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名叫陈艳,比安荔浓要大五岁左右。
其实,陈艳以前叫美丽,陈美丽,但因为她的长相真的算不上美丽,从别人口中叫出‘美丽’这个词,总有些嘲讽的味道。
所以,就改成了陈艳。
因为‘艳’也是美丽的意思。
陈艳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嫁人,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脸上早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看样子,日子应该过得不是很宽松。
安荔浓叹口气,很多姑娘出嫁前干活干活,干不完的活,嫁人后依然还是干活干活,还是有干不完的活。
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干活。
为什么呢?
出嫁前,为了父母,为了弟妹;出嫁后,为了丈夫,为了孩子......什么时候为自己?
不知道。
出嫁前,有吃的穿的留给哥哥弟弟,因为他们才是父母的依靠;出嫁后,所有好的统统留给丈夫和孩子,因为这是她的依靠。
为什么?
没有理由。
因为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家长也是这样一代一代的教育自己家的姑娘。
付出,不停的付出。
然后所有的收获都是别人的。
嫁人前,陈艳讨厌哥哥弟弟,因为父母偏心。但在她结婚生了儿女后,情不自禁的就重复着父母一样的态度和行为,偏心儿子,像曾经的父母那样要求女儿事事以女儿为先......
陈艳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些都是父母教会她的人生道理。
但是,在见到安荔浓的这一刻,陈艳莫名的觉得心虚。
因为她突然想起安呈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有权利和资格要求你无私付出。’
‘不是所有存在的,都是正确的应该存在的。’
‘面对不公怎么样?变强,变强,一再变强,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对不公平说不,才能成为指定规矩的那个人。’
......
莫名的,安呈曾经对小安荔浓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
这些话就好像一面镜子映着她的所作所为,影着她的过去和现在。曾经,她埋怨父母重男轻女,埋怨父母偏心眼,而现在她最终还是成为了曾经厌恨的父母那样的人。
而安荔浓呢?
变得更好更强了。
看看杨家人对安荔浓的态度,就知道安呈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正确的,而安荔浓也真的按照安呈教导去成长。
‘当你变得强大了,身边的人才会重视你的情绪、心情、意见。’
‘想要被人看到你,首先要高大、强大起来。’
安荔浓变高大了吗?
没有。
但她变强了,能给杨家人带来利益,所以杨家人捧着她,哄着她,愿意听取她的意见和建议。
陈艳心虚,也有些自惭形秽。
真的。
再见安荔浓,陈艳完全愣住了,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如果说安荔浓以前是乖巧听话,像一朵安静盛开的小野花,小小的,安静又沉默,没有什么存在感。那现在的安荔浓则是神采飞扬、生机勃勃的玫瑰红,开得好看又张扬,身上不仅多了文化的气质,也多了自信的气息。
看安荔浓,就好像站在自己的领导面前,让人战战兢兢。
以前,小安荔浓善良,偏柔弱,但现在的安荔浓自信张扬,让人忽视不了。
其实,安荔浓除了长高了、胖了,五官外表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和以前一样白净,秀美,因为圆润而多了几分娇萌。
虽然生活在乡下,但半点没有乡下姑娘应该有的暗黄、灰黑、粗糙。
甚至因为生活条件好的原因,圆润光泽,看着像颗会发光的东海明珠。
一眼看来,这就是从小认识的安荔浓,但感觉又很不一样,陌生感浓烈。这真的是曾经那个乖巧的小姑娘?
陈艳盯着安荔浓看,眼神带着打量和探究,更多是胆怯,想拉近关系却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什么角度入手,想要谈交情却有不敢。
曾经,陈艳和安荔浓是一样的,她们需要干很多很多的家务活,需要洗全家人的衣服。陈艳需要照顾弟弟妹妹,安荔浓则需要照顾表弟表妹。
别的同龄人已经出去玩了,她们还要在院子的水井处洗衣服。
一起洗衣服,一起带弟弟妹妹,相处的时间多了,交情自然就深了。不过,后来安荔浓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帮安呈干活,每天都会提前起来洗衣服,然后再赶去帮安呈扫街道。
当时,陈艳问小安荔浓‘图什么?’
不睡觉,早早起来洗衣服,然后去帮一个没有关系的人扫大街扫厕所,为什么?不是傻吗?有时间还不如多休息多玩耍。
当时小安荔浓说什么?
陈艳已经忘记了。
唯一记得的是小安荔浓看她的眼神,好像在说‘尊老爱幼,需要理由吗?’
那时候,不少人都说小安荔浓傻得冒泡了,被杨家人养傻了。有好东西,自己不吃,给别人,自己辛辛苦苦,还要帮别人干活。
如果那个人有利益可图,大家还能理解。
但是,一个穷老头......
事实呢?
小安荔浓回石河村后,转眼又来京市开了门市部,然后还拥有了大房子,而这一切都是安呈给的。
而安呈,则是当初那个扫街道扫公厕的落魄穷老头。
谁能想到当初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人,不会干活,脾气也不好的老头竟然会有大房子?而更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把大房子留给了安荔浓。
陈艳想,如果当初她和小安荔浓一样坚持了下来,房子是否也有她的一半?她是否也能像安荔浓这样考上大学?
如果......
陈艳看安荔浓的眼神带着羡慕妒忌,也带着不甘和懊悔。
“好久不见。”安荔浓看一眼被陈艳牵着的小男孩,“你儿子?”
时间真快啊。
当初和小安荔浓一起洗衣服,然后埋怨父母偏心眼的小姑娘竟然也成了母亲。岁月是把刀,把人免得面目全非。
“小荔枝,你越变越好看了。”
安荔浓遗传了安国邦和杨雪晴的优点,从小美到大,小时候瘦瘦小小但白净娇美,现在圆溜溜则圆润可爱。
明明来之前,是希望和安荔浓套套交情,然后能得到去门市部上班的机会。但此时此刻,陈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懊悔,还有羡慕妒忌。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有些乱。
安荔浓眨眨眼,也不知道说什么。
陈艳可能不知道,当年安呈就对小安荔浓说过,‘这姑娘太过急功近利,眼里利益太过明显。’小安荔浓为什么慢慢疏远陈艳?
一是因为忙,而是因为安呈说‘不值得。’
这个朋友,不值得交往。
既然这样,小安荔浓当然就宁愿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认字,却帮安呈干活。而且,在和安呈熟悉后,小安荔浓更愿意和安呈聊天。
心里有什么憋闷的话,和安呈说过后,她会豁然开朗。虽然安呈惜言似金,但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人在有了对比后,会情不自禁的往好的一方靠来。
曾经无话不谈的小姑娘,渐行渐远,然后安荔浓回石河村,陈艳嫁人。
再见面。
安荔浓已经不是曾经善良得有些傻气的小安荔浓。
不熟悉的两人勉强又敷衍的扯着已经荡然无存的交情,安荔浓是真的不熟悉,陈艳是妒忌和自惭形秽。
“小荔枝,你早就知道老爷爷是......文化人吗?”
“你不也知道吗?”
因为时常有人来公厕找事、找茬,折腾、折辱,安呈是读书人的身份在街道并不是秘密,小安荔浓知道,陈艳知道,许许多多的人知道。
但愿意亲近安呈的只有小安荔浓。
愿意不求回报帮安呈的,也只有小安荔浓。
陈艳嘴角僵硬了下,其实,她想问的是安荔浓是否早就知道安呈是有钱人。如果早知道安呈手里有房子,相信当年会有很多人愿意帮他干活。
安荔浓真的不知道跟陈艳聊什么,两个人的三观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说不到一起去,很多时候都是答非所问。
经历不同,拥有的也不同,看待生活的态度也不同,这样的两个人能聊到一起去才见鬼。
与其说聊天,不如说胡扯。
陈艳问安荔浓在石河村的生活,好不好?
当然好了。
安国邦是个好父亲,愿意把女儿捧在手心。安荔浓在石河村生活,不需要做饭,不需要洗全家人的衣服,也不需要糊火柴盒,每天开开心心按照自己高兴的方式来生活。
不需要谨小慎微,不需要察言观色,也不需要小心讨好,随意就好,随心就行。
有好吃的,安国邦第一时间想到宝贝女儿。吃饭的时候,鱼、肉,先往宝贝女儿碗里夹,然后说一句‘我不喜欢吃肉。’
有什么好东西,统统要留给女儿。
只要宝贝女儿高兴,安国邦能摘月亮送星星。
和这个时代的父亲一样,安国邦也严肃、严格,情绪内敛,即使关心孩子也不会显露出来,更不会张扬的表达。
但他的关心是细致细微的,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因为有安国邦的支持和疼爱,安荔浓活得随心所欲,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生活。不管是玩制皂,还是开酒厂,或者是开肉制品长,安国邦都支持,无条件的支持。
即使安荔浓很年轻,即使她看起来没有经验,即使她看起来好像在玩,即使她某些想法很大胆很吓人,但安国邦通通支持。
有父亲为后盾,安荔浓可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在石河村的生活好吗?
安荔浓想要大声回答,好,很好。
“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比在京市的时候更好。”
脸蛋都圆溜了。
生活好不好?
看脸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全表现在脸上。
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好与坏,都隐藏不住。脸上的气色甚至毛孔都表现了你的生活状态。
像安荔浓的光彩照人,也像陈艳的黯淡无光,都很清楚明白的表现了两人目前生活的好与坏。
相比于安荔浓的干净得体,陈艳觉得此此时的自己邋遢得让她想要逃避。
当初,杨雪晴决定要送小安荔浓回乡下的时候,陈艳为她可惜,觉得她以后就只能嫁乡下人,一辈子在乡下了。
陈艳曾建议小安荔浓,让她哭闹着不要回去。等再过几年长大了,就能嫁人,凭着安荔浓的脸,肯定能嫁个城里人,留在城里。
虽然这几年可能会难一些,但嫁人就好了。
总比去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强。要是再遇到刻薄的后妈,生活将会更艰难。
从来没有见过面,甚至不知道她存在的亲爸,还有可能存在的刻薄恶毒后妈和弟弟妹妹等等,还有艰苦无法想像的生活条件......
小小安荔浓被吓到了。
乡下没有恶毒后妈,只有愿意把她捧在手心的亲爸。
聊了安荔浓的乡下生活,陈艳又说起自己生活。
嫁人了,生活就免不了一地鸡毛。以前,陈艳看不起她妈,觉得她妈太捧着她爸了,她爸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当大爷。而她妈不仅要上班,还要照顾老人、孩子,做家务等等,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忙,然后就是一整天......
嫁人后,陈艳发现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
除了上班,就是当大爷。
家务活?
女人的。
老人、孩子?
还是女人的。
老人不好了?孩子不听话了?统统是女人没有照顾好,没有教育好,全部都是女人的错。至于男人?
有什么错呢?
忙着上班赚钱呢。
呵呵。
以前,陈艳看不起她妈,现在她也成为了女儿看不起的存在。
人生,就像一个轮回。
而小时候的伙伴安荔浓,明显已经跳出了这个轮回。
东扯西扯,聊聊过去,聊聊现状,说说未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随意又敷衍。安荔浓一直在等着陈艳说出真正的来意。
本来就关系一般的好几年不见的小姐妹,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联络感情?
本来就没有感情。
支支吾吾。
陈艳说起现在的工作,在服装厂当女工。在这个工作岗位异常难得、难求的当下,能有一份工作就已经很幸运了。
拈轻怕重?
挑三拣四?
不存在的。
再苦再累的工作,也有大把人争着抢着干。但人,总是一山望一山高的,没有就想要,有了就想要更好。
工作也一样。
陈艳现在的工作不错,但太累,她想要更好的。例如石河村的门市部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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