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这夜有些心神不宁,他好不容易养好些精神,就得知自己差点凭白无故多了一个便宜儿子。虽说他对贾蓉没什么意见,平时还挺喜欢带着他做事。但是,他如今也才二十多岁!一夕之间多上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养子,这算什么事呀!
但他其实最烦的不是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总之心底在没来由的烦躁,仿佛千万只蚂蚁在撕啃,让他不得安宁。怕自己这样子会和媳妇吵起来,贾琏甚至没敢和王熙凤共处一室,吃了晚饭就找借口溜了出来,在外面散心。
走着走着,贾赦忽然觉得周遭有些昏暗,他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尤二姐生前所住的耳房前。这里的主人生前不受人待见,死后的屋室自然也没什么人气。在他下令将这里封存之后,更是许久没人往这边来,如今竟显得有些破败。
贾琏眼睛一酸,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先上去把门窗上的灰尘用袖子扫了,又拿钥匙打开门。刹那之间,一股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贾琏只当这里受了潮,掩住口鼻咳嗽几声后,他借着灯笼的熹微光亮将屋里情景大致打量一遍,与心里曾经鲜活的画面一一对应。
睹物思人,最怕物是人非。
仿佛能看见粉脸娥媚的女子言笑晏晏地立在窗前,秀丽的面容在灯光下婉约朦胧,神情还是一如从前的温柔。可再一晃眼,哪里还有什么佳人,不过是夜风潇潇,敲得门窗轻响,恍若呜咽。
满腔愁绪无声浮起,贾琏再也按捺不住,手撑在桌边落下泪来。回想起曾经恩爱的日子,竟遥远得仿若前世的情景,他再留恋,也触摸不到了。
这厢贾琏哭得伤心,秋风瑟瑟,也似在与他同悲。就这样哭了不知多久,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灯笼里的烛泪也燃尽了,贾琏才略微收拾心情,想着该回去了。
等他锁好门回去时,平儿确实已带着丫鬟寻了他好一阵。本来忙活了这么久,她心里也有些埋怨。但当平儿看见贾琏双眼通红,里面满是血丝时,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去书房睡吧,回头二奶奶瞧见你这样,又该恼了。”
贾琏感激不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跟在她后面,看她收拾床褥。
等平儿收拾好,贾琏便在书房歇下。他只着中衣睡在床上,本以为今夜难以入眠,却不知为何,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秋雨诉愁尽,佳人入怀来。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贾琏今夜久违地梦见了尤二姐。可这梦里的情形,他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她竟然是来告别的!
“什么?你要走!”贾琏目眦俱裂,他拉住尤二姐的手,发狂地问她:“你要往哪里去?”
尤二姐双目凄楚,眼神哀伤。她无言地望着贾琏,不着一语,只是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先是手掌,然后是指尖……
贾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形逐渐淡薄,一如他曾经只能无力地看着她的尸体。
“不要走好不好?”贾琏语气哀求,他不知为何信了二姐的话,只觉得这次要是放她走了,就是真正的永别。
因为这种莫名的笃定,哪怕注定徒劳,贾琏也没舍得放手。
尤二姐何尝舍得,只是她到底看开过一次,不再像以前那般执着了,而且如今的她心里还有更牵挂的人。
对于那个孩子,尤二姐是不准备说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让贾琏知道她的打算,只怕会更加愧疚。但事到如今,哪怕代价是她自己,她也要给未出世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反正已经告别过了……尤二姐的脸色逐渐坚毅起来。她执着地抽出自己的手,打算就此离去。可是忽然间,她神情一变。
“坏了,他找过来了!”
她匆匆慢慢地找地方躲着,慌乱间甚至下意识躲到了贾琏的身后,过了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无济于事。贾琏本来心里难受至极,这会见尤二姐没有急着走,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他是谁?”
事态紧迫,尤二姐着急想脱身的法子,只来得及匆匆解释道:“鬼差!”
贾琏刚松的那一口气紧接着又提了上来。他神情一变,紧张地问:“他是来抓你的吗?”
尤二姐闻言身形一顿,想起之前差点相谈甚欢的场面,纠结了一下说道:“算是吧。”
虽然他看起来,更像是为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来的。
贾琏闻言也慌张起来,他左顾右盼地寻着能藏人的地方,却发现周遭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这才想起自己恐怕是在梦中。
那怎么办啊?
就在他无措之时,尤二姐已想好了自己的逃跑路线。她的计划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实现,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今晚功亏一篑。
她还是打算先躲着,实在躲不下去了,再消耗力量带着那位大人兜圈子。只要能拖到天亮……
“二爷。”出声唤住贾琏,尤二姐心想,不能让他再这样干着急了。
贾琏闻言停止了他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行为,他看向尤二姐,声音发颤:“你说。”
尤二姐道:“其实妾身来自天上,此番下凡是为了渡劫。如今劫数已去,却唯独放不故人。”
在尤二姐说来,故人等于儿子。贾琏听来,故人等于自己。一个说得真诚,一个听得动容。两人眼泪汪汪的,怕不是没有鬼差的事挡在中间,能相拥而泣。
尤二姐顿了一下接着道:“如今鬼差的出现,也只不过为了提醒我早日归去,二爷不必挂怀。”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贾琏则沉默地听着。不知为何,他听了尤二姐的解释,却并没有安心的感觉,而且不经意地回想起她先前慌乱的状态。
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尤二姐急忙间想到的说辞,漏洞太多了。
但贾琏是个聪明人,哪怕他心里不认为自己聪明,这时候却识相地沉默下来,仿佛是把对方的话听了进去。
尤二姐见状终于放心,她匆匆说道:“二爷,你的梦境因我的力量形成。接下来,我会对梦境稍作改变,来迷惑鬼差。之后这里可能会变得有点恐怖,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她现在虽然实力薄弱,但借助周遭浓郁的如出一源的阴气力量,她可以办成这一点。
尤二姐说完就消失了,只剩下贾琏愣愣地听完,又愣愣地看着周遭眨眼间变成阴森寂静如同幽冥一样的场景,好巧不巧还是他晚上曾经去过的旧屋。
那时候看着还让他分外怀念的小屋,现在已经变得宛如阴曹地府的刑场了。在这样幽暗场景的衬托下,他脚下踩的也不是石子路,而是周遭阴魂丛生的奈何桥。
贾琏:……这谁受的住啊!
贾琏毫不迟疑,转身就跑。刚刚还是恩爱夫妻,转瞬间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一边跑,他还一边在心里泪奔:“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就在贾琏在梦里跑跑停停,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时。慢悠悠支开人来上班的贾赦终于又触发了一条支线任务:【解救活人贾琏】
【任务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你的蠢儿砸贾琏已经被女鬼布下的迷雾困住了,正等着你去解救呢。】
贾赦:……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扭头就走,并表示,他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谁家的傻大儿走丢了?
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想,系统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亲亲,这边建议先救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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