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石两鸟之计,一方面使千面公子和此间主人剑及履及,搜索他机辰良,另一方面也是在逼他现身。
如果这个推想不错的话,那么此人也就太攻于心计了,他也许是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
机辰良重重地哼了一声,于是他又挑起货郎担,向西面大街走了。
在三楼后面的那间书斋里,一位全身黑缎小裙的老妇,正在频频顿着手中的一支马光闪亮的千年藤龙头拐杖。
在她的身边,左面站着一位绝颜红妆,正是方才在第一楼门口下车的那位姑娘。
在她右手,是一个年约十来岁,一身玄绸新长衫,戴黑缎瓜皮帽的矮小精悍的小孩,浓眉大眼,一对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透出好机灵。
垂手低头,伫立在老妇面前五尺外的正是那个有胡子,十分冷峻威严的中年人。
老妇正在对他大发脾气,在“数落”他。好不容易,那老妇略微缓了火气,沉声道:“你,身为主人,也该出面去款待客人了。”
中年人躬身道:“还是请娘出面的好。”
“什么话?”老妇又是火了,一顿拐杖道:“你是存心呕我?同我赌气?”
中年人忙低声下气地:“孩儿不敢……”
“你敢得很呢!”老妇叱道:“这是什么时侯?当然由你出面、你老子不在,难道由为娘一个妇道人家去款待客人?”
“娘亲听禀!”中年人平静地道:“今天情形特殊,孩儿需要暗中主持大局,所以,还是不出面的好。一经出面,就得周旋到终席,中途不便离开,与其可能失礼,招人误会,不如不出面。”
老妇似乎十分注意中年人的这段话,听完,冷然地道:“你别听风就是雨,人家人影子还没见,就把你吓得不敢出面,这样没用,岂不教天下人笑话?”
“娘!”中年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姓机的‘点子’,虽然只出道二年不到,由于他神出鬼没,诡计多端,实在不可小看他,今天又是阿娇的喜口,万一被他捣了乱,那更难看……”
“胡说!”老妇哼了一声,“看你,专说脓包话,还亏得你是江北道上的总瓢把子,这番不是明明张网以待么?只怕他不来,不怕他来才是!”
老妇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身红衫、红裙的姑娘挽住老妇、老妇一顿拐杖,道:“好吧!丫头,老身要去见客,也得换衣裳。”
“奶奶!”那个小不点的叫起来,“咱可以去看新郎官么?
“别淘气,跟着奶奶!”瞪了小不点一眼,小不点一伸舌头,嘟嘟小嘴,乖乖地跟着老妇,由侧门珠帘下隐去。
这中年人叫寇望亭,仰着面,想了一下,面上泛起一抹不可忖度的阴沉笑意,迅速地拉开了书案抽屉。
就在这时,那个叫倪业的司宾匆匆上楼,在房门外停身,道:“倪业有请示。”
寇望亭大马金刀一坐,双手按在书案上,道:“说吧!”
倪业道;“有一位自称‘神龙客’的人指名求见。”
寇望亭目光一眨,道:“来人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倪业道:“三十来岁,黑脸,一身风尘,骑瘦马!”
寇望亭道:“他带什么兵刃?”
倪业道:“未见‘硬’的,是否带有‘软’家伙?恕属下......”
寇望亭道:“只说我不在!”
“是......”倪业呐呐的道:“就这样回答?”
“废话!这种小事还要多说一句?”
倪业迅即退去。
寇望亭自语道:“怪!真会有外人知道寇某人在此?”
他迅速地由铁铸的抽屉中取出一个长约尺许的铁匣子,小心地旋开活锁,取出了一个用蜀锦包着的东西,一撩长衫下摆,把那蜀锦包放进腰带活扣,耳听脚步声又响,他不耐烦地轻喝:“什么事?”
又是倪业疾步到了门外,促声道:“那人听说东翁不在,连声冷笑,说什么‘命该如此’……”
寇望亭截口喝道:“理他作甚?”
倪业煌声道:“那家伙十分邪门,他说东翁不在,真的会永远‘不在’了……”
“放屁!”寇望亭怒道:“你们同他啰嗦什么?”
倪业呐呐道:“那厮出口伤人,说属下等狗眼识人,都是酒囊饭袋!”
寇望亭骂道:“你们真没用!不会教他知难而退么?”
倪业颤声道:“那厮硬得紧,程振海要给他颜色,尝了他一记‘鹰爪’,不料,反而自己五指红肿起来了!”
“有这种事?”寇望亭目光一闪,道;“你可以请他入席,说等我回来了再说。”
“是!”倪业又疾步下楼。
他刚到楼梯入口,又哦道:“东翁,姑爷来了。”
寇望亭一整襟,威严地道:“做你的事去。”
倪业向上楼的“千面公子”一抱拳,自顾下楼。
“千面公子”景高卓笑道:“岳丈好像有重大机密见教?”
寇望亭肃声道:“也可以这么说。”
景高卓道:“小婿恭听。”
寇望亭想了一下,凝声道:“话该由头说起。愚岳自草创此楼以来,已逾三载,邻里仅知愚岳乃寇员外,不知如何,竟为姓机的小子知道——”
景高卓笑道:“机辰良浪得虚名,何足挂虑?”
寇望亭道:“诚然,以贤婿之能,自不把这小子放在眼角里!可是,他却找上愚岳了。”
景高卓仰面道:“小婿虽略有风闻,不知其详……”
“是这样的!”寇望亭,“半月前、姓机的叫人送来一封帖,由楼上账房里送上来,经愚岳过目后,这小子好不狂妄——”
景高卓道:“他如何说?”
寇望亭道:“他说什么关内鲁东一带,因去年闹灾荒,将有千万人为春荒所迫,远走关东要愚岳乐捐白银一千万两、专船送到济南……”
“什么话?”景高卓道,“不予理睬!”
寇望亭一哼,又道:“还有更可恶的,说什么黄河春汛已到,他鉴于每年黄汛过后,灾黎遍地,要愚岳好人做到底,再乐捐白银一千万两,白米十万担,土布一千匹,指定一月里送到‘老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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