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窗外传来几声猫叫。
面积不算大的房间里,麻生贤湿着一头黑发躺在床铺上,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发尾,自苍白的脖颈,一路下落进米白色的睡衣领口。
完全不在意头上的水珠,他将脑袋埋在了枕头里。
这些枕头被子之类,估计是老早之前买好放在橱柜里的,有股子陈年的湿气,味道有些奇怪,但还算松软。
下次找个机会晒晒就行了。
麻生贤想着。
不过今天就凑合着吧。
他觉得自己挺累的,倒不是干了什么事情的原因,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疲倦,恨不得瘫在床上后连思考也停止。
连晚饭也是一碗泡面就草草了事。
先是在侦探社就着“猜猜麻生贤以前是干什么的”这个话题,纠结上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在原来的野鸡小旅馆退了房间,扯皮半天要回来押金,又去买了些东西。
主要的花销大多在食物与衣服上。
自从知道了那个廉价又味道不错的餐厅,可能发生偶遇太宰治之类的事件,无论它再怎么便宜,麻生贤也不想在靠近一步了。
或许是在港口Mafia期间留下是阴影,总之麻生贤对于太宰治并无什么好感,或者说是将其与“厄运”联系在一起更为恰当。
这人干过的缺德事情太多。
与其说他是讨厌麻生贤故而针对,这种行为更像是孩童毫无意识的恶念。
麻生贤身上的秘密太多,整个人似乎都是蒙着一层纱的神秘,太宰治调查不到麻生贤的背景,他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也是几经试探后才勉强的出的结论。
故而导致了他对于麻生贤的兴趣极大的增加。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这样而已。
单纯的充满恶意。
他用枪指着麻生贤的额头,又拉着他跳海,还多次给麻生贤安排最危险的任务,让他多次性命攸关。
又总在麻生贤意识模糊的时候,双手捧着他的脸,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语调朝他说了什么,麻生贤没有听清,却总在太宰治罕见的安抚下晕倒。
只有一次,他好像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太宰治对他说,麻生,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浑浑噩噩的活在这个腐朽的世界。”
太宰治在用一把尖嘴的锄头,狠狠的挥向麻生贤身周的一层硬壳,耐心的一点点往下挖掘,直至触碰到那层壳下的真实。
幸好他并未把这件事当成什么目标去做,他仅仅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偶尔的这样,如同只是当成个消磨时间的手段。
而麻生贤则在那层壳被掘穿前离开了港口Mafia,否则他想,他也不知道太宰治最后会发现些什么,挖穿了那层伪装,剩下的又是什么。
也许是真实的自己,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麻生贤不愿再去想。
于是他又一次次的把那层壳装上,过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需要用一个又一个丰满的经历与记忆,以编造的一个又一个人生,让身体确信自己作为一个人而活着,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以此克制住并不稳定的精神。
太宰治在尝试着打破这种平衡,也只有他一个人离成功仅差一步之遥。
于是麻生贤近乎跌跌撞撞的逃跑。
况且并不只是太宰治的原因。
加上些现实的因素,比如他目前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他一日三餐在外面解决。
之前是没有办法,那个破旅店别说厨房了,连个炉子都没有,比起之前,现在的情况算是改善了不少,好歹有个能开火的地方。
于是他选择自己做饭。
坦白来说麻生贤并不擅长烹饪,做出来的饭也仅仅是能吃而已。
但也只能这样凑合凑合了。
没办法,向生活低头。
顺便画个圈圈诅咒前上司。
麻生贤买完东西后,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侦探社的宿舍。
如国木田独步口中一样,住宿条件的确算不上好,但也是个中等水平,而且里面生活用品也算齐全,锅碗瓢盆和枕头被子,剩下了他一大笔的开销。
原本当麻生贤打开国木田独步递来的信封,看见里面有着一叠纸钞的时候,差点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没想到只是随便买了些日用品,便一下子去了大半。
看着不剩下几张的钞票,麻生贤叹了口气。
果然,正经职业难干啊。
这几张钱,以前就算是掉在他脚下,他都懒得捡起。
在干港口Mafia和之后几个不正经的职业的时候自然不用说,就连在政府部门,不论同样不算多的基本工资,加班费都比这多。
不然哪有这么多人乐意天天熬夜当社畜,还不是加班费开的高?
在侦探社,虽然可能是自己是新人的缘故,再加上只是预支一部分工资,但这笔钱属实不多,而且同事还会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并坚持不懈的猜上快一个下午,愣是没猜中多少。
至少干那些灰色职业的时候,没有同事会打听别人过去的经历。
这如同一道划分边界的线,将每个人划分在了自己的舒适区里,不受别人的打扰。
可能是这些环境呆的久了,那道象征着边界感的线牢牢的扎根在他的观念里,如今这道线突然被推动,难免有些不习惯。
或许谈不上不舒服,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如同扎根多年的东西松动了一半。
但在侦探社中被猜测从前职业时,其具体的情景麻生贤并不是很想回忆。
原因无他,这些人未免把脑洞开的太大了。
即便是他从前给自己安排新的人设与人生经历,麻生贤也从来没往这么离谱的方向展开过。
“是家道中落,无奈成为无业游民的前富二代?”
“...不是。”
“是做八卦小报记者的吗?”
“...不是。”
“难道是写黄色狗血小说的作者?”
“...不是。”
“我知道了,绝对是牛郎店的头牌!”
“...不是。”
这些职业,一个猜的比一个偏。
每一个猜想,都让麻生贤不是从哪里开始吐槽为好。
他算是看透了。
这群人哪里是好奇他之前的职业。
明明就是在他身上实现自己的脑补欲吧?
为数不多正经的猜想,果然还是由国木田独步提出的,以麻生贤目前的观察来看,这人大约是武装侦探社唯一没有威胁的正经人。
“经济条件不好,自身能力却不错,难道是欠了一屁股债,所以远走他乡打算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吗?”
“...不是。”
虽然还是不对,但国木田先生,你的猜测终于像是个正常人该有的想法了!
麻生贤如此感叹到。
在这些人猜的火热的同时,麻生贤略有些忌惮的瞟了一眼边上正在吃着零食的江户川乱步。
这人大概没有把自己之前复杂的工作经历给说出去。
就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但被人知道了也说不定白添麻烦,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同事曾经干的都是些杀人放火的暴力活。
等等,武装侦探社貌似也算个暴力组织?虽然人家是个是合法的。
大概是因为心理的胡思乱想,自己的视线过于明显。
“是在担心乱步先生说出你之前的职业吗?”
谷崎润一郎好心提醒。
“不用担心,乱步先生一般不参与我们这种活动。”
“毕竟他可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
与谢野晶子无奈的摊了摊手。
总之,这场耗时不算短的猜测,最后以只猜出了“社畜”“四处打零工”与“躲债人”这几个略微沾边的答案告终。
麻生贤做了个梦。
梦境的场景有些凌乱。
他梦见了离开港口Mafia那天的片段。
那天是一场对其他组织的清剿,那时的港口Mafia尚未稳固横滨的霸主地位,仍然偶尔有组织前来挑衅。
这种单纯对于别人据点的进攻,依靠的大多是热武器与破坏力强大的异能力者坐镇,却不是适合麻生贤的场合。
尽管他拥有一份强大的异能,但这份异能的强大却只针对于“活物”而言,流弹与碎石依旧轻而易举的在他身上留下伤痕。
这次本该由中原中也上阵,却不知为何临时换了人。
大概也是太宰治从中捣鬼的结果。
时而是在漫天烟尘与风沙里,他被流弹擦伤,鲜血顺着黑色的外套,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时而又是进入对方的据点清扫,他抬手间如同用镰刀收割着生命的死神一般,将那些瘫倒在地,或搏命反抗的对手剿灭。
最后,他听见一声巨响。
是炸弹。
他感到自己被滚烫的气浪掀翻到了空中。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一切都开始模糊。
他的意识如同被强行困在一起的一捆木柴,此时上面那根岌岌可危的草绳断开,一切崩塌一般的四散,哗的一声落地。
梦境的最后,一切都一切都成了碎片,又成了粉末,在虚无的缥缈里消失,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麻生。”
最后,他听见了太宰治的声音。
“--请与我坠入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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