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无风，些许雪花静静飘落。

三十年前的一个清晨。

胡府门前，缓缓行来了一老一少两人身影。

那个孩子看上去不足十岁年纪，身上穿的小棉袄和棉裤都显得很破旧，他的脸蛋和手都已被冻的发红，眼神中却露出了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坚毅。

而陪在那孩子身边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

“到了，安儿。”老翁停下了脚步，但是他牵着孩子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

小黄安抬头看着自己在世上所剩的唯一一名亲人，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问道：“爷爷，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老人摇了摇头：“爷爷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不能再来看你了。”他已是油尽灯枯之人，自知时日无多，将孙子送入胡府，是他最后的心愿。

“那……安儿跟爷爷一起去吧，省得爷爷孤单，我就不去胡府去学武了。”小黄安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纵然他的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是终究是个孩子。

爷爷蹲下身，摸了摸孙儿的头，“安儿，这种事情可千万莫再说了……”

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小黄安知道，离别已近在眼前了。

“哎……”老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爷爷没有钱，也没有势，什么都给不了你……”老人说到此处也哽咽了，眼中尽是苦楚与无奈。

黄安的父母都只是江湖上的小人物，按理说，黄安的出身，想要拜入胡府远远不够资格的，不过他的父母在数月前各大门派剿灭圣母一役之中，双双阵亡。儿黄安的爷爷年事已高，而且病入膏肓，不可能抚养这个孩子成人。

黄氏夫妻怎么说也是为了武林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总不能眼瞅着黄家的遗骨冻死在街头，也没有人管？这样以后谁还为胡府卖命？所以胡家才破例手下了黄安这个弟子。

雪，还在下。

老人松开了小黄安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和你爹，一生平庸，什么东西都得靠自己去争取，一辈子奔波劳碌下来，也只是供人差遣的小卒，死了爷不会有人记得。”他叹道，“哎……这都是命啊。”老人抬眼望着胡府的大门和牌匾，“安儿，胡府乃是武林第一，只要你勤学武功，为人端正，将来肯定会有一番成就，要珍惜你爹娘用性命换来的机遇啊。”他说到这儿便停下，把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生怕孙儿会回头，会动摇。

孩子还小，他并不知道穷不过三代的真正意思，穷困潦倒三代之后，家里就没人了，哪里还有第四代人。

小黄安望着老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但是要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太沉重。

眼泪可以渡走悲伤，眼泪带不走的悲伤，就用笑声埋藏。

最终，黄安狠狠抹干净了眼泪，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来，“爷爷，你放心，安儿今后一定会出人头地，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我要成为武林至尊！无论爷爷走到多远地方，我的名字也会传到那里去！”他说着，转过身，走向前去，敲响了那扇将改变他命运的大门。

…………

“哈啊……哈啊……”黄安喘息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胸口，拿多了一个硕大的黑窟窿，伤口血肉模糊，大量的鲜血和碎肉已经喷出了他的胸腔，散落在他脚下的瓦片上。

程阳明用的是大口径枪械，这种枪射出去的子弹，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钢板也扛不住。给程阳明充当观测手的水沝淼也用望远镜看到了黄安的上市，道了一句：“成功了，打中了心脏，致命伤。”

程阳明没有激动，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一枪到底算不算致命伤，万一对方练的神功连心脏都能复原呢，所以他虽然没有继续补枪，但是依旧做好了随时准备开枪的打算。

雨化田、李素素、李长安、朱胭、还有丧失战斗能力的程强，个个都看傻了眼，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惊愕地看着黄安胸口突然冒出来的狰狞伤口。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黄安口中鲜血淋漓，但是他还在笑，“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咳咳……”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太虚无相变化万象，我已神功大成，岂会被这点小伤……咳……”他用手捂住伤口，仍试图运气疗伤，可惜，这已经不是可以复原的那种伤势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很快，不马上我就可以杀光你们……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他自欺欺人的念道着，声音越来越小。

黄安身上的黑紫之气这时全都凝聚到了体表，他用这股魔气强行催动着身体活动，从屋顶跃下，一步一步，向着林云和雨化田走去，口中还说着：“我是天下第一，我要做武林至尊……”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梦想吗？”林云笑着问道，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林云的眼中没有任何戏虐的情绪。

“你觉得很可笑吗？”黄安缓缓逼近，其身后留下了一条血路。

“我们都作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林云惆怅地回道，“那又有什么不好呢？”他语气认真地说道，“我确实欣赏你的执着，也不反感你的做法，但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弱小，已经注定了你的失败。”

“呵……你竟敢说我……”黄安说话吐字已经显得很艰难。

林云打断了他，“你当然很弱，弱的连自己的心魔都战胜不了，你选择去依靠它，去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他说着，从背包中取出了一个鼓面上印着神佛的黑色小鼓，“前天夜里，连山上的鬼都对你敬而远之，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怀疑吗？”他举着罗汉鼓道，“你的魂魄早已经支离破碎，就算今日没有死在这里，不出一年半载，也会被心魔彻底吞噬，沦为行尸走肉。”他顿了一下，“这个罗汉鼓，是你的克星，即使刚才那一下未中，只要我和厂公协力动手，你依然是毫无胜算。你的失败其实已经注定了。”

嘭——嘭

林云用食指轻轻的敲击了两下鼓面，距离他尚有三米距离的黄安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跪坐下来，其身上的黑气像是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疯狂涌动。

“呵……啊……啊！”黄安苦笑一声，随即是仰天长啸，那悲鸣响彻夜空，道尽了世间的无奈和凄凉。

就连李长安，李素素，朱胭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数秒之后，黑气彻底散了，黄安的脸色变得异常雪白，满眼尽是悲怆之色，“海兄……你真的认为，我是个英雄吗？”

林云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手掌朝上，指向了身旁空荡荡的大街，并露出了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

这条街本来聚集着各路英雄豪杰，大师，高手，大侠，可此刻。就只剩下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和一个死太监。

“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安倒下了仰面朝天，大笑不止，最后他释然地闭上了眼睛，嘴上挂着笑容，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这就是命啊……”

林云没有再说什么，并没有觉得黄安可怜或者为他感到遗憾，因为他也是一个普通人，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英雄，不过是诸多普通人的遗憾的一生，所谱写的篇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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