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秋意渐浓,但暑气未消,炎炎烈日的炙烤下,大地一片燥热难耐。时近正午,烈日当空,刺目的阳光中,一队骑兵正顶着烈日向着青石城的方向缓缓而行。
骑兵约莫百人,清一色的黑盔黑甲,腰悬长刀、背负弓箭,队首处,两杆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两个斗大的“秦”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时的天气酷热难忍,路边的草木皆耷拉着脑袋,但骑兵们却恍若未觉,人马皆昂首挺胸各自凝神警戒四周。
骑兵们分列左右,将五辆马车围在当中。
其中四辆车身宽大,装饰素雅而不失高贵,从车身的栏杆到檐角的坠饰无一不是工匠们精心制作的上上之品,一看便知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所能拥有之物。为首这一辆通体漆成黑色,车身窄小,灵活轻便,车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只在关键位置覆一层铁皮以作防护之用。车内与车外一样
精简到了极致,只在当中放着一张书案,书案后,秦风正襟危坐,正对着那封战书怔怔地出神。
“将军。”
秦风正在愣神之际,猛然间听到有人低声呼唤,掀开窗帘向车外看去,入眼处是个年轻的军官。此人名叫卓兴,本是秦王府的家将,自秦风领兵开始便一直跟随秦风左右,乃是秦风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
秦风见卓兴面带忧色便问:“何事?”
卓兴回答:“刚刚探马来报,此处距离青石城不到十里,城中大小官员本欲在城门外迎接,如今已按将军的吩咐退至府衙等候,只留下少数官兵在城门处维持秩序。”
“知道了,你传令下去,命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让城中的百姓看出笑话!”
“是!”卓兴领命但并未退去,仍旧随着马车缓缓而行,脸上的忧郁之色越发的浓重。
秦风看在眼中,不由得生出些许不快,说:“还有什么事?”
卓兴迟疑片刻,说:“从京城至此,一路上大小行刺不断,此时青石城近在眼前,末将以为,这些刺客绝不会善罢甘休。”
“哦?那又如何?”
“据刚刚探马所报,城中高楼林立、道路狭窄,此刻街面上人群混杂,正是行刺的大好时机,我怕……”
“怕?有你和这一百幽云卫在,即便是千军万马,我等也来去自如,有何可怕?”
“我等自是不惧,只是……”卓兴下意识转过头,向后方的马车望去。
“好了,不必多说。”未等卓兴把话说完,秦风却出言将其打断“你传令下去,若真有不长眼的胆敢来犯,杀无赦!只是别伤了无辜的百姓。”
说完,也不等卓兴答复,秦风直接放下车帘,退回车中。卓兴无奈,只能唤过副将,将军令传下,自己则一提战马来到队首。马背上,卓兴眺目远望,目光所及之处,青石城巍峨耸立,宛若一只洪荒巨兽匍匐在地,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去。
不多时,车队已来到青石城下,穿过高大的门洞向内望去,只见一条可供六驾齐驱的宽阔大道自城门处始,一路向前延伸,直到视线尽头。道路两侧高楼林立,酒旗招展,街面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正如探马所报,街道两侧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其中大半乃是城中百姓,听闻今日有京城来的小王爷到来,一大早便聚集在此,争先恐后地想瞧一瞧这京城来的小王爷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亦有不少江湖人士混杂其中,他们服装各异,相貌不同,但一个个怀抱兵刃,满脸煞气地盯着秦风的车队。两队士兵手长枪分列道路两侧,正竭力阻挡躁动的人群,唯恐惊扰了秦风的车驾。
卓兴望着嘈杂的街道,心中忧虑渐深:巷战本就对骑兵不利,若真有刺客在此埋伏,无需交战,混乱的人群便会让战马失去作用,甚至成为士兵的累赘。但既然已来到城外,岂有不进城的道理,卓兴只能传令下去,命众将士警惕四周,以应对刺客的偷袭。随后卓兴一声令下,车马一齐向城内缓缓驶去。
众将士被刺客骚扰一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见卓兴令下,便不再遮掩,一脸杀气地望向人群,四处搜索刺客的身影。
幽云卫作为秦风的直系部下,乃是从战场中冲杀而出的精锐之师,而这一百亲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时收敛着尚自带三分杀气,此时主动释放就宛若一柄柄利剑悬在眉心,让人不寒而栗。青石城久无战事,城中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番阵仗,立即被震慑当场,只顾呆呆地看着马车自身前驶过,哪里还敢有多余的动作,原本嘈杂的街道霎时间鸦雀无声。
然而这一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当第三辆马即将车通过城门之时,平地里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数十名黑衣大汉手持利斧自两侧酒楼的楼顶一跃而下,对着下方的幽云卫力劈而来。
听见哨响,幽云卫心知不妙,随即抽刀在手,在人群中寻找刺客身影,直到听得头顶风声响起,方才醒悟刺客是从上方杀来,连忙举刀相迎。但这帮刺客蓄势已久,手中兵刃更是势大力沉,加之下坠之势实不可挡,刚一交手便有大半幽云卫被砸落马下。这帮幽云卫不愧是身经百战,即使被砸落马下也毫不慌张,手中长刀连挥逼开刺客,随即便站起身来,刚欲上马,半空中却又是一声哨响。
卓兴领队,走在道路中央,幸运的避开了黑衣刺客的冲击,正欲集结士兵迎击刺客,忽然听得哨声又在头顶响起,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正猜测敌人又将有何行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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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于人群的刺客从各处拔出刀来,张牙舞爪地向马车杀来。
自第一声哨响,围观的人群便已受到了惊吓,此刻见刺客就在身旁,更是骇的魂飞魄散,慌乱中也顾不得方向,四处逃了开去。而这些刺客似乎并不急于行刺,反倒挥舞兵刃驱赶着混乱的人群向街面上涌来。
卓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当真让人群涌上街面,到时候士兵被冲散,若再想集结绝无可能。思及此处,卓兴当即高举佩剑大声喝道:“所有人不得恋战,立即回撤保护将军!”
但卓兴的话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混乱的人群势若洪流,再加上一群刺客在暗中驱使,其威势哪里是几个普通的士兵能够阻挡,两侧的防线几乎一触即溃,一时间砍杀声、咒骂声、惨叫声混在一处,平静多年的青石城转瞬间犹如坠入了阿鼻地狱一般!
人群冲上街道,正欲集结的士兵再次被冲散,在这般混乱的局面下,战马已经毫无用处,士兵只能挥舞着兵刃与刺客周旋。卓兴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街道,一时间也毫无办法,只能一边挥剑护住自身,一边思量对策。所幸已有十几名骑兵集结完毕正已身躯为屏障将三辆马车围在中央。
第三道哨声犹如催命的符咒在半空炸响!紧接着又有四名刺客自两侧的酒楼上一跃而下,径直向着秦风的马车落去。
这四名刺客分作两边。左边两人,一人身材高挑,面容俊朗,手中持一杆长枪;另一人生的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须,手里提一对宣花板斧;右面两人中,同样有一人使枪,面容倒与左边这人有八分相似;另一人已年过五十,生的尖嘴猴腮,面沉似水,一双三角眼凶光毕露,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人双手握着一把半人高的斩马大刀,刀身漆黑如墨,刀刃却寒光熠熠,即便是在炽热的阳光下也透着刺骨的寒意。这四人,四样兵器,目标都直指下方黑色的马车。
护卫的幽云卫吃过一次亏,心中早有准备,听见头顶有异动,早有人提刀向头顶挥去,离得远的便张弓搭箭,射向四个刺客。
但这四人并非一般刺客,左右两杆长枪连点,犹如千朵花开,将飞来的羽箭一一拨落。箭虽落,枪未停,只见两杆长枪又向前一进一搅,立时将十来个幽云卫搅落马下,人群中,一群刺客冲出,立即与其缠斗在一起。刀斧无人阻挡,其势更甚,只听得“咔嚓”一声爆响,立时将马车劈为两半。
这一切说起来慢,其实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卓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提缰绳就欲冲上前去。但四周皆是混乱的人群,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时间想要脱身谈何容易,急的卓兴须发倒竖,怒目圆睁,只能高举佩剑,大声呼唤附近的幽云卫前去救援。但幽云卫同样被人群所阻,还要时刻提防刺客的偷袭,光是自保便已竭尽全力,哪里还能救援他人?
车外早已乱做一团,然而透过裂缝向车内看去,秦风仍然端坐于书案后,其神色淡然,似乎车外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书案上的信已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柄三尺长剑。剑与人相同,虽未出鞘,但杀气四溢,其锋芒任谁也不敢小觑,四人目光掠过车内的一人一剑,皆露出忌惮之色。
这四名刺客虽心生忌惮,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四人刚一落下,左右两杆长枪顺势甩开,带着“呼呼”的风声向着马车抽去。刀斧也未曾停歇,一招接着一招尽数向着马车砍去,不过数息之间,一辆精致的马车顿时化作无数碎片四处飞溅。
马车虽破,但攻势不减,四人借着漫天木片的遮掩,手中的兵刃齐出,一齐向秦风杀去。
一对大斧劈下,连砍带削,势如狂风,招招都向着秦风的脑袋砍来;左右两杆长枪刺出,好似两条毒蛇出洞,对着秦风的侧身扎来;最要命的是下面的这把刀,连砍带剁、上挑下劈一刀快过一刀,变换之间行云流水毫无征兆,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四人也不知与秦风有何仇怨,一出手皆是杀招,招招直取秦风要害。四人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若是换了旁人怕早已被切成数段。但秦风又岂是一般人?
只见秦风双脚连点,整个人犹如一片薄纱随风飘动,任凭刀法如何精妙却伤不得秦风分毫,手中长剑急挥,更是将长枪与大斧尽数拦在身外,任凭几人配合的如何精妙,却连秦风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四人连攻十几招,却被秦风尽数化解,始终不得占据上风,知是偷袭不成,连忙收招跳出圈外,分四方站定。破碎的马车上,秦风傲然挺立,目光扫过四人,不由得一阵冷笑:“我当时谁,原来是四只缩头乌龟,你们不在山里啃树皮、挖草根,到这里来做什么?”
使刀的刺客将长刀向肩上一抗,阴森森地笑道:“听闻秦将军大败京城第一高手黎玄鸿,被皇上封了‘天下第一’的称号,我等十分敬佩,今日特来讨教。”
“乌孙郎,你也配向我讨教。七年前我便能连伤你十三剑,割下你一只耳朵,若非你诈死逃脱,如今坟头的野草也有半人高了,这些年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竟敢想我讨教?”
乌孙郎还未回答,这边使双斧的大汉却憋不住了,瞪着一双牛眼大声喝道:“姓秦的,爷爷们今天就是来取你狗命,识相的赶紧把脑袋伸过来,让爷爷我一斧子剁了,你也能死个痛快!”
秦风听了这话却是不恼,把眼一斜,轻声道:“杀我?你也配?”
原来这大汉名叫刘虎,乃是黑风山上黑风寨的三寨主,半年前秦风领兵踏平黑风寨时,寨中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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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而下或是被杀或是被抓,只有这刘虎在阴沟里躲了一夜,才侥幸逃过一劫,但自此便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个笑柄。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秦风如何瞧得上,他刚刚这一瞥只不过是在看一只臭虫罢了。
“姓秦的,你少要猖狂,爷爷这就来把你剁成肉酱!”刘虎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羞辱,双手一紧,就欲冲上前与秦风拼个你死我活。然而还未迈步,一杆长枪忽然横在身前拦住了去路。
刘虎顺着枪身望去,怒道:“杜彭,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彭说:“刘兄莫急,这姓秦的最是狡诈,他以言语相激,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他好各个击破,刘兄切莫上了他的当!”
秦风听了这话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可笑!真是可笑!有你们杜彭、杜泽这对背信弃义的兄弟在,何须我来挑拨?”
杜彭、杜泽是一对孪生兄弟,两人的枪法本就不慢,加之两人的配合亲密无间,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这对兄弟本是水蛇帮的供奉,帮着水蛇帮干了不少欺行霸市的勾当,颇受水蛇帮帮主的器重。但是三年前,秦风剿灭水蛇帮时,这对兄弟却临阵脱逃,将水蛇帮的财宝席卷一空,从此不知所踪。
话音刚落,秦风眉毛一挑又接着说:“莫非二位另有打算!若是如此可助我拿下刘虎与乌孙郎二人,在下愿意作保,不仅过去的罪责可免,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秦风说这话时神色戏谑,但四人听在耳中却神色皆变。杜彭、杜泽两兄弟对望一眼,似乎已有三分心动;刘虎则面色不善,看向杜氏兄弟时,眼神中已有几分戒备;乌孙郎看了看三人,不禁眉头微皱,片刻之后又阴狠地说:“秦将军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便让我等心生猜忌,老夫十分佩服。只可惜我们四人今日乃是立了死志,势要取将军性命,我劝秦将军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你也配提‘死志’二字,我看你不过是被人胁迫,命不由己罢了!你若是愿意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本将军或许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多说无益,总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话间,乌孙郎手中长刀递出,向着秦风的脚腕砍来。只是这一刀平平无奇,既无变化,速度也不快,正当秦风思量着乌孙郎又在耍什么诡计之时,忽听得背后风声掠起,原来刘虎趁着秦风分神之际,抄起大斧就要将秦风的脑袋砍成三段。与此同时,左右两杆长枪齐出,快若闪电,势要将秦风扎个对穿。乌孙郎的攻势也骤然凌厉,只见他手腕一翻,长刀由平砍变为上挑,眨眼间已欺到秦风身前。四人分作四方,将秦风的退路尽数封住,令其避无可避,已然陷入死局。
四人自知不是秦风对手,经过无数次演练才练成这一必杀之局,此番出手更是用尽全力,五件兵器带着雷霆之势转瞬间便杀到秦风身前,势要取秦风性命。
秦风面对这一必杀之局却是一声冷哼,只见他左手执剑,右手持剑鞘,双臂齐挥,“当”的一声脆响之后,两杆长枪贴着秦风的腰间飞了出去,杜彭与杜泽两兄弟来不及收力,脚下一个趔趄径直向马车摔来,秦风此时双脚齐出,恰好踢在两人下颌,直踢得两人口中鲜血狂喷,一齐倒飞了出去。紧接着,秦风腰身一扭,左手剑鞘下压格住长刀,右手长剑高举,只听得“噗呲”一声,刘虎的咽喉已被刺穿,登时没了性命。
这一连串的变故说起来慢,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自乌孙郎出刀,到刘虎丧命不过数息,原本欲夺人性命的四名刺客此时却是一死两伤,饶是乌孙郎这样狠辣的老狐狸也被吓破了胆,两手一松,连用了多年的宝刀也不要,转身便逃了出去。慌乱之中,乌孙郎也顾不得方向,竟一头扎进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想走?”秦风看着狼狈逃窜的乌孙郎一声低喝,目光也越发冷冽。
这乌孙郎为人狠毒、狡诈,自其入关至今的三十多年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七年前秦风初涉江湖,本有机会将其斩于剑下,却被其逃脱,心中懊悔不已,此时见乌孙郎又要逃走,哪里还能轻易放过,只见他双脚一蹬犹如一只苍鹰掠起,就要从半空追杀过去。
这两人,一个是急于逃命的丧家之犬,另一个是势在必得的凶猛猎鹰,其结局如何,早已十分明了,但就在秦风欲掷剑击杀乌孙郎之时,忽然神色大变,只见人群中一片银光掠起,向秦风激射而来。此刻秦风身在空中无处躲避,只能硬生生地收回长剑拦在身前。“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秦风翻然落地,然而一抬头,乌孙郎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直到这时卓兴才带着十几名幽云卫赶了过来。
“末将救援来迟,请将军责罚!”卓兴满脸自责,此刻更是不敢抬头。
“起来吧,是我大意,低估了对手,怪不得你们。”秦风站起身,收剑还鞘走到卓兴身前,继续说,“留下半数人马追查刺客的去向和幕后主使,其余人护送马车回府。你也随我来,我另有要事交付与你。”
说完秦风头也不回,径直登上后方的马车。
卓兴领命,唤过副将马宏远,命其带着半数人马留下与姗姗来迟的捕快、城防军一起搜查逃走的刺客,自己则登上战马,领着车队疾驰而去。
路旁,一家酒楼三楼的窗口边,一老人与一中年男子相对而坐,老人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对中年男子说:“董大人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开?”
中年男子端起一只酒杯一饮而尽:“无妨,今日不过是打个招呼罢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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