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深胃疼了一晚上,天亮后才睡了一会儿,后来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到声音才发现是陆承霖打来的。
“对不起。”陆承霖在电话里向他道歉。
叶云深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对不起?”本来就是一个问句,再加上刚睡醒时慵懒的腔调,扬起的尾音仿佛有了勾人的魔力。
陆承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想要带叶云深离开的计划落空了。
父亲明确表示不会让叶云深回去,还威胁他如果他再提这件事,他就会把照片的事当真。虽然他后知后觉地向父亲做了解释,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他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来向他要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掩饰得很好,就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相信。
叶云深说:“我想起来了,你骗了我。”
陆承霖不仅没有纠正他,反而很希望他这样误会下去,所以才有些欣慰地说:“对,我是骗了你。”
叶云深很意外他会把这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但他并不觉得生气,其实昨天在意识到被骗后他也没有怒不可遏的感觉,以至于陆承霖说了“对不起”,他都没有记起他是为什么而道歉。
过了一会儿,陆承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
他不知道陆承霖这个“还好”指的是什么,上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他换了个姿势,以便让那种痛不再明显,然后胡乱地“嗯”了一声。
陆承霖接着说:“我不太好。”
“我知道。”叶云深随口道,“你病了,腰不好。”
仿佛是在漫天的阴郁中露出一点光,陆承霖先是一怔,然后不自觉地笑出声,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你怎么又说我腰不好,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叶云深知道他不会生气,也跟着笑了一下。
被陆承霖这么一搅和,叶云深也睡不着了。
从卧室出来,叶云深一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早餐,应该是靳沐阳送来的。
昨天晚上把他送回来后,靳沐阳特意多待了一会儿,叶云深让他回去他也不走,非说大少吩咐过,让他一定要确定没事了才能离开。
叶云深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因为陆铭恩绝不可能这样关心他,至于到底是谁的吩咐,他也不愿多想。
到公司时,靳沐阳已经等在那里,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出自某家酒店的袋子。
“我特意找回来的。”靳沐阳打开袋子,叶云深一看,居然是他不知道落在哪儿的西装外套。
“还有这个。”靳沐阳又拿出一样东西,是原本装在衣服里的气雾剂。
他真是太粗心了。
叶云深连忙向靳沐阳道谢。
靳沐阳把袋子放在叶云深的办公室,临走时,叶云深突然开口:“别着急,坐下聊一聊。”
“啊?”靳沐阳有些意外,叶云深从不是会随和到拉着别人聊家常的人,直觉告诉他叶云深要和他聊的事一定不简单。
他忐忑不安地答应一声,挨着椅子边坐下,毕恭毕敬道:“叶总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叶云深姿态闲适地向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问了靳沐阳几个问题,像什么他是哪一年生的,家里有什么人,有没有买房,买哪儿了……
靳沐阳一一作答,只是始终低着头,好像不敢看他。
这些天,靳沐阳总是回避和叶云深对视的机会,因为每每对上叶云深的脸孔,他就会想到那个昏黄的傍晚,他坐在梧桐树下被陆承霖……
叶云深看出他的不自在,安慰道:“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突然间,最远处的窗户传来一声响动,靳沐阳回头,叶云深也往那边看了看,然后吩咐道:“你先去忙吧。”
等靳沐阳把门关上,叶云深才提高声音说:“出来吧。”
那边偏偏没了动静,叶云深只好走过去,把遮了一半的窗帘拉开,蹲在飘窗上的陆承霖就这样被露了出来。
叶云深好像并不意外,他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说:“你又骗我。”陆承霖刚刚还在电话里说曹姐催他开会,营造出一副还在公司的假象,其实人早就过来了。
陆承霖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故意的?”他故意留下靳沐阳,又故意和他闲聊那么久,害得他一直藏在这里不敢出去。
叶云深避而不答,只是催促:“下来吧。”
“腿麻了。”陆承霖的眼光似嗔还怨,他向叶云深伸出手,“你扶我一下。”
叶云深怔了怔,接着上前一步,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陆承霖就扑了过来。别样的气息拂过他的颈窝,带来又酥又痒的感觉。
陆承霖没有立刻站好,而是一边凄惨地叫着,一边软倒在他身上,然后在叶云深看不到的角度心满意足地笑着。
天知道他选择藏在飘窗上而不是桌子底下,就是为了这一刻。
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陆承霖才后退一步站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进来前有人告诉我了。”
“太过分了。”陆承霖骂道,“我明明嘱咐过不要和你说。”
叶云深轻笑:“要是这里的人只听你的吩咐,我还混什么?”
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下,“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陆承霖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传闻,知道叶云深的日子并不好过。
叶云深在一瞬的动容后不屑道:“什么看我?不就是为了融资的事。”
陆承霖一下子怔住,很快,他便换上了玩世不恭的口吻:“你知道还问?”
这句话不仅没让叶云深感到不悦,反而让他心安了一些。
叶云深思忖片刻,缓缓道:“我本来是不支持你这样做的,不过仔细想想,你的思路也没错,不管他同不同意,你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要是你没有拿到乾海的增资,在其他投资人那里大概也很难让人信服……”
陆承霖突然有些难过,办公室里有很多可以坐的地方,他偏偏选择在叶云深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坐下,黯然神伤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费心。”
叶云深抬头看他,眼光同样暗了暗,“你说的对,我不该多管闲事。”
陆承霖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我们确实不应该……”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铭恩大步流星走进来。他冲着陆承霖笑道:“呦,你怎么在这儿,来了也不先见我。”
陆承霖动也没动,懒洋洋地说道:“不是怕你忙吗?”
陆铭恩心情不错,所以并没有把陆承霖的没规没矩放在心上。这主要得益于一件事,他听说今天早上陆承霖和父亲大吵一架,好像是因为陆承霖想让叶云深回去。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陆铭恩暗自窃喜,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我是挺忙的,可是再忙也要分一点时间给你。”陆铭恩说得十分动情,不过很快,他就变了颜色,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的增资申请我看过了,不是让你等消息吗,怎么还专门跑一趟?”
“我……”陆承霖刚要说话就被陆铭恩打断,他继续道:“你不要把这个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别说这么大一笔钱,就是几万几十万也是要走流程的,这是公司,不是在家,我们要对员工负责,对股东负责,不是你摇着尾巴叫一声‘爸’就会有人乖乖把钱给你。”
陆铭恩不明白陆承霖为什么会有勇气跑来和他要钱,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把钱给他。他忽然想到,当初就是叶云深独自做主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有了创业的启动资金。说真的,要不是因为叶云深,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陆铭恩越想越气,“之前给你的那一笔钱已经很不合规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叶云深,无比轻慢地开口,“你不会是从那时候开始,就……”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云深在这时转向他,从容不迫道:“就什么?”
他意外被叶云深清冷的眸子震慑住了,下了几次决心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而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递去一个“你心里清楚”的眼神。
一旁的陆承霖早已攥紧了拳头,就在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的时候,陆铭恩终于大发慈悲。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当然了,规矩是规矩,亲情是亲情,谁让我是你哥?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后天开会,你好好准备一下吧。对了……”陆铭恩在走之前又贴心地嘱咐了几句,“要是被拒了也别怪我,这是大家不同意,不是我不同意,别回头找老爸告状,说我打压你。”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你……”陆承霖霍地起身,叶云深急忙朝他摇了摇头,陆承霖只得忍耐下来。
在公司,陆承霖被陆铭恩教训了一顿,回到家,他还是没能摆脱陆铭恩的魔爪。
饭桌上,陆铭恩发给他一堆照片,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每张照片后面还跟着一小段简介,“好好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陆承霖说不出的反感,不无讽刺地说道:“你怎么改行当婚介了?”
陆铭恩愤愤不平,“这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这算什么为我好?”
陆铭恩就等他这句话,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向陆怀谷抱怨:“爸,你看他。”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陆怀谷说。
陆承霖不敢相信,“为什么?”从小到大,因为他听话懂事,成绩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父亲从没想过让他继承家业,所以总是对他多了一些纵容。他一直以为,在结不结婚这件事上,父亲也不会过多干涉。
“还能为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
“你以前从没有逼过我。”
“那是以前……”陆怀谷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算拥有再多的钱,不结婚,又有谁来继承?”
“那也不能随便找一个人结婚。”他故意往陆铭恩那边看了一眼,“难道要像我哥一样,还没到继承的时候,就被别人分走一半财产。”
“你……”陆铭恩气急,陆承霖却满不在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得罪陆铭恩,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从没想过会从他手上得到什么,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向父亲求情,哪怕没有如愿,能见到那个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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