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六晓风
这一夜的京城并不平静, 纵使占星台从白玉京撤离,一众闻风而动的修行者和百姓都散去,但隐没在黑暗下的窃窃私语一刻不停。
城中某家客栈的某间屋室门扉开了又合, 紧跟着被落下一绝音术。
北苍望羲、小盛、徒无遥、于闲四人凑在一起,但听徒无遥愤愤一拍桌, 咬牙切齿:“我来时听说,占星台更改了说法,说预言里祸星不仅仅是步师弟, 还闻师妹, 不对, 是闻师弟!他们两人一起, 会给这世间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
“我和小盛当时就在场, 他们一开始认定祸星是步绛玄, 后来才发现该是小闻才对。他们这是不想承认自己预言出错,干脆将两个人都杀掉。”北苍望羲灌了杯冷茶下肚。
他已换回自己的衣衫, 因了徒无遥和于闲在, 鼻梁重新架上墨镜, 挡住了一双湛蓝的眼睛,但仍然看出情力的愤怒和嘲讽。
此言一出,众人眼底都『露』出嫌恶。
于闲把茶杯端起又放下, 不解:“但我想不明白,为何闻、闻师弟一直扮成孩儿?”
这也是徒无遥不明白的。她和于闲去大明楼去得急、离开得更急, 什么都没听见, 只看见闻灯变做了男子的身形, 身上穿着步绛玄的衣服,若非后来占星台广而告之闻灯的真实身份,两人只以为他是为了脱险, 才那般打扮。
“他们那预言里的祸星是男的,还将那一出生的所男婴都杀了。小闻是因为被父母扮作了孩子,才躲过一劫。”北苍望羲压低音。
于闲听得目瞪呆:“把所男婴都杀了?他们竟这般凶残?”
“这是人干的事吗!”徒无遥又是狠狠拍桌,“该被全下攻击的是占星台才对吧!”
“若我们将这件事散布出去,被群起攻之的就是占星台了,闻……”于闲的心很快转起来。
但小盛打断他:“你们证据吗?”
这话让屋里的人都陷入沉默。
于闲把那杯茶喝下,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打开半扇,往外瞧了几眼。
京城里没宵禁,先前又发生了那般大的事情,少人熄灯睡下。夜风里旋着花和叶,长街短巷,灯一盏接着一盏,蜿蜒向前,将整座京照得通明。
若是寻常看见,他定会赞许一盛世美景,如今却是啪的一把窗户拍上,转身说:“占星台的人虽然撤走了,但一定后,我真担心步师弟和闻、闻师弟。”
“北间长老和闻家大哥他们在……”徒无遥不底气地开。
小盛面无表情:“对他们喊打喊杀的,是全城的修行者和百姓,他们将这些人也处掉吗?”
徒无遥眼底的怒火全然消失,愁眉苦脸说:“我们做点什么吗?总不就这样看着吧?”
“这回恰好发生了星辰坠地,故而城里的人反应甚大。但底下的人忘『性』也大,这次遭灾的都是在那片区域活动的妖兽,没人伤亡,只接下来不发生实质『性』的灾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这件事情。小闻和步绛玄避过这段时间就好。”北苍望羲稍加索说。
小盛看待这件事情却不站在百姓的立场上,他反驳:“但占星台的人不会放过我家大人。”
屋室里又沉默下去。
“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良久,于闲沮丧地开。
小盛敛低眸光,喝了自事情发生以来的第一茶,:“或者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帮大人他们的。”
夜穹深黑,微云连山,山巅伫立两人,一高一矮,一人抱琴一人持剑。
持剑人是闻行意。他压低眼眸,不错目凝视对面山上的观星台,冷冷“呵”了:“那群老头子回去之后,竟然没动静了。”
“十八年前,他们敢杀尽那一出生的所男婴,这一回,不可就这样闹一闹了事。”北间余立在他身侧,情懒散些,淡淡:“所以动静会在别处。”
“你认为会在哪里?”闻行意他。
北间余以答,笑着:“你不觉得机阁这次开榜,很古怪吗?”
“机阁……榜榜首上的眼睛……”闻行意流『露』出考的情。
这时夜空中一只雪鸦压低翅膀飞来,闻行意抬一招,取下绑在它脚上的信筒,倒出里面的字条,展开一观,对北间余:“京城八大学院,至少一半派出长老去到岩华阁去了。”
“岩华阁是机阁的地。”北间余眉梢一挑,看向所说之地在的向。
岩华阁位于在京城当繁华的地段,是家格局清雅的茶楼,此刻阖了门,人都聚在顶层『露』台。这里设了数张茶案,但少人入座,都用焦急的目光望向背对他们、立于栏杆之后的人。
这人一身雨过青『色』的衣衫,指轻轻叩着栏杆,袖摆被风吹得起起落落,但周身气息收敛得很好,这风不曾吹起分毫。
过了许久,他停下上的动作,回过身来。立时人上前:“少阁主,您看见他们的位置了吗?”
这人闭着眼眸,眼周的肤『色』比旁边略浅了些,但长相依然俊美非凡。旁边一个黑皮少年递了条白缎过去,他接过,往眼前一蒙、于脑后一系,垂站定,:“看不清,痕迹被抹掉了,后者被某种禁制完全遮盖住了。”
——这人是顾东亭,“东亭如玉绛衣冷”的顾东亭。
“想不到他们还这等伎俩!”在场诸学院长老惊。
这些人不断交换眼,稍过一阵,走出一人来,说出他们的结论:“北间余和闻行意在占星台,褚院长未曾离开白玉京,这样一来,帮他们遮掩行踪的,似乎只东和了。”
“费长老这话说得不完全对。”顾东亭微微一笑,温说,“这京城里,本就两处地无法窥探,一者皇宫大内,二者,烈帝的垂云楼。”
那位费长老一捋胡须,摇头:“皇宫把守森严,他们不可溜得进去,而垂云楼外的禁制是烈帝亲设下,更不可被他们给破了。”
人提出反对意见:“闻家的生意一向做得广,不少宫中贵人和他们来往,他们若把人藏进皇宫,倒不是不可之事。”
这样的推测让在场的人愁了脸『色』:“难我们去宫里找人?”
“可还不确定那两人便是藏在宫中。”
“宫中人多,在那处搜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张扬,不好办……”
岩华阁的『露』台便如一锅炸开的水,境界都不低的老者们在锅里沸沸扬扬。
顾东亭隔着白缎扫了这些人一眼,带身旁的黑皮肤少年悄然无离开。
垂云楼。
风又大了,摇得楼外的树如浪,可夜『色』黑,这景『色』非但不美,反而诡异万分。
和步绛玄说了一会儿话,闻灯下楼找闻清云。闻清云又泡了一壶陈在这垂云楼中起码两千年的白茶,站在桌前写写画画。
闻灯走过去一看,摆在桌上的是一幅全境地图,其中好些地被闻清云用朱笔圈了起来,地图旁是一个册子,写着人名和模样特征,共同特点是都姓闻——看来闻清云在为闻灯和步绛玄的“逃跑路线”做规划。
“二哥想让我们去西南?”闻灯。
“西南山多且险,离占星台和京都远,躲到那处,他们想找寻,并不容易。而我们闻家在南面的势力比北面强,更护着你们。”闻清云抬起头来,对他解释说。
闻灯又将桌上地图看了看,没做明确表示,说起那应当是某位灵的小孩中的“劫难”,提醒他通知闻行意等人做好防范和准备。
却见闻清云闷闷气地回:“眼下最大的劫难,不就是占星台的那句狗屁预言吗?”
“应当不是这个,而是预言之后的事情。”闻灯话语微顿,勾了下唇,流『露』出点儿讽刺笑意,“或者说,就是那句预言应验。”
闻清云嗤笑一,“那预言应验?那首先你得入魔,才会显出万千杀相。”
闻灯垂下眼眸,想了想,说:“或许不入魔,但会杀很多人。”
他们两人的模样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都形如桃花。但这桃花不会被风吹起。闻清云微微眯眼,面上不以为意的情褪去,变得经认真。他看着闻灯:“我会和你一起杀。”
“谢谢二哥。”闻灯的语气同样认真。
步绛玄亦来到一楼。
闻清云继续写东西选路线。闻灯同步绛玄坐到另一侧去,看他烧沸一壶山泉水,煮近来自己新喜欢上的铁观音。
茶香四溢,是幽幽的兰香,飘浮出来后,又渐渐渗出几许『奶』的香气,喝来极其爽。闻灯慢慢喝了半杯,心转动,偏首向闻清云投去一瞥,然后将眸光敛低。
各自都量,这一夜过得很快。待得翌光向晓,闻灯从逍遥椅里起身,轻轻喊了对面的人。
步绛玄回了一个低低的、尾音上扬的“嗯”。
“把禁制打开吧。”闻灯说出他的决定。
昨夜在楼上时,他已过灵兽,是否让步绛玄从灵兽借,去往他处,得来的答案是否。而他与步绛玄一不现身,闻家和白玉京就一承受着压力。
他如何让这本该『射』向他的箭『射』向自己的亲朋?
闻清云当即反对:“占星台处并无动作,那些学院长老们聚在一起谈了一夜,亦未谈出个什么结论来,三弟,我们万不可在此时此刻鲁莽行事。”
“因为师父和大哥在占星台外,所以占星台不敢动作。而那些长老找不到我们,是因为这里的禁制。二哥,我们总不一直躲在你们背后、活在从前留下的东西里。”
闻灯话音不高,说得慢条斯,而语气执着坚定。观步绛玄情,亦是所当然。闻清云沉默许久,叹:“你打算如何做?”
“面迎敌,一路北上。”闻灯答。
“去归渊?”闻清云想起昨这二人说的话,眉梢微微蹙起。
“不一定是归渊,北境地广人稀,定风景好又鲜人知的地。”闻灯,“而我肯定也不乐意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想来会找个时候南下,所以二哥你昨晚写的那本册子、勾画过的那张地图,我用得上。”
他朝闻清云伸出。
“你当是游历山河呢?”闻清云没好气白他一眼,把东西都丢过去,并从桌案后绕出来,“我跟你们一起……”
后半句话刚出,闻清云觉得不对,踏出去的脚收回,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算了,你们自己去。”
闻灯弯眼冲他一笑,把东西都收进空间法器中,转身对步绛玄:“步同学,麻烦你把单向可视那层去掉,然后将楼外的禁制往内收一收。”
“收多少?”步绛玄。
“大概半里?”闻灯斟酌说,走到门前,砰的一打开门。
晓风入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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