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角吟崩毁
“虽然正在催阵,但摇曳也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对手。你小心自保便可,不必顾虑我们。”
耳畔传来黎唯淡淡的声音,洛自醉定了定神,低声道:“她还得留着我看到最后,不会对我痛下杀手,由我攻击最好不过。”
“只是不会立刻下手而已。若将你打成濒死重伤,她的仇可就彻底报了。”
确实如此。洛自醉苦笑着退后数步。他只会拖累他们,离远一些,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而这种无力感,令他懊悔不已。倘若他再多用心练武,倘若他再多用心学习控制灵力,现下便不会成了累赘。因为家人朋友的保护,他一直过得惬意悠闲,但到危机时刻,却派不上任何用场。
他虽然惜命,却不希望自己总是被护在羽翼下。而往后,也不会再有这一幕了。
见洛自醉退后,摇曳双目动了动,笑吟吟地道:“就凭你们两人,还伤不了我。与其送死,倒不如安安静静地看完最后的美景。”
重霂竖起眉,冷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话音才落,他的手足便慢慢伸长,转眼间化为少年模样,挑起一双桃花眼,露出一口白牙:“以前没有机会和师姐切磋技艺,现在这大好时机怎能放过?”
摇曳显然有些惊讶,想是料不到他竟能轻易瞬间生长,袖子一甩,退出十丈开外。
长长的银发轻轻飘荡起来,重霂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迅速欺上去,赤手空拳地与她过招。
黎唯拔出剑,淡淡道:“幽冥火阵固然狠毒,却不至于困住了时师叔。想必她早已使出阴着。局势瞬息万变,你也着意一些。”
洛自醉抽出长软剑,略颔首,目送他提气一个翻身,刺向与重霂缠斗的摇曳。
她怎么能伤害足不出户的了时国师?而且似乎已经得手。洛自醉一面提高警觉,躲过逐渐纷乱的蓝炎箭,一面仔细观察蓝炎球。没过多久,他便觉得,火球中间的人影越来越扭曲,显然是了时的力量愈来愈弱了。
他心中弥漫着痛苦和无力感,紧紧握着剑,抿着唇。
与帝无极目光交汇不过是瞬间,没有看清他的神情,甚至来不及多思考。即使如此,他仍能想象得到他不动声色的脸庞。
无极,我相信你。但信任不足以熄灭恐惧,更不能压制住痛苦。
你说只需在乎结局便可,但这过程实在难熬。
唯恐失去……唯恐失去。
“了时国师,你的伤势——”眼见了时的脸色越来越差,帝无极运足力量,将他拉上石床,尽量将障壁缩小。
了时紧闭着双眼,嘴角边渗出丝丝鲜血,艰难地道:“陛下,我……恐怕……”
话未竟,他忽然抓紧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国师!”帝无极脸上闪过几分焦急和担忧。了时到现在还未告诉他,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什么会发生,他也寻不着冲出火焰的方法。难道他们便要被困此处,直到被活活烧死么?想到方才那短短的一瞥,想到醉就在外头看着这一切,他怎能就此罢休?
“角吟……怕是……保不住了。”了时浑身染血做出的预言,让帝无极顿时一怔。角吟保不住,便是献辰崩溃的开始。能彻底毁灭角吟的,不可能是人!难道是——
“国师,是……”望着已经失去知觉的了时,帝无极没有再说下去,抬首望向天空。透过蓝色的火焰,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天边堆积起红黑色的云,闪电不时在云内放出银芒。这种不详的预兆让他心内一紧,咬牙将所有力量化为实体,想要强行突破。
狂风卷起,驱散着蓝色火焰,将疾射而来的众多炎矢吹开;小小的空间内洪水暴涨,循着风气势澎湃地往外冲;强烈的光芒四射,与蓝炎相互抵消着,慢慢扩展,吞噬了地狱来的恶焰;光中夹杂着的咝咝电花宛如雷暴一般迅速膨胀,不多时便完全盖住了蓝炎球。
这样耗力想必撑不了多久。但,只要赶在异象还未出现之前就还有希望。
结局不会改变!他不会让它改变!
分明才过了午时,天色却愈来愈暗。不知何时,大片红黑色的云已经遮天蔽日,仿佛扭转了时光。漫天小山似的乌云,内里隐隐透着诡异的血一般的红色。好似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巨大灾难。
蓝炎球突发异状,耀眼的光芒让洛自醉几乎无法直视。是光灵力!他忙侧过首,眼睛却还是受到了影响,视野里白茫茫一片。
好不容易视力恢复了一些,天空中忽然一声巨响,万钧雷霆从天而降。
这道巨大的雷电生生地扯开了黑暗,犹如撕裂时空一般,击中了蕴着光芒的蓝炎球。巨大的爆炸掀起层层气浪,将附近的四人推至广场的角落里。
洛自醉踉踉跄跄地稳住了身形,放下遮住双眼的手。他只能朦朦胧胧看见这道闪电俯冲下来,但心已然凉了。剥茧抽丝般的疼痛从心中慢慢散至四肢百骸,延绵不绝。
重霂和黎唯又摆好了架势,摇曳却笑得更加绚烂:“别说你们杀不了我。便纵是杀了我,也是同归于尽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做了什么?!洛自醉有些木然地盯着她,手中死死地攥住长软剑。
重霂和黎唯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但仍然不放松地攻上去。
摇曳挥着长袖,在两人之间旋转飞舞着,翩翩似仙。但她笑着说的话,却宛如至毒的□□:“有准皇帝、国师、准国师、王爷和君妃陪葬,还有谁能死得比我更奢侈?呵呵,不,有献辰千千万万人陪葬,还有谁能有如此的荣耀?”
重霂手执一件玉器,口中念念有辞。玉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化身成巨大的针,朝摇曳刺去。
摇曳虽闪躲得异常巧妙,但玉针紧随着她不放,很快寻隙钉入了她的右肩。她急忙□□,捂住伤口,恨恨地瞪着重霂有些冷酷的脸:“是闵衍告诉你的么!”
重霂不答,又取出件玉器,继续念着咒文。
发觉形势不妙,摇曳一改先前的守势,扑了过去。
黎唯横剑拦住她,头上的金冠忽然裂开,披下一头隐隐泛着银光的乌丝。
摇曳微怔,大笑道:“原来你也是杂种!”话未落便扬袖想要卷住他的剑。
已经满头银发的黎唯力量和速度都提升不少,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招招狠绝,渐渐将摇曳逼退。
握剑的手早已麻木,洛自醉似无所觉,望着一道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将偏殿和主殿的位置炸出个巨坑。他已经无法想像,那小小的蓝炎球里的人变成了什么模样。无法想象,所以不去想,仿佛眼前所见并非真实。
不知是否由于雷电的关系,大地好像回应一般震颤起来。震动由弱渐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地面仿佛成了水面,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洛自醉被迫不断地跃起来维持平衡,但却因为有些心不在焉而反应不及,摔倒了。他正想爬起来,地底好似升起了一个巨浪,狠狠地撞在坚硬的地下岩石上,而后水波横震,荡漾开来。他被摇得动弹不得,紧紧伏在地面上,灰尘砂石瞬间迷了眼。
由于涟漪的效果,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犹如无数妖兽张开了乌黑的大口。
不断有岩石上升、下降、分裂、崩解,在这种暴烈的自然力面前,人只能任它摆布。黎唯和重霂立刻退到洛自醉附近,将他从一条大裂缝边拉到暂时安全的区域。而摇曳看着这番震动,大笑不已。
暗红色的瘴气从裂缝中溢出,伴随着凄厉的鬼哭狼嚎,无数妖魔冒出来,四散奔走。
重霂和黎唯的脸色都异常凝重,他们显是已经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女人已经疯了!居然破坏血契!”
瞪着摇曳的重霂咬牙道。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他死的时候就疯了!”摇曳笑喊道,声音异常尖利狂躁,“他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他曾得到的,你们也别想继续享受!”
破坏血契究竟是什么意思?洛自醉还未能反应过来,脚下便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他转眸一看,便见一条赤红色的龙冲出了地面。
洛自醉怔怔地望着细长飘扬的龙须、巨大明亮的龙眼、壮硕坚固的龙角、平滑得仿佛闪耀着火光的龙鳞和锋利微曲的龙爪,不自禁地瞠大了眼。他何曾如此近距离地瞻仰过这种神圣生物的容姿!现在的感觉,除了震撼,只有敬畏。
先帝的灵兽,终究要出走了么!
不,一直兢兢业业镇守京城的赤龙怎么会突然失控出走?这就是摇曳最后的手段么?!
没有灵兽保护,再加上无数妖孽作乱,角吟会毁灭罢。无极的心血,终究还是化成了乌有。
巨龙飞上天空,盘踞在火烧似的云间,龙目炯炯,扫过地上的生灵。那目光如此高傲,藐视着它所见的一切,却又如此……愤怒——
不好!无极!
还未等洛自醉站稳,巨龙张口,吐出一团团乌黑的火球,直冲那已成巨坑的偏殿而去。
洛自醉呆呆地看着,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响,也感觉不到地底涌动的力量。他的视野里就剩下黑色的火焰,自坑中流淌般向四周延伸,所到之处,皆化为粉尘。
“这是连魂魄都能瞬间烧化的毒炎!你以为我要让你看什么!看的就是这个啊!嘻嘻!魂飞魄散!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他说,就算死了也会逆天回来。
无极,倘若你已魂飞魄散了,可还会回来?
“这就是阻碍他的下场!都陪葬!都给我们陪葬!”
赤龙完全成了妖兽,摆动着尾巴,口吐黑炎,烧尽一切。黑红的天穹下,惨叫声,痛哭声,不绝于耳,仿佛世界将到尽头。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乌黑的一片。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哀嚎着胡乱奔走,没有几步便化为一缕轻烟。皮肉烧焦的味道,血腥味,充溢在空气中。
建筑、树木、人都消失不见,或落入黑炎中,或落入地上不断扩张的裂缝里,或落入妖魔爪牙之下。
这……是地狱的光景。
洛自醉终于回过神,注视着身边浴血的黎唯。他银色的长发都沾染了血迹,身上处处伤痕,脸上的神情却仍是淡淡的,既没有恐慌也没有动摇。而那双眼里,却含着无尽的悲悯和无奈。
洛自醉移开视线——重霂正托着玉器,继续攻击摇曳。而摇曳虽是血色尽失、一脸惨白,却仍然笑得惬意开怀。她察觉了他的目光,红唇恶意地勾起来,道:“这么同生共死,不也是一段佳话么?”
洛自醉仍然无心回话,摇摇晃晃地立起来。
“黎五哥,什么是血契?”
“灵兽与帝皇定约,必由国师牵引,以三方之血为契。血契以命为代价,违约者死。”
难道……“它以为了时国师背约,所以发泄愤怒么?没有办法让它安静下来?”
“此灵兽被激怒出走,无法收服,只能等它自己回到灵兽界。毕竟在这片土地上,能与灵□□流的人,只有了时师叔和摇曳。”
换而言之,也只有摇曳能罔顾了时的安危,做出毁掉血契、激怒灵兽出走的行为。过度信任带来的背叛,了时也从未料想到罢。
洛自醉沉默了。充斥着脑内的惨呼声依然源源不断,血淋淋的屠杀依然在视野边缘反复重现。昔日宛如圣境一般的角吟,已经被彻底毁灭了。
“拾月君,烦劳你带着四公子离开!”搏斗闪躲的间隙里,重霂忽然道。
洛自醉神色微凛,低声道:“你一个人对付她?”
“她已经身受重伤,而且我还留了个杀着没使呢!此着我用得不太熟练,恐怕会牵连你们,所以你们赶紧走罢!”重霂头也不回,指使玉针追逐摇曳变幻的身形。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离开了。西山再会。”黎唯一手执剑,一手拉起洛自醉的袖子,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而起。
洛自醉则不知重霂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走了担心他命丧摇曳之手,不走却又辜负了他一番好意,一时有些踌躇。
重霂回首一笑,桃花眼微挑:“放心,西山再会。”
摇曳寻得了空子,点缀着血污的袖子如箭矢般射向他,恨道:“三番两次阻挠我!周重霂!若不是你!帝无极和洛自醉哪能活到今日!”
她已经认出重霂便是当日从邪法里救下他的人了,他岂不是更危险?洛自醉被黎唯带起,却仍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两人的打斗。
只见重霂从衣襟里掏出一件玉器,念了几句咒语,玉器顿时化作一杆红缨银枪。
摇曳吃了一惊,挥袖仓皇后退,好似已经明白那□□的威力:“闵衍竟然参透了邪术的弱点?!”
重霂眼神冷漠之极,哼道:“我师父的名讳是你能叫得的么?”说罢手腕轻翻,点了点枪身。银色枪身隐隐流转着阵阵光芒,倏然向敌人刺去。
摇曳有些狼狈地闪躲着,却仍免不了被枪身散发出的寒芒扫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厢,黎唯虽然尽力带着洛自醉闯阵,一时半会却也出不去,被一阵狂风刮得只能在附近徘徊。
重霂斜了他们一眼,又默念了几句,跃起来一把抓住银枪,吼道:“拾月君尽管带着他往外冲!我来扰乱她催阵!”
“这幽冥火阵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你们还是安心在这里和我一起死罢!”摇曳擦了擦唇边的血,扭曲着脸笑道。
洛自醉和黎唯被风吹得宛如断线的风筝,完全不能控制动作。
忙乱间,洛自醉垂下眸,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裂缝,苦笑着不断使出风灵力。但他实体化的风根本不是阵中强风的对手,两人还是缓缓向地缝坠去。
黎唯忽然一使力,似乎想将他甩出去。洛自醉早就料到他有此着,没有多想,反手便抓住他的手腕。这种时候,便纵是他能就此出阵,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虽然现下两人都处于困境,找到转机的几率却也大些。
黎唯轻轻一叹,没有多言。洛自醉也顾不得疲惫,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灵力。虽然洛家使风的能力是天生的,但他的灵力修为不高,也撑不了多久。看身下张着血盆大口的地面,转念一想,毕竟妖魔都已经出来了,里头的凶险应该不比外头。思及此,他略微宽心了些,不禁又望向重霂。
此时的重霂已完全占了上风,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没有给摇曳任何退路。
先前两人轮番上阵的效果也终于显现出来。摇曳的伤势累积加重,却没有任何机会为自己疗伤,只得勉强应付。
饶是如此,两人也打得天昏地暗,银光白袍缠作一团,一时间难分胜负。
倏然,重霂迅速向后退了数步,重摆架势。
摇曳警戒地盯住他,抬起手,随时准备以袖子防御攻击。
重霂没有给她太多休息的时间,提气又攻了上去。
这回,洛自醉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很快取出上古玉祭器,捏成碎片,而后洒向摇曳的伤口。摇曳面上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连忙想躲开。但重霂却不容她躲闪,紧紧随了上去,同时突然抽剑一般拔下银枪头。红缨枪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碎成千万片,而余下的枪身竟变成了一柄利剑。
中距离攻击的武器转眼就变成近距离武器。摇曳本仗着近身战而勉强自保,现下情势却完全倒转。优势变成了致命的弱点,她已经来不及逃走。重霂挽了个剑花,快如魅影。
洛自醉眼也来不及眨,便见鲜血四溅。一颗美丽的头颅自他脸侧飞过。惊讶的表情还凝固在姣好的面容上,大睁着的双眼里怨恨依旧。
洛自醉倏然觉得,那双应该已经失去光彩的眼似乎动了动,无数怨怒冲入他脑内。直到飘扬起来的滴着血的丝丝银发自他脸上拂过,他才收回心神。
头颅在黑炎中化为尘灰,幽冥火阵消失了,赤龙的暴怒却仍未停息。
洛自醉和黎唯落在地上。重霂冷冰冰地拿袖子擦着剑上的血,转过身来时,手足便再度缩短,脸也换成了三岁小童可爱的面孔。
“重霂,回西山了。”洛自醉低声道,声音有些奇异的嘶哑。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了,倘若赤龙转移了发泄的对象,他们便只余下瞬间消失的命运了。
重霂却一动不动,道:“师父和师伯们很快便到了。我带了上古祭器,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要迫它离开么?”黎唯问。
“若不如此,恐怕这块地方全都毁了它也不会善罢甘休。”
洛自醉抿着唇,望了望近在咫尺、灰尘弥漫的巨坑,系上长软剑,轻轻道:“那你小心。”
“四公子不必担心,帝无极那是祸害遗千年,又有了时师叔在……”重霂说了两句,不知为何,却没有再继续。
“我不担心。”洛自醉似毫不在意般微微一笑,转身便走。赤龙出走,想必了时也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无极他——不,他不担心。他,不能太担心。他……不能想,不能思考,只能寄望于那人曾许下的诺言。
与重霂暂别后,洛自醉和黎唯御风西行。由于先前耗力过度,两人的速度都不快。也正因如此,身下缓慢后退的景物异常清晰起来。尸骨血迹,颓垣断壁,风起之时,黑烟滚滚,微尘飘扬。
二人行得匆忙,即便瞥见角落里啃食人肉的妖魔,也没有多作停留。但,一路上的死气沉沉,令他们的心境更加沉重。
飞了小半个时辰,跨越了大半座城,却连一个活物也没见着。洛自醉抬首,望着那巨大的赤龙口中不断喷出的黑炎,眼神黯下来。
直到城门隐约在望,附近才出现零星的人影。
城楼畔的高墙边,几只浑身鲜红的妖怪围住数名老弱稚童,龇牙咧嘴,露出长长的獠牙。老人和孩子瑟缩着抱成一团,无言地向经过的人求救。然而,街道上仅剩的几人却仿佛没有看见般,低下头匆匆忙忙地逃出了城。
洛自醉和黎唯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黎唯将妖怪引开,个个斩杀,洛自醉则带着人越过城门,不停地往西跑。
奔了一段路,估计他们都没什么气力了,洛自醉才放慢了速度。老叟幼童都满怀感激,不住地躬身谢恩。他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扬了扬手,道:“去山里躲一躲。”
“恩公可知这城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望见他们脸上的恐惧和不安,洛自醉弯起唇,道:“圣宫有人叛变,所以引发了灾难。不过,只要云王殿下登基,一切便可恢复往常了。”
大约是被他的笑容所抚慰,几位老人镇静了许多,行礼后便带着孩子们走远了。
洛自醉立在原地等着黎唯。
不多时,黎唯便几个起落跃过来,收了剑,淡淡地道:“方才遇见一位灵王殿下身边的侍卫。据他所言,灵王殿下已经脱险,现下正在玥歧山峰上安顿扎营。洛四弟应该知道路罢。”
“黎五哥要回去?”洛自醉的神情苦涩无比,他果然一直拖累着他们。
“两人的用处总比一人大。何况,置放祭器也应该愈快愈好。”
洛自醉点点头,目送他飘然离开。而后,独自踏上路途。
玥歧山是角吟西郊最高的山峰,独立于延绵起伏的峻岭之中,十分醒目。
洛自醉攀上半山腰,远远就见数百大帐林立,布防守卫井然有序,宛如军营。营内来来往往的不仅有兵士,还有不少黎民百姓。士卒们依然精神抖擞,大多数平民脸上却带着恐慌和茫然,仿佛已彻底绝望。
“四公子!”
闻声看去,就见帝昀急急走过来。洛自醉神色微动,扬起眉,淡然一笑。
帝昀绷紧的脸顿时放松了许多,往他身后瞧了瞧,满怀希冀地问:“怎么只有四公子一个人过来了?重霂呢?拾月君呢?……王兄呢?”
洛自醉笑笑,道:“重霂和黎五哥正想方设法协助国师们驱赶灵兽。”
“王兄,王兄没醒么?”帝昀刹那间惨白了脸,连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洛自醉自然而然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轻轻道:“他醒了。不过没有回来。”
“王兄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被灵兽困住了么?!”
“待灵兽离开了,我们再去寻他。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他可是无极呢,怎么可能会有事?洛自醉笑得浅淡,施施然朝正在建造的瞭望塔走去。
帝昀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竟忘了再仔细问清楚。
洛自醉就这么身形轻快地拾级上了瞭望塔,塔上正观察角吟状况的宫琛回过首,神色略有些怪异。
“宫大人,情形如何?”洛自醉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是挑起嘴角。
“赤龙依然狂躁,宫城已全毁。”宫琛目不转睛地望了他半晌,这才移开目光。
既然说是“全毁”,那便是连一片瓦也没有留下了。洛自醉极目遥望,浓烟和尘灰已盖住了整座角吟城,他只能堪堪看清大概的轮廓。而云中的赤龙则愈来愈活跃,巨大的身体翻滚腾跃,引出无数电光。
前有天雷,后有黑炎,地上妖魔横行,地下瘴气肆虐,多少人能够从这个地狱里逃出来?某种程度上而言,摇曳胜了,胜得残酷,胜得惨痛。
一轮艳丽的红日挂在山边,霞光万丈。然,角吟附近却暗如深夜,似乎所有的光芒都被阻挡在外。
洛自醉垂下眸,注视着地上拉长的影子。
“四公子应该累了罢,且先回帐休息如何?”
“我倒是无妨,宫大人才应该歇一歇了。”
宫琛沉默了一会,行了礼退下了。
洛自醉独自站在瞭望塔上,扫一眼主帐附近的帝昀。帝昀和宫琛交谈了数句,抬起首望着他。两人视线相对,一个平平静静,一个忧心忡忡。
洛自醉浅浅笑了笑,帝昀的表情却更苦闷了。
他们还是不信任无极的能力么?个个都往坏处想……
洛自醉合上眼,刻意忽视心中的痛楚和恐惧。再张开眸时,已然与平常毫无二致。
没过多久,角吟城八方位上忽然一阵银光闪过。八条银色的灵线射向云中,分别缠住赤龙的头尾、四足和躯干。赤龙愤怒地扭动着,想要摆脱束缚,银线却缚得愈来愈紧。它喷出狂烈的黑炎,想将银线烧毁,却没有任何效用。
这就是上古祭器助法的作用么?如此说来,闵衍、无间和初言应当都回来了。
洛自醉正想着,便瞥见一个白影自山脚下掠过来。
白影仿佛乘着风一般,迅疾且飘逸,转眼间便登上了瞭望塔。
数丝银发轻轻擦过脸庞,洛自醉想如平常那般问候一句,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以至于,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妖异诡谲的金蓝瞳眸凝视着他,仿佛已将他看个通通透透。
静默,难熬的静默。
但洛自醉仍然连只字片语也无法道出,努力之后,只能放弃。
闵衍似乎已洞悉他的境况,轻声道:“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洛自醉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此时此刻,他最需要的,便是这样肯定的断言。
“四公子且退后几步,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把那赤龙赶回去。”
“闵衍国师能与它沟通么?”
“这片土地不是我的,自然……不能!”闵衍噙着笑容,举起黑玉杖,“虽然我不能和它说话,但自有人能应付它。不过,或许要冒些险。”
洛自醉依言退到他身后,看着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玉杖上。刹那间,玉杖上发出青色的光芒。光芒渐渐聚成一个小球,射向北方。
光球湮没在滚滚乌云中,没了踪影。闵衍眯起眼,低笑道:“如此虽来不及保住角吟,却至少能保住献辰。”
他的话音未落,北方天际便泛起一阵白光。
赤龙不再挣扎,似有些疑惑地望向北面。它身畔的闪电慢慢变弱,直至消失。这一瞬间,时间都似停滞了。
白光愈来愈盛,驱散了厚重的红黑色的云。柔和的光芒中,一个暗影游近。
的确是“游”过来。身体灵活,昂首摆尾,浑身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云雾,无比尊贵——俨然便是苍龙,上古四灵兽之一。
苍龙直奔玥歧山而来,绕了一周后才盘起身躯,眈视着赤龙。
洛自醉半惊叹半震撼地仰望着上空的龙。它不仅仅是此世享誉四方的上古四灵兽之一,更是彼世神话里赫赫有名的四圣兽——强大而又美丽,傲视四方,不愧为统率一方的王者。
用灵兽来劝服灵兽,这种法子也只有闵衍能想得出来。
双龙对峙,地上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苍龙的身躯比赤龙还要巨大,气势也更足。它伸过头部,摩擦着赤龙的角。赤龙的脾性也好像变了一般,侧过首回应。
虽然人们并不清楚这些动作的含义,但确实能看出两龙的交流进行得十分顺利。
半个时辰后,赤龙身上的银线消失了。不过,它没有再次发狂,只摆了摆尾,便不见了踪影。
苍龙回首瞧了闵衍一眼,身体轻转。
顿时地动山摇,狂风呼啸。
帐篷里一片惨号。许多人慌慌张张地逃出来,看见苍龙时,却又不知所措起来,只能呆呆愣在原地。
苍龙长尾轻甩,击碎了一座山头,而后纵身游回北方。
望着瞬间崩塌的大山,不断下落的巨石,洛自醉终于明白闵衍所说的“冒险”的含义。倘若苍龙离开自己的土地便无法自控,以它的能力,足可将献辰全境夷为平地。
苍龙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银芒中,角吟上空的云也逐渐消散。夕阳昏黄的光照耀着这座受劫的都城,惨淡戚哀。黑炎依然在燃烧,由内城向外城扩张。无数房屋化作沙塑,轻风吹拂,便崩毁弭解。
数万年苦苦经营,却在旦夕间覆灭。果然还是破坏来得更容易些。只不过,视若圣域的角吟消失了,不知献辰人能否挺得过去。
洛自醉俯视着营地中聚得越来越多的人,仔细观察他们的神色——依旧是一片绝望。
“闵衍国师,赶路累了罢。时候不早了,待初言国师与无间国师到达,一同用晚膳如何?”
闵衍妖瞳微闪,欣然答应。
洛自醉慢慢地下了瞭望塔,回到帝昀为他准备的大帐内,稍作休息。
用晚膳时,洛自醉和帝昀都一言不发,倒是重霂,拐弯抹角地打听了许多事。闵衍和初言避重就轻地答了话,无间则并未出声。
“血契毁了,了时师叔的情况如何?”
洛自醉抬起眸,望了望初言和闵衍,复又垂下首。
初言淡淡道:“幸得赤龙提早走了。若再磨一阵,便纵是他,也无法恢复了罢。”
闵衍接道:“他元气大伤,但仍存一息。不过,气息实在太过微弱,我们一时也寻不着。”
“既然了时师叔没事,想必帝无极也安然无恙。待黑炎燃尽,我们便去废墟里找。”重霂瞅了瞅洛自醉,又加上一句,“应该不会太久。”
三位国师都不焦急,可能一则想让他们宽心,二则纯粹不愿表露太多。洛自醉用完膳,便起身告辞离席。
出大帐的时候,他依然能感觉到众多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或担忧,或平静,或淡然。然,他并没有回头。
回到自己的帐内,他便径直向长榻走去。在榻边静立了一会,忽然倒在榻上。
脸沾到枕头时,他想起与帝无极目光交汇的时刻。这段记忆不断重现,他却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记不起自己当时的神色。
不要多想。脑海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
于是,他合上眼。
“这棋谱翻完了,我便回来了。”他柔声道,再次重复当初的诺言。
那棋谱,还剩下几局?三局,只有三局了。
无极,最多,还给你三十日。
好。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他的应声。他站在榻边,俯下身,含笑凝望着他,一如多年前的每一个夜晚。然而,不同以往的是,那笑容很模糊,连带着他的面容也朦胧起来。
从睡梦中稍离,想要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张开。看来只是意识醒了,身体却依然在沉睡。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浑身沉沉的,疲惫不堪。于是,他只能这么躺着,静待身体恢复。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见说话声。
“那日看他那么悠闲平静,我便觉得古怪。”
“是啊,太过平淡,没有丝毫破绽,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崩溃,这才可怕。”
“该怎么办?他睡了整整四日……不叫醒他,身体能承受么?”
“师父都说不要紧了,就由得他睡罢。”
“睡这么久,对身体没有半点好处,还是唤醒他罢。”
“五公子,使不得。他醒了之后,面对他平静的模样,你能以平常心相待么?”
“难道就因为这样,就由得他这么睡下去?不成!左右也是要醒的。反正黑炎也快熄灭了,就和他一同去废墟里找人罢。”
黑炎要熄了?四天,终于都烧光了么?
张开眼,洛自醉侧过首。
矮案边,洛自省、帝昀、重霂、皇戬、黎唯各捧着一杯热茶,神色凝重地低声讨论着。
黎唯的位置正对着长榻,发觉他已经醒了,微微笑了笑:“醒了?”
其余几人闻言,皆是微惊,也偏首望过来。
“黑炎快熄了?”
“四哥你别急,看情形还得烧上十个时辰。”
“太傅先吃些东西再说。”
“我已经让人做了莲子粥。四公子身体还好么?”
他们还在担心他。心意他领了,但他自觉这种情形再正常不过。洛自醉坐起来,笑道:“只是睡得有些乏,没事。太子殿下,棋谱还在你那里罢。”
皇戬微怔,轻轻勾起唇:“是啊。太傅,这两天我又解了一局呢。”
“如此甚好。这十个时辰也没什么事,摆珍珑罢。”
黎唯淡淡地点了点头:“那珍珑谱我也很有兴趣。”
“有黎五哥加入,解局就快了。”
重霂、帝昀和洛自省坐在一旁,看他们悠悠然取出棋盘,落子,一时无语。
风卷起一片尘土,呼啸而过。
洛自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环顾四周。
此时他正立在那巨坑边沿,放眼望去,平平坦坦。整座角吟城就似无限延展的巨大广场,连断垣残壁也没有剩下。
“四哥,下来吧。我已经清理了一小块地方。”深达十丈左右的坑底,洛自省指了指身侧,喊道。
洛自醉纵身跃下,他身边的帝昀也跟着跳下来。
坑底是软的,洛自醉双足点地时,略有些惊讶。
“方才清理时,我觉得这一块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挖这里了。”洛自省挽起袖子,看准地方,拿起铁锨铲土。
“我找找偏殿。”洛自醉道,巡视周遭,大概丈量出坑的大小。想到那时的情景,他慢慢寻找,半晌,寻得当初偏殿石床的大概位置。而后,他立刻跪坐下来,也顾不得拿工具,直接用手扒开一层层的尘土。帝昀握着锄头来到他身后,笨拙地锄了两三下,也索性扔了锄头,径直挖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尘灰已被尽数移开,手指碰触到坚固的石面。平整的青石上,雕刻着古朴的云纹,正是偏殿铺着的青石砖。
洛自醉定定地望着石砖,渗血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石床不见了,不可能。就算是雷击爆炸,之后也应该遗留着不计其数的碳化木头和残瓦,黑炎燃烧时也能撑好一会。他看错地方了。是,肯定是他找错了。
于是,他继续挖开眼前的尘土层,动作越发急切。
他身后,帝昀沉默地望着自己挖出的石床基座,双眼渐渐红了。
“已经死了么?”
倏然,顶上飘来一句。
听似有几分惋惜,实质上却没有任何感情的语句,令洛自醉瞬间腾起一团怒火。他抬起首,正见坑边,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探看下来。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少年笑眯眯,他冷冰冰。
帝昀也仰起首,待看清那少年的模样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干脆将斗篷脱下来,大大方方地任他们看。简单地束起来的乌黑长发,俊美阴柔的脸庞,修长匀称的身段。除去朴素的衣着不提,他的身姿容貌都足以引得路人瞩目。然而,他脸上绚烂的笑容却显得有些突兀,仿佛这种笑容并不适合这张脸。
洛自醉瞥了帝昀一眼,漠然问道:“他是谁?”
帝昀回得无比艰涩,双眸里尽是难以置信:“……浩……浩霖……君。”
虽然没见过浩霖君,但在献辰游历时,这个名号却是如雷贯耳。先帝难得倚重的得力臣属,智计出众,铁面无私,常年出入御书房。在先帝前往平舆时,更承担了所有的政务。人人都传,他才是真正的皇后。
而且,全靠他相护,帝昀才得已活下来。也幸得他指点,无极才能迅速掌握全局,拉拢各方人脉。他的逝去,是云王灵王派的巨大损失。
但,现在,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浩霖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笑嘻嘻地道:“哎呀呀,原以为灵王殿下会贵人多忘事,想不到竟还记得我,实在荣幸之至。”
“你……你不是浩霖君。”帝昀咬咬牙,怒道,“究竟是谁?!”
“我不是浩霖君还能是谁?殿下难道忘了么?我让你在先帝玉身前发出的誓言?让你——”
“住口!你是谁?别用这张脸来骗我!”帝昀双目中几欲喷出火来,提气便要冲上去。
本是不动声色的洛自醉立刻拉住他,冷冷道:“阳阿么?真是久仰大名了。”
少年扬起眉,开朗的笑容顿时变得邪气万千:“你就是异世使者啊。这具身体真不错,被你夺了,真是暴殄天物。”
“别满嘴胡说八道!”洛自省早就在一旁戒备,听了此话,便再也忍耐不住了。
“怎么,我说错了么?”阳阿笑得很是无辜,“洛四公子的身体虽然被毒物毁过,根基却还在。只可惜,这位完全不知道如何好好利用这具躯体,啧啧。”
洛自省待还要回话,洛自醉冷睇了他一眼,他只得强压下怒火,闭口不语。
“躲过初言国师和无间国师已是不易,而今居然不顾危险来到角吟——你有什么打算?”洛自醉眼神虽极冷,语气却依然平淡。
阳阿蹲下来,笑盯着他,道:“你倒是有趣得紧。好罢,看你顺眼,告诉你也无妨。”
他这话轻佻得很,也带着几分蔑视。洛自省和帝昀听了,怒气更甚,简直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不过,两人这时才真正冷静下来,没有再试图攻上去。毕竟,能逃过初言和无间的追击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两人不可能敌得过他。
“我也是来找人的。”
“摇曳么?她已经死了。”
“这不听话的女儿,不提也罢。”阳阿皱起眉来,叹道,“若不是她,我怎么可能会失去这具强大且又漂亮的身体……”
洛自醉突觉体内升起一股寒意,想了想,沉下脸:“你究竟来找谁?”
阳阿侧侧首,撇嘴轻哼道:“反正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得到他,你不必生气,专心准备丧事便可。”
洛自醉怒张双目:“你看上了无极的身体?”
“是啊。云王殿下生了一付罕见的好容貌,常年习武柔韧性也好,更难得的是灵力无穷。他拥有我这万年来看到过的最好的躯体。只可惜,摇曳执意要毁掉他,趁我在外时便对他下手。她也不想想,毁了他,让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合意的身体?”
“你现在霸占的是浩霖君的身体,还不够么?”
“这躯体也不错。是摇曳找给我的。这么想来,她还算有些孝心。不过,这孩子的精神力惊人,很难压过他。好不容易施了几回咒,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所以摇曳下毒害他,想让你出来?”
“可惜我不想要了。从看见云王殿下的那一刻起,我想要的,就只有他了。”
帝昀目眦欲裂,吼道:“住口!别再侮辱浩霖君和王兄!”
“小小年纪,脾气倒很大。”阳阿哼了一声,站起来,披上斗篷,“罢了罢了,看了你五年,也不和你计较了。唉,空走了这一趟,竟连残肢断体也没见着。”低声抱怨了几句,他转身便要走。
洛自醉忽然道:“他没有死。”
“不要自欺欺人了,异世使者。难道你不明白?没有人能逃得过雷霆和黑炎的双重攻击。”阳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拿斗篷掩住面容。
“他不会死。”洛自醉近乎固执般道,目光却十分平静,仿佛已然笃定。
阳阿双眸微动,笑出声来:“如果他没死,烦劳你转告他:这具身体,我要定了。”
“他是我的。”此话出口,洛自醉赫然惊觉,这是他首次向外人宣告所有权。不过,没错。无极是他的,容不得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染指他。
阳阿笑得更愉悦,回道:“那你们俩的身体我都要了。”
话音方落,一阵烟尘飞过,他便凭空消失了。
洛自醉转回身,望了望帝昀挖出的石床残体,不发一语地御风飘了上去。
“四哥!你要回去了么!”
“累了,回去休息。”
“不挖了?!”
“不挖了。你们也别勉强自己陪我,各做各的事去罢。”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洛自醉回首,轻轻一笑:“下棋,习字,睡觉,画画,我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说罢,他便御风回了玥歧山大营。
留下又惊又忧的洛自省和帝昀,面面相觑半晌,忙不迭地跟上去。
自此半个月内,洛自醉再未踏出大帐半步,也不准任何人入内。没有人知道他在里头做什么,也没有人想出解决之法。
不久之后,后亟琰到了,却并未试着劝阻,只是每日不时伫立在帐外,静观其变。
角吟崩溃十五日后,献辰的灾难只增不减。疫病依旧蔓延,妖魔依旧肆无忌惮。北部洪灾,南部旱灾,百姓一次次受难,苦不堪言。以至于到后来,路边白骨累累,生者哀鸿遍野,举国一片凄惨景象。
献辰,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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