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住的农家宅院时,天空已经彻底暗淡下来。
林小鹿在一块木牌上刻下阿一的名字,然后摆在了无垢的灵位旁边。
小玉儿一直在他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帅帅鸭说,死亡这种事情,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中。
阿一走了,林小鹿面对着整整一堵墙的灵位独自发呆,良久,他起身回了厢房,打开自己的册子,提笔写到:
“第一次见到阿一的时候,我和掌门,陈念云,余楚楚,彤儿一起去昆仑游历,然后在一家客栈,碰上了刚下凡的阿一。
他是个好吃鬼,比我还馋,可是他下凡的时候剑殇前辈没有给他钱,所以他当时跟要饭的差不多,我还在掌门的撮合下,跟他打了一架。”
写着写着,一滴眼泪打在了纸上,散开了纸面上的墨水。
桌前,林小鹿一动不动的提着笔,深深吐了一口气。
自己最后的伙伴,终究还是走了。
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阶段,看着年轻时候的朋友,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思维恍惚的林小鹿僵持着,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一动不动。
记得老大仙逝的时候,自己曾提出让老大进入黑血帝棺永生。
但老大终究是拒绝了。
老大说,做凡人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幻想长生。
可实际上当寿命渐渐变的长远,就会发现,长生其实是一种诅咒。
世间所有的享受,欲望,都会随着长生的时间而渐渐得到满足,但当肉体上的满足全部完成以后,精神上的空虚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生命将变的无趣,长生也将变的毫无意义。
唯有六道轮回,去感受每一段截然不同的经历,才能拥有无限可能与精彩的人生。
所有痛苦,死亡之后,都不会再痛苦。
幸福,经过百年千年的时间后,也不会再幸福。
一成不变的活着,哪怕是享受,最终也会变成痛苦。
因为人经受不了永生的漫长时间,也经受不住那么多情感的变化,所以,只有投胎转世,才是公平和幸福。
林小鹿明白老大的意思,最终也决断了带所有人一起去黑血帝棺中生活的想法。
毕竟无尽的享乐下去,永远一成不变,哪怕进去的人再多,最后也肯定会变的无趣,这一点他作为过来人完全可以预料。
因为死亡并不是终点,大家只是要去一场新的人生,进行一场新的冒险而已,他应该祝福他们每一个人,这是每一个生命的基本权利。
房间内,林小鹿终于放下了笔,捏了捏眼角,连同眼泪一块抹掉。
“哥。”
厢房门口,小玉儿端着一盘剥好的橘子走了进来。
“刚剥的橘子,可甜了。”
闻言,林小鹿对妹妹挤出一个笑容,拿起一片橘子放入口中。小玉儿则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安静看着他。
林小鹿吃的很开心,一个接一个,同时边吃边嘱咐道:
“我死以后,妹妹就剩下一个人了,闭关的话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想修行,也可以找条小狗养一养,前些日子我和二魔在瑶光大陆偷狗的时候,玩的特别疯,我们”
“哥。”
房间内,小玉儿突然打断了林小鹿的话,林小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兄妹俩对视片刻,小玉儿忽然从凳子上起身,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林小鹿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搀扶妹妹,跪在地上的林小玉却抬起坚决的面容,看着他毅然决然开口说道:
“哥,把你的道给我吧。”
???
林小鹿动作一怔,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厢房中,小玉儿似乎早做下了打算一般,神情坚毅的看着林小鹿。
“我两千多年苦修,一刻不停,为的就是能长生,陪伴您,帮您分担永恒之苦。
现在我距离归墟就差一丝,那一丝,是经历,是入世的感悟,这些我都没有,所以,哥,您把您的经历,您的感悟,您的道,全都给我吧,这样您就会变回普通的半步归墟之境,可以如愿以偿的去转世,去展开新的人生冒险。”
怔怔的听完妹妹的话,林小鹿一脸懵逼。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林小鹿笑了笑,想要上前扶起小玉儿,而小玉儿却突然抬起手掌对准自己的额头,同时猛的放声怒喊:
“我没再开玩笑!”
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炸起,林小鹿伸出的手掌顿时停住。
场中,小玉儿眼眶中噙着心酸的眼泪,悲痛说道:
“我看的出来哥哥很难受,不想再经历下一场人生,再绝望的看着下一世的亲朋好友离世,然后永入长生。
这世间所有人都在盼望长生,但只有我们这样真正修成的人才明白,长生的最后会是怎样的苦楚,不亚于进入另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忘川!
所以最优的选择,就应该是修到归墟之前,纵横四海后功成身退,享受完千年人生以后重新开始,忘却所有的遗憾,忘却所有的过往,和所有的故人一同长眠,真真正正的重新开始!”
房间内,小玉儿浑身颤抖的哭诉道:
“我一直被哥哥保护着,从小到大,每次都是,哪怕我已经很厉害了,也一直被保护着,不曾沾染一丝痛苦。可是现在哥哥已经痛苦成这样了,我想帮您分担,我想让您忘记这些痛苦,去展开崭新的人生!”
说到这里,小玉儿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林小鹿,声音哽咽道:
“哥,明天中午,您就要离开人世了,到那时,我就彻底见不到你了,你也将彻彻底底的永生不灭。
所以今晚就是最后的时间,我可以替您承受永恒之苦,就让我帮您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
看着小玉儿一直对准自己额头的手掌,林小鹿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收起,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如果我不答应,你想做什么?”
平静,冷漠的话语落下,小玉儿的身子顿时微微一颤。
她第一次听见林小鹿用这种口吻对自己说话。
她明白,哥哥这次是真的惹生气了。
抬起的手掌不断颤抖,犹犹豫豫的想要放下,小玉儿的脊背都开始慢慢被林小鹿的气势压垮。
但过了没多久,她就猛然抬头。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杀了我自己,一掌让我自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这里,小玉儿似乎是彻底放开了一般,跪在地上,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林小鹿嘶声痛喊:
“你可以为了天下苍生不计一切代价牺牲自己,我为何不可以为了你而承受永生孤独之苦!
我只想哥哥可以再次见到跟师父师娘,阿一哥哥,无垢哥哥,姜宁嫂子,石榴嫂子哈密瓜嫂子一样的人!
可以去迎接崭新的人生!
至于我自己怎么样,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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