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涓涓浅浅,杜明茶听到沈少寒的声音,但过度的惊愕令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阳光明辉灿烂,光华万丈,而身侧沈淮与手章温厚暖和,像是要令她心安似的,用力握紧,不容许她挣脱半分。
又像是狼擒住兔子,担忧会吓走猎物,牢牢握住。
杜明茶说:“这是——”
“不用介绍了,”沈少寒脸色铁青,他的视线终于从沈淮与身上,转移到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声音干涩,“这是我二爷。”
杜明茶:“……”
哦,果然是二爷。
不是她听错了啊。
杜明茶沉默了两秒。
脑袋中一片混沌错愕。
等等,所以是她睡了沈少寒的二爷爷?也就相当于,她睡了差点成为她二爷爷、干爹、哥哥的家伙?
身侧,沈淮与仍旧拉着她的手,他手掌宽厚温热,将她手掌紧紧握住。
杜明茶抽不出手,只感觉到从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暖化。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再给予她更多的温暖,只能令杜明茶暗暗心惊胆跳。
“你二爷爷?”杜明茶迟疑着问,“沈二爷?”
似难以接受、不敢确认这一事实,杜明茶小心翼翼向他再度求证,唯恐自己听错。
在她印象中,能被称为“二爷爷”的,好像只有这么一位。
一个在杜明茶脑海中,和她爷爷差不多模样、慈眉善目、穿长大褂遛鸟逗狗的中年男人。
杜明茶仰脸,下意识去看沈淮与。
没有长大褂,沈淮与不穿这个,他日常就是衬衫西裤,身上有淡淡的植物香;清晨和晚上会换运动服,t恤肩膀处会清晰地显现出他肌肉的轮廓;晚上睡觉前会换白色或者灰色的睡衣,用有着柠檬和甜橙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会要她坐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用平板一起看原声版《你丫闭嘴》;
他也没有杜明茶想象中的二爷爷那么迂腐,沈淮与随性温和,并不守旧,他能心平气和地与她交流某些粉色的文中的错误知识,也不会阻拦她因为好奇而去看某些小片片。
也不会遛鸟——
哦,的确是养了一只满嘴骚话的玄凤。
像海棠文里被轮流欺负了七天七夜的受,沈少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他已经不会再注意杜明茶的表情,这俩人手挽手出现在一起的画面已经足够令沈少寒用一生来消化。
沈少寒没有心思再去看曾经的准婚对象、现在的学妹、未来的二奶奶是什么表情。
说好的爷孙和谐共处呢?
说好的父慈女孝呢?
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就算是关系加深,也不至于加深到如今恋人一般地牵手吧?
沈少寒喉间梗了一口血,咽不下。
他问沈淮与,声线发颤:“二爷,您和明茶学妹……”
“如果你非要叫我二爷的话,”沈淮与冷静纠正,“可以尊称她为二奶奶,别乱辈分。”
沈少寒:“……”
他终于明白,上次沈淮与提醒他别乱辈分是什么意思了。
沈淮与早就对杜明茶下手了!!!
杜明茶:“……淦。”
当杜明茶当初疯狂吐槽是不是要称呼二爷妻子为二奶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二奶竟是我自己.jpg
阳光洒落,光辉万丈,暴雨后的街道呈现出温柔澄净的光泽感。
杜明茶终于压不住疑惑,仰脸看沈淮与:“你不是姓淮——”
沈淮与握住她的手,朝沈少寒稍稍颔首:“我陪明茶去见朋友,回见。”
沈少寒没回答。
他嘴唇颤颤,想说什么,又卡住。
像是一台卡带的老旧录音机,在暗沉的仓库中永远窥不见天日。
杜明茶被沈淮与拽着手,手掌心被他捏的疼,她没出声,脑袋里面乱糟糟一团。
沈淮与将她带入咖啡馆。
他早就发现了这家店。
不过瞧她专注辨认店牌子时的模样格外好看,不过是想争取一些独处时间。
室内灯光不如日光明亮,门上的风铃叮叮玲玲地响起,杜明茶踏入这间飘散着淡淡烤面包和奶油香气的店中,看到靠落地玻璃窗的桌子旁,围着白色小围裙的侍应生正在用洁白的毛巾擦拭着桌面,收拾着被打翻的咖啡杯。
旁侧还有个人正在用小巧的拖把清理着地上蓝底色花砖上的咖啡污渍。
霍为君呆楞地看着沈淮与,发出一声和沈少寒同样不敢置信地声音:“二爷爷?”
沈淮与客气地说:“你好,叫我淮与就行。”
杜明茶猛然抬头看他。
什么淮老师坏老师……
他其实姓沈!
沈少寒他爷爷的那个沈!
霍为君只是笑,让开位置,让两人坐下:“明茶,你想喝点什么?加糖吗……”
就算给霍为君十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叫这种平辈之间的称呼。
震惊之余,看杜明茶的眼光中,又多了一丝赞赏和欣慰。
呜呜呜她就说,她们的明茶小宝贝值得更优秀的男人!!!别说沈淮与了,两个沈淮与加起来也配得上她们小明茶!
只是这种欣慰完完全全抵不过淮老师竟然就是沈淮与这一爆炸性新闻。
尤其是现在,霍为君敏锐地察觉到杜明茶和沈淮与两人之间气场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三人点完单,杜明茶的右手却仍旧在沈淮与掌中,被他死死按着。杜明茶抽了抽,没抽出来,倒是被捏的发疼。
像是怕她会随时跑掉,沈淮与抓的很紧,令她动弹不得。
杜明茶只能换了左手去拿杯子,她并不是左利手,这个动作很不方便,拿起杯柄时,杯子在颤,里面的咖啡也在晃晃悠悠地颤着,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咖啡里面忘记放糖,杜明茶被苦的忍不住皱眉,低头,吐了吐舌头,咳了一声。
沈淮与将他的那杯加奶加糖的递过来:“换换。”
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杜明茶默不作声,和他交换了杯子。
有着他体温的杯子被淡然移过来,有着醇厚浓郁的口感。
沈淮与并不介意那杯被她喝过的咖啡,低头,饮了一口,放在桌上。
他其实喝不惯这种。
沈淮与的味蕾一直颇为挑剔,平日里尽精细佳肴,要求颇高。
在霍为君印象中,这种发生在小情侣间的小事并不罕见,只是两人的举动和眼神交汇实在太不对劲了。
从踏入店到现在,杜明茶始终被他强迫性拉着手,像极了被强取豪夺来的小妻子;
杜明茶几乎没有和沈淮与有眼神交流,沈淮与频频看她,但杜明茶看天看地,就是不回望;
杜明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直不像是《只沦陷于你的温柔》这种都市纯纯恋情,更像是《我的霸道二爷爷》这种强取豪夺甚至于可怕的本子。
现在的霍为君完全搞不清楚这两人状况了。
她严肃推理猜测,难道明茶和他太过以至于现在仍旧神游天外不辨东西精神溃散无法集中注意力?
还是因为沈少寒吃醋闹起别扭?
事实上,杜明茶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两个问题。
——不小心睡了二爷爷,她该怎么办?!
——二爷爷竟然假装成老师骗我谈恋爱!
她手相对而言较小,沈淮与能够轻而易举地一手掌控。前几天晚上他能够一只手按住她两只手腕,控制住她不要挣扎,而现在,就像像她捏团子一样,将她完整包裹住。
沈淮与掌心很热,他出了汗,死死捏着她的时候就像不慎从悬崖跌落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喝完咖啡,杜明茶拒绝了沈淮与,自己主动出钱买单。
临走前,霍为君看着打出来的纸质单子,不悦地说:“沈少寒那小子走的快,还是他打碎了玻璃杯呢,结果还要你出赔偿费。”
好在这家店没有狮子大张口,要的价格并不高。
“……要不是他跑得快,不然现在我们还能看他大庭广众下裸奔……”说到这里,霍为君忍不住停顿一下,转移话题,“明茶,你今晚还回学校吗?”
“回。”
“不回。”
两声不约而同的回答让霍为君发愣,她下意识看向说回的杜明茶。
“我今晚得回去了,”杜明茶认真地和沈淮与说,“我要回去准备考试。”
沈淮与问:“回学校做什么?回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杜明茶说:“周一再回来。”
也不是一个很长的分别时间。
沈淮与说:“先回我那里,你的书包和衣服还在那边。”
霍为君老老实实地站着,一边哼着“小冤家”,一边看天看地看美女,假装没有听到这两人的对话。
她心知肚明,看杜明茶这一副小身板,大约已经被沈淮与给亲亲摸摸酱酱酿酿了。
杜明茶仍旧试图挣脱他的手:“先放在您哪儿吧,明天我看望白女士,您等那时候再给我也好。”
一提到白静吟,沈淮与心中一震,松开手。
他看到杜明茶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清晰的红痕——那是他失控时掐出来的痕迹,印在洁净的肌肤上,十分惹眼。
杜明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但沈淮与与她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杜明茶生气与旁人不同,她有着优秀的情绪控制能力,哪怕是在愤怒时,也会克制着自己言行,冷静思考,做一些最正确的行为或举动。
譬如现在。
她眼中明明没有笑,却还会微笑着和他讲,她需要回学校,明天再拿书包。
沈淮与说:“好,明天见。”
不能操之过急。
杜明茶柔和地笑笑,若无其事地和他告别,快走几步,挽住霍为君的胳膊,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沈淮与冷静地目送她离开。
隐忍。
不能再让父亲的悲剧再度重演。
沈淮与不曾见识过当年父亲的癫狂偏执,但听说过许多父母之间的细节。
譬如父亲前期对母亲的控制。
在沈从鹤如愿得到白静吟后,在白静吟被迫与沈从鹤同寝七个日夜后,沈从鹤拒绝了白静吟要回去上钢琴班的要求。
整整一个月,沈从鹤只带白静吟出去一次,还是领结婚证。
这一个月,消磨了白静吟对沈从鹤所有的希冀,彻底将他从“沈老师”视作“恶魔”。
沈淮与不愿如此。
每次想要强行违背她意愿时,他都会想起枯瘦如柴的白静吟,想起她瘦骨伶仃的手腕。
阳光炙热,慵懒散落。
杜明茶和霍为君并肩走了一阵,等过一个绿灯,穿行马路,顺着地铁口的楼梯往下走。
霍为君问:“你和沈淮与到底怎么回事?”
杜明茶说:“嗯……不瞒你说,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叫沈淮与。”
霍为君惊了。
两秒后,她说:“不会吧?像小说里说的那样,他装穷骗你?”
杜明茶:“那倒没有。”
下了楼梯,扫了引导牌子上的绿色通行码,人稍稍多了些,杜明茶和霍为君的交谈暂停,看着霍为君将她的包包随意放到传送带上,接受安检。
杜明茶张开胳膊,在提示下转了个身。
她冷静地想。
沈淮与的确没有骗她。
他只是选择性地隐瞒了部分真相。
譬如他默认了她称呼自己为“淮老师”,因为他名字中的确有个淮字;
沈淮与也的确说自己是乐乐的舅舅,设计师江玉棋也的确是他的好友;
顾乐乐说得也没错,沈淮与的确是个卖房子,不同的是他公司有数不胜数的房子在向外出售——
他爹的!
谁会管房地产大亨叫做“卖房子的”?
沈淮与习惯了奢侈生活,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在那种奢侈环境中长大,那就是他的习性;他的确拥有权势金钱,并不是杜明茶情人眼中出滤镜;沈淮与本身就闪闪发光所以他的光芒也并不是杜明茶的爱赠予……
“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杜明茶忍不住了,咬牙,“二环内一套,国内好几套,海外说不定也有许多套……”
霍为君:“什么?”
杜明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她出生并生长于一个普通到甚至有些拮据的家庭,父母开水果店,辛苦工作,每月赚的钱也多用来杜明茶的教育以及全家人的旅行。
父亲邓扶林不喜骄奢,母亲杜婉玲只爱吃,杜明茶所处的环境顶多让她认识一些诸如lv、香奈儿的logo,却不会让杜明茶去分辨百达翡丽那几款有价无市的限量款豪表、也不会让杜明茶去研究劳斯莱斯定制车的区别,更想不到沈淮与每一件衬衫都出自于某一个古老的裁缝品牌店、至今仍旧有人每月上门为他量体裁衣……
这些都超过了杜明茶的日常认知。
她才会对沈淮与并未刻意隐藏的身份一无所知。
说不生气完全不可能。
沈淮与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对沈淮与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不过现在去找他发脾气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沈淮与这一举动,反倒引起了杜明茶内心的好胜心。
她从来都不是愿意服输的人,即使被人打趴下,也一定会爬起来继续和对方较量。
杜明茶打起精神来,她冷静思考,该如何叫沈淮与认识到欺骗她这一件事情的严重性,如何正确地在不伤害到彼此感情的前提下,表达出她的愤怒。
愤怒和生气都应该为解决问题而服务,而不是将问题进一步催化。
杜明茶承认自己爱他。
即使被骗,即使生气……
可还是爱他。
这一点没有变。
从开始到现在,沈淮与一直在以年长者的角度来看待她,他总是不自觉地朝她伸出援手,他或许在可怜她,但杜明茶不想要他这样的怜惜。
不否认,杜明茶喜欢他的成熟稳重,喜欢他的体贴包容,她迷恋沈淮与身上的这些特质,也想让对方看到,她其实也有着闪闪发光的一面。
她一点儿也不比他差。
可上次与他的直白沟通并不顺利。
杜明茶能够想象得到,倘若她直接说这些的话,沈淮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定会笑着说“你啊”,或许会为这件事道歉,但说不定还只当她在闹小孩子脾气,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沈淮与站的太高了,习惯了俯身迁就她,却不曾想过,杜明茶也在迁就着他。
爱本就是互相迁就,互相包容。
霍为君不明就里,她从传送带上拿起包,跟着快走几步,只悄悄和杜明茶说:“这种事情刚开始总是不舒服,就像吸烟一样啊,等时间长些就会好点,说不定还会上瘾……”
杜明茶悄悄说:“我们不是某些生活不和谐。”
霍为君不解:“那你……”
杜明茶手搭在电动扶梯的扶手带上,望着步履匆匆的人群,微微垂眼:“只是产生了一点点需要发泄出来的小矛盾。”
她必须要把这些宣泄出来。
不然这件事会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窝,堵得下不去。
杜明茶不是宽容大量的蚌,会用包容性入的沙砾,将这些令她不舒服的残渣包裹成圆润的珍珠。
她会把沙砾原原本本喷回去。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清晰地映衬着人的倒影,会议刚刚结束,沈淮与走出会议室,微笑着向下属颔首示意,宋乘轩和姜可欣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沈淮与迈步进入,笑容慢慢消失。
他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难得露出些许疲态,侧脸看姜可欣:“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姜可欣说:“四点钟,您还有个和驻巴黎同事的视频会议,五点钟,和住建委……”
沈淮与听完:“好。”
姜可欣敏锐地发现沈淮与近两天情绪有些微妙。
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工作处事、待人接物都是一派温和,喜怒不形于色,做事手段却果断强硬,因此被人偷偷冠上“笑面虎”的外号。
这并不是坏事,性格单纯和暴戾偏执的人无法管理好一个公司,上位者永远都是谦逊低调的,不动声色收拢人心。
姜可欣为沈淮与工作这么多年,对他的尊敬与日俱增,也为他魅力所折服。
在她心中,沈淮与是无往不胜、任何情况都能运筹帷幄之间的神。
可今日的沈淮与表现有些不同。
神流露出了疲态。
沈淮与注意到她的视线,抬眉。
姜可欣慌忙抱紧怀中的文件,低头。
沈淮与问:“你今年好像还没申请过年假调休?”
姜可欣说:“想攒一攒,等过年时一起休息,多陪陪家里老人。”
“挺好,”沈淮与笑,“最近工作也很辛苦吧?不如这样,我放你四天带薪假期,好好休息。”
姜可欣忙不迭答应,答谢,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到走出办公室,关门时,隐约听到沈淮与问:“明茶最近一直在学校?没出来过?”
姜可欣知道明茶。
杜明茶。
和先生关系交好的一个女学生。
上次沈淮与大半夜给她打电话,姜可欣不得不半夜起来工作——当然,沈淮与也给了她日薪十倍的优渥加班费。
大半夜的,姜可欣和江玉棋设计师联系,去合作的厂家一匹一匹地确认、挑布料,连夜送到服装厂进行加工制作,和师傅商议细节……
姜可欣只当这大张旗鼓的是什么要紧事。
没想到,竟然只为了杜明茶所在团队的演出服。
一个大学的元旦汇演,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
虽然有着丰厚到夸张的加班费可以拿,但姜可欣仍旧内心有些复杂。
原来神明也会为了一个女孩破例做到这种地步。
她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原来也会为另一个女孩屈膝,亲手为她穿上漂亮的水晶鞋。
……
办公室中,沈淮与安静听完宋乘轩的汇报。
从那天分别后,沈淮与再也没有看到杜明茶。
他知道杜明茶很忙,每天都在教室和办公室、宿舍来回穿梭,甚至没有离开过c大。
无论是顾乐乐,还是他自己发消息过去,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最近在准备四级考试。
沈淮与想不至于。
杜明茶语言天赋极高,纵使学习着法语,也不曾与英文混淆,他知道杜明茶能顺利地做英法互译,她这样的水平,不至于因为一场四级考试而头疼。
不过他选择信任杜明茶。
她从没有说过谎。
她的书包,沈淮与托白修转交过去了,白修说杜明茶气色很好,精神奕奕,笑眯眯的,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
但沈淮与仍敏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所了解的杜明茶,不应该是这种表现。
事实上,沈淮与已经做好了她来对峙的准备,已经想好如何安抚她。
他近几日也忙,晚上应酬到九点钟才回家,受酒精影响,大脑有些稍稍不适,像是被轻微麻痹,处于轻飘飘的状态。
沈淮与一直尽量避免饮酒,但生意场上,不可能做到滴酒不沾。
人情世故交际,沈从鹤亲力亲为地教授着他,沈淮与也养成了和父亲别无二致的性格。
沈淮与打开门,瞧见灯光。
一顿。
或许是醉酒后的错觉。
他换了鞋子,绕过屏风,看到了正窝在沙发上读书的杜明茶。
悠悠闲闲,缩在柔软中。
她只穿着他的一条衬衫,或许是从衣柜里随便扒拉出来的。白色的,一直盖住她大半个大腿,下面是一双白生生、洁白如玉的腿。
衬衫下面没有穿裤子。
头发未干,发尖还是湿的,正柔顺地垂在肩膀上,把白衬衫弄出湿渍,此刻正哼着严重走调在沈淮与耳中却巨好听的歌曲。
听到动静,杜明茶啪嗒一声合上书,跪坐在沙发上,笑吟吟看他:“你回来啦!”
沈淮与:“嗯。”
杜明茶显然对这种反应不满意,她放下书,也不穿鞋,直接下了沙发。
她跑过来,沈淮与下意识抱住,隔着衬衣,无意间触碰到肩胛骨。
太瘦了,肩胛骨也这样明显。
湿乎乎的小脑袋抵在他胸口,被她撞了一下,胸口蕴荡起层层叠叠甜橙味的香气,沈淮与按住她的肩膀,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
她真的来了。
沈淮与问:“怎么这时候过来?”
“跟着孟教授出来接活,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我又舍不得花钱买新的,来借你的地方洗个澡……”杜明茶笑吟吟,“你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沈淮与瞧她连拖鞋也没穿,一双在地板上的白生生脚刺的他眼疼,将她打横抱起,皱眉,“你怎么不穿裤子?万一有别人进来——”
杜明茶伸手搂住他脖颈,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强行打断他的说教。
她以唇触碰着他的耳垂,蹭了好几下,小小声说:“其实不仅没穿裤子哦。”
沈淮与背部肌肉紧绷,他什么都没说,抱着杜明茶进主卧。
其实他们两人是天生劲敌,互相较量,针锋相对,就像是竞争对手,双方彼此暗暗较劲儿。
只有敌人才最了解彼此。
风雨如晦,直到了凌晨才停止。
夜沉星寂,等月落日升,六点钟,沈淮与细细亲吻杜明茶的脸颊和肩膀,只换来她泣音似的控诉:“再打扰我睡觉,我就打哭你。”
沈淮与笑了,也不闹她,只贴着她头发轻轻蹭了蹭。
淡淡的甜橙香味。
她的头发有他的味道,就像已经彻底被标记。
他还有工作,不能陪她醒来,也不能继续享受这一份静谧。
想了想,沈淮与亲自为她准备早餐,煮到柔软绵烂的红豆粥,蔬菜沙拉,订来的热腾腾炒肝包子,炸到金黄的油条,肉末烧饼……想起她是j市人,又订了油旋和甜沫的外送。
满满当当一桌子,留了纸条,提醒她挑喜欢吃的来,别撑坏胃。
照顾顾乐乐久了,做这些事也轻车熟路。
沈淮与照顾她时,不免也将她习惯性当孩子来照顾。
确认一切妥当安置后,沈淮与才安心上班离开。
杜明茶十分贪睡,更何况昨天难以自持,彼此都混乱了。
上次睡了一上午,这次怕也要睡到午饭时间吧。
沈淮与取消今日上午的家政预约,避免人惊扰她的睡眠。他想起,明茶大约会在午饭时醒来,届时再订餐也不为晚。
沈淮与并非患得患失的人,而如今却忍不住为她细细考量,唯恐有所错漏。
只是,一直等过中午十二点,杜明茶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按照平常来说,刚醒来的她总会兴冲冲地找他,抱怨或者诉苦。
沈淮与忧心她睡的太沉,影响身体,打了电话过去。
没有人接。
再打一遍。
提示已关机。
沈淮与放下手机,叫人:“乘轩。”
“先生?”
“明茶在我那里休息,你过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宋乘轩答应一声,正准备要走,又被沈淮与叫住:“等等。”
沈淮与站起来,拿起旁侧手套,戴上,脸沉沉:“我自己看。”
书桌上,有一张相框,里面是杜明茶和孟教授的合照,笑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从公司到家需要四十五分钟车程。
沈淮与又给杜明茶打了两次电话。
俱是关机中。
提示音始终冷冰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路上有些堵车,沈淮与心中的不确定性隐隐增加。
他甚至在考虑,等会要不要去c大,见见她。
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全,确认她在视线内。
失控的感觉并不好。
到了。
车尚未停稳,沈淮与便推车门而下。
负责打理草木的园丁刚刚修剪好植物,空气中有被水浇灌后的潮湿土腥味,淡淡的,微凉,弥漫在空气中。
沈淮与快步走出电梯,打开房门。
他开门的声音大了些,惊动了里面的人。
白静吟坐在沙发中,正不紧不慢地倒茶:“你果然来了。”
沈淮与问:“明茶呢?”
“我送她去了机场,”白静吟放下茶杯,看眼手表,声线柔和,隐隐有些喜悦,“12点45的航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说到这里,白静吟抬头,看了眼沈淮与,露出温和的笑容。
“狗崽子,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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