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训过后,南国人们期待已久的晚饭时间终于到来。
“……”
“?”
刚走出钟乳石洞的小夜往前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归来的船员们个个伤痕累累,鼻青脸肿,头发都比起训练更像是被乱拳殴打了一样。绝大多数当事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顶着五彩斑斓的脸谈笑自若;而唯一一个不习以为常的人——可怜的新人水手一浩口吐亡魂,眼皮上翻,距离成为幽灵系一浩大约只有一线之隔。
“哟,二副!”船长将彦离得很远就开始充满活力地猛挥手,“我们刚练出一招必杀技!你尽管放心没人偷懒——”
小夜:“我放不了心。你们要不要先去包扎一下?”
船长:“嗨,吃饭要紧!”
顽强的水手们毫不在意伤势,自顾自开始摆放桌椅露天开宴;只有二副实在担心可怜的光头当场变成幽灵系,给他灌了一瓶能量饮料才终于令其变回一般系。欲言又止的船医风铃被劈头盖脸砸了一个“先吃饭”的命令,望着伙伴们身上的伤痕如坐针毡,僵立在那里的样子像极了遭遇冰之心时间静止,看起来无助极了。
一回生二回熟,小夜径直拽着小船医开始讨论烧伤的一百种处理方法,用乱七八糟的打岔提问拯救了她过热的大脑。而效率惊人的蛋蛋厨师长已经在蓝光乱舞中做好第一轮料理,承载菜肴的盘子与酒杯一同飞到桌上,宣告晚餐时间正式开始。
南国人的饭桌一如既往吵闹,酒臭味倒是少了许多——大家都惦记着明天还要继续特训,不能宿醉,把每人饮酒量克制到了三杯以下。拜其所赐,往日拖拖拉拉的宴会也快了不少,难得勤奋起来的船员们风卷残云填饱肚子,又抱着薯条桶回到溶洞内,开始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复盘下午的模拟对战。
直到船医风铃已经跑上跑下忙完一圈,给每个人脸上都贴满纱布,众人的讨论依旧没有结束,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小夜在旁边看了一会,顿时觉得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打起来,当机立断决定暂时离开石室,防止被战火波及。
顺着昏暗的小径行到尽头,开阔的滩涂一览无余。稀薄的雾气将大海深处浓重的黑暗淡化,反而令眼前景色多了几分朦胧梦幻之感。
在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之前,飘渺的歌声先一步传入耳中。小夜看到拉普拉斯正静静漂浮在海上,巨大的身体如同高山,哼鸣出的旋律却清澈动听,令人紧绷一天的精神也不自觉舒缓下来。
风铃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悄声无息离席。此刻正她端坐在岸边,侧耳倾听巨兽的吟唱;那双与大海同色的眼睛专注凝望着雾夜汪洋,神情依旧和往日一样认真又郑重,与年幼的脸庞格格不入。
小夜没有做声,轻手轻脚地跨过乱石,在小船医身旁坐下,和她一起欣赏这段来自千年前的神秘曲调。
夜色寂静,歌声如同波纹般温柔地荡漾开来,几乎有种疲惫被抚平、伤痛随之消失的错觉。沐浴在仿佛有魔力的旋律中,两个年轻人类的心神也随之起伏,直到背后有水滴般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才骤然回到现实。
“水君大人,晚上好。”风铃一丝不苟地向来者——正缓步行来的水君敬了个军礼。
圣兽轻轻颔首。它向来不像南国人那样吵闹,只是安静地走到人类们的身边驻足,目光望向迷雾之后朦胧不清的山岳巨影,仿佛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倾听者。小夜和风铃互相对视一眼,也从善如流地重新坐下,任由北风吹乱她们的发丝。
“水君大人,您之前说的就是这首歌吗?”
“没错。”
见到水君点头,即使是全船性情最沉稳的两人也流露出了些许探究之色。
在之前的作战会议中,水君曾经提到过,控制堡垒不仅要深入核心,还需要一首特殊的歌曲——想必正是此刻的拉普拉斯反复吟唱练习的曲调。或许对于曾经的沧海之民而言,“音律”向来是他们最惯用的钥匙。
“这首歌必须由拉普拉斯唱才有效吗?还是只要旋律正确就可以?”小夜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绯露堡垒从不挑剔奏乐者。”水君回答。
“哎?那岂不是……”
见两个小家伙的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水君神态了然,似乎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发光的气泡轻轻托起颈间悬挂的小巧物件,把那只玉笛的模样展现得清清楚楚。
“——只是,我的乐器吹不出那样复杂的曲调。”
看清笛子的模样后,小夜和风铃顿时恍然——那支乐器的模样精致美观,但笛身上只有孤零零的三个孔。
……难道是因为水君没有手指,能操作的孔数有限,才特意做了这样的设计?
……其实用爪子扒拉应该也不是不行……
……不行,不要再想下去了!大不敬!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人类小孩们向圣兽致谢,又开始窸窸窣窣地猜测三孔笛究竟能吹出多少音符。水君倒是不介意自己的所有物被来回打量,大大方方地托着玉笛让人类们看了个够。
直到风铃掏出自己的陶笛对比研究孔洞差异,水君才再次出声。
“要试试演奏这首曲子吗?”
年幼的女孩顿时一怔。
“报告,这可能会影响到拉普拉斯——”
“没关系。如果你愿意记住这段旋律,它会很开心的。”
风铃看看左边圣兽平静如初的双眸,又望望右边二副满含鼓励的目光,终于点点头。
“遵命!”
她举起陶笛,开始试着跟上拉普拉斯的歌声。
吹奏声起初断断续续,时有迟疑,但很快便连贯成曲,与巨兽的歌喉并肩翻飞,同步起舞。随后,水君也轻声吹响了玉笛——三孔乐器简单的声调恰到好处地贴合主旋律,形成了无比美妙的和音。截然不同的音色在此刻交融汇聚,将终雾海司空见惯的夜晚点染得流光溢彩,共同奏响了一曲悠扬空灵的乐章。
一曲终了,三重奏的尾声随着微风渐渐远去。水君侧过头,眼底是人类们小小的倒影。
“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你们说——”
“谢谢你们,找回了我的朋友。”
直到晚风的凉意开始渗入骨髓,小夜和风铃才告别水君与拉普拉斯,回到船员们吵吵闹闹的溶洞。
……不对,这是否吵闹过了头?
定睛一看,只见小小的溶洞里已经被拳脚的劲风、招式的光效和南国人气势汹汹的喊声填满。他们针对特训方向不同看法的辩论果不其然变成了打架,俨然一副靠拳头决定明天训练菜单的架势,把本就鼻青脸肿的面孔互殴得肤色活似盖欧卡。
小夜:“……”
小夜:“风铃,你的工作在增加。”
风铃:“……”
风铃:“太阳珊瑚!!”
小船医的职业精神当场发作,举着喷洒“生命暴雨”的太阳珊瑚冲入战场,用巨大的水量成功阻止了船员们继续互殴。见不需要自己帮忙,小夜摇着头跨过一地的残骸,进入地下休息室,走到自己的宝可梦们身边。
修行“心之力”时容易波及四周,因此小夜将宝可梦托付给了风铃,让小船医带着它们与船员一起练练身手。她不知道海王丸号的同伴们究竟做了什么,只见到宝可梦个个无精打采、神态萎靡,像极了橘子群岛旅行的起始站——在群杉峡谷被星海先生捏圆搓扁的可怜模样。
一众歪歪斜斜躺倒的宝可梦中,路卡利欧成了最显眼的那个。它左手扶正喷火龙的绷带,右手摆好雪童子的雪球,回身还不忘把皮丘摸到睡着,俨然一副可靠的训练家模样,甚至让真正的训练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失业的危机感。
刚一踏入洞穴,路卡利欧的耳朵便轻轻一动,极快地转过头。
见已经长高的小犬轻轻一跃便贴到身边,一双红眼睛安静又专注地看过来,小夜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谢谢你啦。”
她一一检查宝可梦们的身体状况,确认了大伙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体力透支严重。连往日最有活力的喷火龙都没了嗷嗷叫的力气,见到小夜也只是蛄蛹两下,把翅膀扑腾到训练家的脑袋顶上以表委屈。
被迫顶着一片脏兮兮的翅膀的小夜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马上就是睡觉时间,不需要重新整理发型。
见宝可梦们都困得睁不开眼,小夜并不打算打扰它们的睡眠。温声安抚伙伴们安心休息后,她放轻脚步,径直拐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屏风后。
床铺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不知是豪力们还是路卡利欧的功劳。小夜坐在床前,翻出专治能力过载的营养片胡乱丢进嘴里,开始试着调动波导之力。
流转的波纹伴随着熟悉的“肌肉酸痛”,比起刚醒来时缓解了许多。小夜面色不动如山,在心中冷静地评估了一番,觉得这种程度的阻碍尚可接受,完全可以当做满血康复状态绝佳;反倒是旁边的路卡利欧一个激灵,也不知感觉到了什么,安静又专注的红眼睛里顿时写满了不赞同。
小夜不明就里,和路卡利欧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仍不解其意,只好把手里的果味营养片也往宝可梦嘴里塞了一颗。
那位小船医大概是使用了某种军用特效药,所有人的伤势都愈合得很快。小夜试探着抬抬手,发现左肩的贯穿伤恢复良好,已经能够容许小幅度的动作;按照风铃的医嘱,受伤更轻的右眼也已经可以拆掉绷带——
另一半视野刚重见天日,小夜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右眼看到的光景活像是吃了前世西南地区知名有毒菌子,连规整的屏风都在扭曲形变,硬生生弯出了抽象画的气势。
小夜不动声色地眨眨眼,倒是不觉得意外。毒刺水母的毒素向来强烈而极具攻击性,眼睛这样脆弱的部位受到创伤,大约也不会痊愈得比肩膀更快。
她不以为意地拿过背包,正想取出解毒喷剂敷衍了事,另一种清凉的触感先行到达。
路卡利欧就站在面前,眼中满怀忧虑,手心还捧着几束发光的水流。来自[生命水滴]的强大治愈力立竿见影平复了右眼的灼痛,光怪陆离的混乱视野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人眩晕了。
望着犬宝可梦忧心忡忡的模样,小夜向它一笑。
“没事的——别再用招式了,你也该休息啦。”
不过几分钟,人类便行动力极强地完成一套洗漱,麻利地将自己塞进被褥里。路卡利欧绕着床转了两圈,一时间耳朵都急得耷拉了下来;但它实在没办法从训练家抱头而眠的姿势中穿越层层布料找出她受伤的眼睛还不把床弄湿,最终也只好散去手中水滴,选了个靠近小夜的位置,倚靠着墙角不情不愿地合上双眼开始小憩。
石室中的喧闹声逐渐降低。船员们在一天的体力劳动里累得不轻,早已哈欠连天,结束了特训复盘便纷纷栽倒在竹席上。鼾声应和着远处海浪的白噪音,将微光的钟乳石洞也一并拖入沉沉的休眠之中。
夜色渐浓。
小夜睡得并不安稳。
进入雾海以来,他们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靠光线的细微变化来猜测时间,也算不出到底过了多少天。小夜隐约感觉新一周的“末日噩梦”或许即将到来,惦念着其中或许会隐藏着宝贵的“预知未来”画面,很难踏踏实实地合眼。
半梦半醒间,吞噬一切星光的黑色陨石尚未造访,只有浅层睡眠特有的混乱梦境盘旋不休。而就在某一刻,巨大的危机感击中了小夜的意志,令她瞬间惊醒。
人类骤然睁眼,鱼跃而起。
受伤的右眼依然在隐隐作痛,视野随之旋转扭曲,令小夜在眩晕中花费了几秒钟定神才找回视物能力。
环顾四周,船员和宝可梦分明都沉沉睡着,数量也不多不少。但她心中不祥的预感却不减反增,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剑正指着咽喉,令人背生寒意。
确认过所有人的安全后,小夜无声无息地走出休息间。她穿越石室,走过蜿蜒的洞穴,寒意也越来越分明。
踏上乱石滩涂,她隐约看到薄雾之后水君和拉普拉斯模糊的身影,仿佛和入睡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它们都在仰头凝望着天空。
在近乎化为实质的凛冽气息中,小夜一点一点抬起头。她看到笼罩大海的迷雾色调发黑,仿佛被浓厚的夜色浸透彻底,显得深沉又粘稠,仿佛毒刺水母群制造出的毒液一般诡异瘆人。
……不,不对。
那根本不是什么迷雾和夜空。
“你来得刚好。”
水君的声音在脑海中响彻,带着绝对零度般的肃杀之意。
“去叫醒大家——敌人到了。”
黑压压弥漫天空,仿佛乌云般盖顶的……
是无穷无尽的的未知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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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耳朵都耷拉下来的路卡利欧:(凝重)明天就去向太阳珊瑚前辈学“生命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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