赏花大会如期举行。而冒名发帖之人,则又是存心不让武林同道前来司马山庄聚会。”
“这两件事发生在一前一后,不过是事有凑巧罢了!”
百花夫人默然甚久,才点点头道:“你的看法很对,现在我必须提醒你们,今后庄上要多加戒备,说不定司马山庄的太平日子已经不多,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很可能就要来临了。”
蓝秀和常玉岚互望一眼,却不便表示什么。
百花夫人继续说道:“十年来司马山庄举办了三十次的武林聚会,娘一次都不曾参加,本来今年曾有意前来主持赏花大会。”
“还好临时有事未能成行,否则岂不白跑一趟了。”
常玉岚道:“不管如何,小婿希望五月五日品桃大会能够如期举行,桃林被砍伐的总是少数,多数仍能开花结果,招待武林同道谅来还不成问题。”
百花夫人点点头道:“好,我也这样想,若你们因而停办品桃大会,岂不正称了那冒名发帖之人的心意,而且也必坏了司马山庄的名头。”
“现在离五月五日端阳节的品桃大会,已不到一个月了,我已决定留在司马山庄,即使有事须回暗香精舍,也必定会在品桃大会之前赶来。”
蓝秀喜形于色道:“那最好不过,女儿和玉岚早就盼望您能亲来主持一年三次的武林大会,这次终于盼到了!”
百花夫人再望了常玉岚和蓝秀一眼道:“王岚忙碌了一天多,必定很辛苦,你们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常玉岚和蓝秀用过晚餐后,陶林和绝代又来闲谈了一会才离去。
室内只剩下小夫妻两人,常玉岚摇摇头道:“你觉得岳母这十年来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吗?”
蓝秀轻蹙黛眉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她老人家好像变得脾气十分急躁,有时候甚至喜怒无常。”
“你我以后对她老人家应该留心一二才是,免得惹她生气。”
蓝秀幽幽一叹道:“我想她可能受到什么刺激,而且我们又不方便问。”
“很明显,她对纪无情是气到了极点,必欲杀他而甘心。”
“不,刚才所说的那位东方老前辈,似乎和娘怨仇更深。”
“那位东方老前辈正是救我活命的恩人,夹在她们中间,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倒难了,昨日东方老前辈可对你说过什么?”
常玉岚犹豫了一下,才道:“当然,她对岳母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她说什么?”
“还是别问的好,有些话令人难以启齿。”
蓝秀呆了一呆。
她虽未继续追问,却蹙眉说道:“她的话你可相信是真的?”
常玉岚故做不经意的笑笑道:“片面之词,自然难以采信。”
“五月五日的品桃大会,你是决定要如期举行吗?”
“连岳母都鼓励举办,岂可轻言废止。”
蓝秀黯然若有所思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你想到了什么?”
“可能就在那次品桃大会上,司马山庄会真的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
常玉岚神色一紧道:“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蓝秀凄然一笑道:“你别当真,也许是我在胡思乱想吧!”
两人又谈了一阵,便各自安寝。
常玉岚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虽然他连日跋涉劳累,照说应该一合眼就进入梦乡,但因思潮起伏,心绪半刻不得宁静,只好披衣外出走动走动。
他在庄院各处巡视了一遍,虽然看到了几个男女剑士正在巡夜,但是警觉性确实是不够高。
他不觉想起日间百花夫人的警告,要他庄院必须加强戒备,的确值得自己留意。
又想到十年来经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三十六名男剑士和蓝秀训练出来的十八名女剑士,竟然到现在派不上用场。
否则何至被“塞外三凶”一出手就打得狼狈不堪。
然而常玉岚不能怪他们,因为他和蓝秀当初训练他们就以锻练体魄强身为主,并未教他们杀人御敌制敌却更为要紧。
因为武林中讲是非重义气的人总是少数,以强凌弱恃技压人甚至滥杀无辜的才是多数,你不杀人,人却杀我,这又做何解释。
因之,他决定就从最近几天起,对剑士们彻底改变训练方式,否则,自己和蓝秀陶林等一旦离庄,若再有强敌压境,必定不可收拾。
但又哪有那么凑巧,纪无情和无我会及时赶来相助呢?
正行走间,不觉已到达百花夫人的跨院门前。
蓦地,从槐树下冲出一个人来。
此人出现得过于突然,竟把常玉岚吓了一跳。
刚要拔剑出手,才看清是全老大。
常玉岚不觉哑然失笑,他想起全老大两耳已齐根削掉,听力大减,自然事先并未听到他的脚步声。
现在猛见有人走近,难免会沉不住气冲出来。
“常姑爷,原来是你?”
“全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今晚夫人大门外是我负责守夜。”
“那太辛苦你啦!”
全老大一跺脚,咬牙切齿的道:“辛苦点没关系,恨只恨纪无情那狗娘养的太可恶,咱这两只耳朵被他一割,几乎变成半个聋子了,不然怎会连常姑爷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
“全前辈看开点,比起刘前辈来,你还是好多了。”
常玉岚话出口后,才觉出这种安慰人的话,说得实在不恰当。
果然,全老大哼了一声,道:“可不是嘛,比起死去的杨老三来,好得更多了!”
常玉岚搭讪着问道:“夫人已经休息了吗?”
全老大道:“夫人是否休息,咱也不清楚,她老人家有规定,一更过后,谁也不准进去,连咱在外面担任守护巡逻的也不例外。”
“除了夫人,里面还有什么人?”
“白天是侍婢们服侍,晚间好像只有一个贴身丫环和乐无涯住在里面。”
常玉岚内心一动,问:“乐无涯为什么要住在里面?”
全老大道:“他是夫人的义子,关系跟我们不同,而且他的武功很高,夫人一向派他担任内院护卫。”
常玉岚上前推了推门,门已由里面上了闩。
全老大跟进几步道:“常姑爷可是要进去?”
常玉岚道:“既然里面已经上了闩,就用不着进去了,我是睡不着,才想起来到各处走一遍,夫人这边的安全,更为重要。”
“常姑爷你放心,夫人这边,一切由我们负责,倒是庄内庄外的戒备,还是要加强些才好。”
常玉岚暗叫一声“惭愧”,但他表面还是不在意的道:“司马山庄范围太大了,人手又不够,也只能如此而已。”
全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话不能这样说,就是因为庄院太大,所以才要加强戒备,说句常姑爷别介意的话,夫人来到这里第二天就透露过……”
“夫人透露什么?”
“她老人家说当年司马长风活着的时候,连庄上的看家护院都是一流高手,他居然能花银子把丐帮帮主费天行请来当总管。”
“那时的司马山庄,称得上高手如云,实力胜过天下任何门派,而现在呢?却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似乎谁都有资格到司马山庄来闯上一闯,你想,她老人家怎能看得惯?”
常玉岚淡然笑道:“在下如何能和司马长风相比,司马长风当年一心想吞并武林,自成霸主,所以才惨遭死无葬身的命运。”
“我若和他一样,岂不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全老大道:“不管如何,夫人已决定在最近几天亲回暗香精舍一趟,以便将那边的高手,调派一部分前来司马山庄,到那时常姑爷自可高枕无忧了。”
“难得夫人对司马山庄如此关心!”
全老大咧了咧嘴道:“司马山庄本来就是夫人所有,她当然要关心啦!”
常玉岚哼了一声道:“这事何用全前辈提醒,若夫人想把司马山庄收回,在下随时可以交出!”
全老大见常玉岚似有怒意,忙陪笑道:“咱不过随便说说,总之,庄上加强戒备,的确是应该的。”
常玉岚冷笑道:“要加强戒备,用不着夫人回暗香精舍劳师动众,只要把纪无情请来就够了!”
一句话,激得全老大面色有如猪肝,干咳了一声道:“常姑爷有事请自己忙吧,全某护卫夫人的安全要紧。”
常玉岚走后,全老大嘀咕着骂道:“奶奶的,看来夫人把偌大一份家产交给他,也是瞎了眼了!”
他对百花夫人,称得上忠心耿耿,掉了耳朵,还要轮班守夜,也毫无怨言。
其实还有比他更忠心的,刘天残已把“独角蛟”的标志削去,又失去一只脚,还不照样要拄着拐轮班守夜。
他只顾守在跨院门外,对百花夫人在跨院内的动态半点也不清楚。
其实百花夫人这时并未安寝,正和干儿子乐无涯在灯下谈天。
这是一间十分精致充满旖旎风光的卧房。
粉红色的墙壁,粉红色的绣花地毯,粉红色的罗帐,一股迷惑的气息令人陶醉。
百花夫人只披着一袭蝉翼般的薄纱外衣,里面红色的肚儿和水绿短裤隐约可见。
她虽然算起来年纪至少已在五十开外了,但却驻颜有术,触目所及,肌肤滴粉搓酥,滑如凝脂。
她斜靠鸳枕,玉体半坐半卧,凤目半睁半闭,斜睨着坐在对面的乐无涯。
乐无涯此时也衣衫不整,两眼直直的像要喷出火来,死盯着百花夫人的全身。
许久,才听乐无涯道:“娘,儿子有件事不懂您的意思?”
百花夫人斜瞄着乐无涯道:“什么事不懂,说出来让我听听!”
乐无涯道:“上次您老人家冒用姐姐和姐夫之名,发出停止赏花大会的柬帖,目的是不希望武林人物再在司马山庄集会。”
“为什么今天又当着姐夫姐姐之面,要他们如期举办品桃大会呢?”
百花夫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彼一时此一时也,现在的情势和那时已经完全不同了,我的心意当然也不得不跟着改变。”
乐无涯眨了眨眼道:“娘可是为了要杀纪无情才改变了心意?”
百花夫人嘿嘿冷笑道:“你也太把那小子看高了,纪无情算什么东西,我要杀他等于捏死一只蚂蚁。”
乐无涯瞪大了两眼道:“那是为什么呢?”
百花夫人道:“为的是东方霞那可恶的女人又出现了。”
乐无涯怔了怔道:“莫非娘怕她?”
百花夫人撇撇嘴道:“她有什么可怕的,我是担心她后面还有另外的人。”
“谁?”
“这人叫东方青,正是那女人的同胞弟弟。”
“东方青?”乐无涯皱着眉头道:“儿子没听说过。”
百花夫人不屑的道:“你连东方霞也是刚听说过,当然不会知道东方青是谁?”
“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三十年前,他做过山海关总兵。”
乐无涯啊了一声道:“他的官做得不小啊!”
“他是大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大司马最忠心的亲信。”
“这就不对啦!”
“有什么不对?”
“您是大司马的夫人,他是大司马的亲信,又怎会和您做对呢?”
百花夫人叹口气道:“你年纪轻,不必多问,而且这些事情,你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乐无涯呆一呆道:“东方青还活着吗?”
百花夫人道:“我只是担心他还活着,连他姐姐东方霞都在世,他自然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至少不在东方霞之下,我担心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曾做过独当一面的总兵官,手下党羽一定很多,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
“那么娘要姐夫、姐姐恢复举办武林大会的目的又是何在呢?”
“我要在武林大会之后,留下八大门派掌门和其中杰出高手,共同对付东方青姐弟,把他们这股势力彻底消灭。”
“那时武林中也就彻底太平了,我这一生也可高枕无忧,安度余年了。”
乐无涯只听得连呼吸也有些急促,呐呐问道:“娘,您可有把握使八大门派掌门和其他高手都乐于为您所用?”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我自信他们会心甘情愿的听我所用,何况,你姐夫姐姐手中还握有桃花令符,只要桃花令符一出,谁敢不遵?”
乐无涯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日间您曾说过武林中说不定又有一次腥风血雨来临,指的一定就是这件事了?”
“你知道就好。”百花夫人说话间脸色一整:“无涯,这件事娘本来不想告诉你,现在只有你一人知道,千万不能向任何人泄漏。”
“否则,不管你往日对娘再好,娘也会翻脸不认人的!”
“您老人家放心,儿子怎敢随便乱讲。”
“那我就放心了。”
乐无涯默了一默,忽然涎脸问道:“娘,蓝天倚的事该怎么办?”
百花夫人顿时蛾眉紧蹙。
她神色不安的叹口气道:“早知如此,在暗香精舍就该把他杀了,想不到他竟能私自脱逃,万一他把事情宣扬出去,我这三十年来在武林中所建立起来的声誉,就整个荡然无存了,所以,在目前来讲,除掉蓝天倚,比消灭东方青姐弟更为重要!”
乐无涯哼了一声道:“娘,儿子早就劝您把他除掉,您却又念着他昔日的好处,说什么于心不忍,现在可好,人已经跑了。”
“现在找又找不着,并且劳动您老人家亲自出马,由暗香精舍直追到鄢陵,到现在连点线案都没有。”
百花夫人咬了咬牙道:“我想他一定就在鄢陵和开封附近,长留在司马山庄不走,这也是原因之一。”
乐无涯转了转眼球,低声道:“娘,他若当真逃到司马山庄,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为什么?”
“因为您曾说过,他是姐姐的养父,而且当年把姐姐说为己出,若他被姐姐收容,您又怎能下手?”
百花夫人叹口气道:“说的也是,其实这方面我何尝没考虑到,所以我才告诉这些人出外追踪的人,只要找到了他,就地斩杀,就地掩埋,绝不可带回司马山庄。”
乐无涯嘿嘿笑道:“这还差不多,其实在这世界上,我才是最痛恨他的人,若把他交给我亲手杀掉,才称心愿!”
百花夫人斜睨一眼道:“你别高兴,从前有他和你轮流服侍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要知道娘不是好服侍的。”
乐无涯又涎起脸来道:“儿子什么都不成,就这方面还算能让娘满意。”
百花夫人抬手直指到乐无涯鼻子上道:“你别得意,蓝天倚当年也不差。”
“娘!”乐无涯凑过脸去,低声道:“可惜他老了!”
百花夫人顺手勾住乐无涯的脖子,娇媚一笑,眯起眼睛道:“别说得那么难听,你将来也有老了的一天。”
乐无涯不由打个哆嗦道:“娘,儿子将来是否也要像蓝天倚的下场一样?”
百花夫人“卟嗤”一声笑道:“看你吓成那样子,娘老啦!有你一人服侍就够了,等你到了蓝天倚那种年纪,娘可能早就不在世上啦!”
乐无涯忙道:“娘快别说这种话,儿子希望您永远不死!”
百花夫人轻轻在乐无涯脸上拧了一把道:“等娘到了七老八十满身鸡皮疙瘩的时候,只怕我也不想服侍了。”
乐无涯趋势扑在百花夫人怀里道:“不,您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的美貌无双。”
百花夫人又格格的笑了起来。
卧房内的灯熄了。
在这刹那,一切都归于……
百花夫人回暗香精舍去了。
这次只是她一人回去,随带的人全留在司马山庄,连乐无涯也不例外。
她回暗香精舍的目的,乐无涯最清楚,全老大和刘天残也知道一点点,唯有常玉岚和蓝秀却蒙在鼓里。
常玉岚和蓝秀又开始操演男女剑士了。
以前的操演地点,男剑士是在庄外的迎宾馆前广场,女剑士是在内院,现在则是分别集中在大厅之外的两侧。
这是因为常玉岚和蓝秀已开始教他们真正的攻拒制敌招术,不宜再让外人看到。
但庄内喜欢看的人却不少。
尤其是全老大、刘天残、乐无涯等人,因为百花夫人一走,他们闲着没事做,都赶来凑热闹做壁上观。
另外,陶林和绝代夫妇有时也来指点指点。
男女剑士们近日来数度饱受欺凌,如今要学真正功夫,自然也练得非常起劲。
男女剑士们在休息的时候,有的仍在自动练习,全老大和刘天残一时技痒,也下场来了。
刘天残一下场就指着为首的杨海涛道:“老弟,你刚才这式子不对,这样对敌起来非挨打不可,必须左腕下压,右手上翻。”
“这样不但可以保住上盘,另外右腿侧踢,对方近前非吃大亏不可。”
刘天残为显示身手,拐杖往地上一点,直飞出四五丈远,人未落地,右脚便斜斜而出,生生把一个矮胖的男剑士踢翻在地。
那矮胖的男剑士爬起身来,咬牙裂嘴的道:“刘大侠,你这是干嘛?”
刘天残嘿嘿笑道:“这就是真正的制敌之术,跃飞时叫‘流星赶月’,出腿时叫‘魁星踢斗’,咱刚才只是点到为止,否则你老弟还想有命吗?”
那矮胖的男剑士转转眼珠子,带点傻乎乎的神气,问道:“你刚才这一脚,有没有人能躲过?”
刘天残又嘿嘿的一笑,道:“咱出道江湖已经大半辈子了,还没碰上有人能躲过这一脚的。”
“那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了?”
“哪里话,武功天下第一的是我们夫人。”
“不用说你是武功第二了?”
“这还差不多。”刘天残指指全老大道:“他也算得天下武功第二,我们两条龙身手都不相上下。”
只听站在远处的乐无涯哼了一声道:“刘老二,别把自己看得太满了!”
刘天残噘嘴一笑道:“对不起,咱还忘记乐少爷也在这里。”
那矮胖的剑士望了常玉岚和蓝秀一眼,道:“这样说来,我们庄主和庄主夫人也不如刘大侠了?”
刘天残干咳了两声,道:“常姑爷和蓝姑娘自然身手都不错,可惜我们一家人没有机会较量。”
常玉岚和蓝秀在一旁都微微含笑,不做任何表示。
只有站在大厅门口的陶林,面泛不屑之色,冷冷而笑。
站在他身旁的绝代担心他和刘天残冲突起来,低声道:“老陶,他就是这样子,你就见怪不怪算啦!”
刘天残虽听到绝代说话,却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当下,也顺手一指道:“你们这位女掌家也算得天下武功第二了。”
“想当年她在暗香谷当大谷主的时候,可是威风不可一世,从前司马山庄少庄主司马骏的眼睛就是她抓瞎的。”
那矮胖剑士早已知道司马骏就是上次来的无我和尚,不觉伸了伸舌头道:“我的妈,那位司马少庄主上次来过,他当场砍掉‘塞外三凶’老大的一只手。”
“那样高的武功,都被陶大娘弄瞎一双眼睛,这样说陶大娘的武功实在太了不起啦!”
忽听陶林喝道:“高三,你在那里胡扯什么,还不好好练功!”
那叫高三的矮胖剑士道:“陶总管,小的不是胡扯,是和刘大侠谈论武功,这样正可以增长见识。”
陶林哼一声,不再理睬。
那高三却是意犹未尽,抿了抿嘴,又道:“刘大侠,还有一位武功高的,你还没有提到。”
刘天残道:“天下虽大,武功高的,也不过都集中在暗香精舍和司马山庄里,还有哪个没提到?”
他这样说话,分明是让常玉岚、蓝秀、陶林、乐无涯等人听着舒服。
只听高三说道:“小的所说这人叫纪无情,据说当年和我们庄主一样,也是武林四大公子之一。”
刘天残先是呼吸一窒,接着哼了一声道:“无名小辈,你提他做什么?”
“小的是想知道,在刘大侠眼中,他的武功如何?”
“告诉你他是无名之辈,论武功根本不入流,你还老提他做什么?”
高三摇摇头怔怔的道:“不对吧?前些天我们庄上遭了两次大难,两次都是他解的围,小的们都是亲眼看到的,若他的武功还不入流,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刘天残的一张脸憋得有如猪肝,尤其额头上肉瘤割掉之处,几乎要泛出血光。
他气呼呼的道:“叫你别讲!咱今天谈的,都是武林绝顶高手,那种无名小辈,至少有几百箩筐,要讲三天也讲不完!”
高三倒是十分会磨菇,咂了咂嘴,道:“反正现在是休息时间,小的和刘大侠谈点别的好不好?”
刘天残道:“你讲吧!”
高三两眼瞧向刘天残的下身,搭讪着问道:“刘大侠,你的一只左脚怎么不见了?”
刘天残呼吸又是一窒,道:“每个人不一样,有的长得全,有的长得不全。”
高三点点头道:“小的明白了,你是天生下来就这样,对不对?”
刘天残正好顺水推舟道:“算你这小子猜对了,不然咱怎会取名天残?”
高三一皱眉头道:“小的过几天也准备剁掉一只脚,或是砍断一条臂,再不就削去耳朵。”
刘天残一愣道:“你这小子好像发疯了?”
“小的聪明得很,怎会发疯?”高三边说边指指全老大道:“你看,你缺一只脚,他缺两个耳朵,你们的武功都是天下第二。”
“小的若想将来成为一流高手,哪能不把身上的东西去掉一两件?”
全老大咧嘴傻笑道:“你老弟说得对,我全老大的两耳也是天生没有的,老弟,你若想把身上去掉几样东西,咱现在就可以帮忙。”
全老大说话间果真从腰间解下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来。
高三吓了一跳道:“全大侠,您别当真,小的还要考虑考虑!”
全老大嘿嘿笑道:“没什么考虑的,只要削下一对耳朵,包管你武功天下第二。”
陶林担心全老大一口怨气发泄在高三身上,立即高声喝道:“高三,你这小子真疯了吗?他们两位是天生残废,所以才武功天下第二,你半路出家,怎能和他们比?”
高三也觉出不对,打个寒噤,边退边颤声的道:“風雨文学着玩的,您可别当真!”
全老大紧跟不舍,阴森森的笑道:“老子岂是给你作耍的,今天就让你尝尝失去耳朵的滋味!”
蓦地,人影一闪,常玉岚一掠数丈,已横拦在全老大身前,声色俱厉的道:“全老大,你想做什么?”
全老大脸色一变,双目凶光暴射,阴森森的笑道:“常姑爷,咱倒想要问问你要做什么?”
常玉岚极力压抑着心头怒火道:“全前辈,打狗看主面,高三纵然说错了话,凭你的身份地位,也犯不着和他计较。”
“老子掉了两耳朵,可是他随便取笑的?”
“不知者不怪罪,即使要怪罪,也该看在常某的薄面上。”
岂知全老大仍不理睬。
全老大一掌推开常玉岚,喝道:“老子今天非宰了这小子不可,谁拦着他谁就要找倒楣!”
常玉岚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霍地长剑出鞘,朗声道:“全老大,这是司马山庄,容不得你撒野!”
这时高三已跑到陶林跟前。
陶林早已气得牙根发痒,若不是蓝秀暗递眼色,早已冲出来了。
他拍拍高三的肩膀,说道:“小子,别怕,有你陶大叔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忽听刘天残冷声道:“常姑爷,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常玉岚冷笑道:“你们既然承认在司马山庄是客人,就应该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客人的身份!”
刘天残阴恻恻笑道:“姓常的,别觉着不错,司马山庄是夫人所有,夫人让你住你就可以往,夫人不准你住,你随时都得滚蛋!”
常玉岚听得呆了一呆,若在以往,他长剑出手,早就会让刘天残和全老大当场溅血横尸了。
但是现在不行,因为这两人都是百花夫人的多年心腹,一旦动起手来,势将无法向百花夫人交代。
纵然自己可以不计后果,但蓝秀和百花夫人之间的母女感情却不得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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