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凌晨2点半，张汉卿再次得到沈阳荣臻的电话，告诉他，32旅已经完全歼灭了日军二十九联队，占领其在抚顺的驻地时，他明白了，沈阳这次保住了。他这才让王树翰和戢翼翘两人分别通知南京国府的外交部和军委会，还特别吩咐，让南京的外交部明天向日本政府抗议交涉。

王树翰知道这是他年轻的心性使然，是想借着这次沈阳那边对日作战的胜利，来报复几年前外交部对东北军对苏作战失利的曾经责难，有一种奚落外交部的意味，苦笑着没说什么，去打电话了。

南京，外交部王正廷部长被电话接线员把电话直接追到了卧室，满脸不悦的他听说是北平行营打来的，心中就没好气。这个张汉卿，前年因为和苏联人干了一仗，大败亏输，就把气撒到外交部的头上，两人从此就像结下了梁子，非必要，他张某人是从不给他来电话的，也不鸟外交部，华北的外交都由他自己的班底自行其是，视外交部如无物。

现在深夜打来电话，这怕是又和哪伙洋人又起了纠葛，或者是又和谁干起来啦？对于东北那边，中日两国摩擦丛生的情形，他是有所耳闻的，今天一说是北平那边来电话，未卜先知的他心里就先泛起一阵阵的不安。

他已经有所预感，怕是东北这回惹上了硬茬子了，不然不会深夜来电找外交部。这帮子军阀，只要能打赢，谁还会想起外交这个文明的方式呢。

果然，电话接通后，通话的是王树翰，张的首席文官。他在电话里简约第说了今晚，呃，不，是昨晚开始发生在沈阳的事件。说是东北军驻沈阳部队，昨晚粉粹了日本关东军偷袭沈阳的阴谋，歼灭了进攻沈阳的日军。不仅如此，东北军还俘虏了和缴获了几个关东军中擅自阴谋发动事变的主要军官和相应的证据。东北军准备明天就在沈阳予以公布，揭露日本人的阴谋，以昭示此事件的是非曲直。少帅那边报告外交部，是希望部里提前做好和日本人交涉的准备。三日后，在北平，少帅也将召开沈阳事件的说明会，希望部里照会各国使节和记者，给予北平行营以外交支持。

王正廷心里一阵叫苦，现在民国的外交正处在焦头烂额的时期，其中最大的障碍和对手就是这个日本国。现在这位竟然惹到了日本人，还歼灭了沈阳的日军，占领了满铁附属地，这可是天大的外交事件啊！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两国的全面大战啊。

他没心思再和王树翰打听具体的情况，只说了句让王等在电话机旁，随时接受部里的质询，便挂了电话。他披衣下床，见已惊醒了妻子，便不管不顾地把北平那帮子人大骂了几句，匆匆穿好衣服，奔部里去了。

王正廷作为南京国民政府一成立就担任外交部长的中枢老人，深知弱国无外交的道理，满清和北洋政府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不惜对外签了大量的不平等条约，邀好洋人，贻害国家，损害主权和尊严的事情太多了。一场北伐下来，国内民族主义意识抬头，变得群情激愤，要求更改和废止旧约，重签新约的呼声不断高涨。不光民意如此，先总统留下的遗训“内创民主，外争国权”，其中一项，就是靠他们这帮子文官摇唇鼓舌，赤手空拳去和那帮强盗交涉归还主权和特权利益等事务，干起来属实不易，也没有取得什么耀眼的成就。老王在这任上也算是呕心沥血了，奈何国家贫弱，武力不彰，有什么资格去修约改定！

可是他明白，之所以有这么多的不平等条约，完全是中国百年来实力衰弱，完全不足以对抗西方列强，还被被列强觑得虚实，通过一系列战争和讹诈强加给中国的。若无中国国力和军力的大幅增强，绝难得到根本改变。

这次，东北惹恼了日本人，简直就是给外交部惹下了无比大的麻烦，这都兵戎相见了，以日本人那种狂狠霸道的做派，岂能与中国善了。

4年前，日本人就以护侨的借口，悍然出兵山东，阻击北伐军北上。不仅把十万北伐军挡在华北以外，连带把个济南城屠地尸山血海的，中国却拿他没有一丝办法。其时，日本人企图阻止中国南方国民党政府统一中国的阴谋，是昭然若揭的。北伐军不敢对占据济南城的日军怎么样，外交部自然也不能为国家争得半分体面。最后还是靠国联出面，才劝退了日军退出山东。

如今，东北军这次进攻日军，不管是有理还是无理，岂不又会被日本政府当作武力分裂中国的借口嘛，这简直是不自量力，授人以柄的嘛！

为今之计，只有申请国联介入，调停两国的冲突，把两国从战争形态，拉回外交的谈判的途径，否则，真不知这次如何收场。

王正廷如是一路想着接下来的对策，便已来到了外交部。上楼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继续绞尽脑汁，苦想着平息这场滔天风波的外交对策。

现在的世界，也正是靠着两个条约和一个国际组织维持着和平的秩序和非战的状态。这两个条约就是《凡尔赛条约》—《华盛顿条约》，国际组织就是“国家联合盟约——简称“国联”，是由英法两个一战战胜国主导的，旨在维系世界稳定和战后秩序的最大的主权国家组织，类似于后来的联合国。在这个体系当中，《凡尔赛条约》是对欧洲战后秩序设计的，跟中国有关的是《华盛顿条约》体系。

《华盛顿条约》是一个有多个分条约组成的体系，与中国有关的就是《九国公约》。

由美国人主导的《九国公约》的存在，倒是可以让中国在这次的对日交涉中，稍稍变得有利了些。王正廷在车上沉思，想要找到外交上对中国有利的规定，当然，他所想的还是局限在现有国际条约中能帮助中国的那部分理由。

《九国公约》全称是《九国关于中国事件应适用各原则及政策之条约》，是在1921年，由中国北洋政府和美国演的一出双簧。整个条约名义上是由中国北洋政府提出的，但却是美国策划和召集多国，旨在消除日本在一战中利用西方强国无暇东顾的时机在中国攫取的极大的优势地位。在这个条约中，中国以牺牲部分主权为代价，接受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给予各国资本和实业平等机会的代价，在美国等国的支持下，取消了日本通过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对中国的压迫。

条约同时还规定，缔约国中的任何一国，不得采取军事武力手段，谋求建立超越别国的势力范围，攫取对华优势地位。就是说，这个条约是中国在一战后为争取改变对日政治和外交上备受日本人压迫的劣势，通过牺牲部分主权的方式，将自己置于美国人的保护之下。

现在，中日双方在东北大打出手，以实际处于战争状态。只要中国能让西方各国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即中国是为了对抗日本以战争手段企图建立势力范围，被迫采取的自卫反击行动，是中国在条约中的合法权利，与此相对应，那么日本违背条约规定，向中国采取武力行动就要被判为卑鄙的侵略行为，理应受到谴责和制裁。

而且中国在外交上还要争取美国的同情和支持，因为美国自一战以后，都始终把日本当作其在太平洋和亚洲的对手和假想敌。并把这一政策当作一直坚持的国策。美国不仅通过《九国公约》迫使日本收回了二十一条等对中国内政军事的控制，而且在28、29年间，通过威胁英国，使其放弃了英日同盟关系，进一步削弱了日本在远东的影响力。可以说，对于中国反击日本的军事行动，美国肯定高兴都来不及，向他们寻去支持，必定是有所收获的。

王正廷在办公室里边等待部里同事，边思考这场战争引发的中日外交争斗的策略和方案，因为明天一早，他就必须要向国府的实际领导人蒋委员长，汇报这件事，顺带决策中国的外交立场。

老蒋最初中意的外交部长是自己的结拜兄长黄郛，但因为黄郛在处理1928年日军制造的“济南惨案”当中，被国内舆论谴责为软弱，被迫辞职。他王正廷才得以继任外长，算不上是老蒋的心腹。

王正廷知道，自己已经很不受那群欧美外交官喜欢了，如果在东北这事情上，再有行差踏错，失了正确的措置，就会被国内舆论攻讦，重蹈黄郛以前的覆辙。说不定会被老蒋拿掉外长的职务，这还是小的，如果老蒋腹黑的话，极有可能把他推出来当外交军事失败的替罪羊，来搪塞国人对国府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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