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清晨，夏远才知道谢星文昨晚请假离开的消息。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消息，早餐时，俞宽就过来问他能不能多留一个上午。
今天是周一，按照行程，陆洋要给动物们拍摄肖像艺术照，需要一个助手从旁协助。
可因为航班临时调整，俞宽要和林诗去机场接第二批动物。他已经问过其他人，都有事离开，不得已才过来求夏远。
夏远记得自己周一上午没有安排，看俞宽可怜巴巴的，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远海的忙，他能帮还是要帮的。
再说，来之前节目组曾拜托他给这个综艺写首歌，他至今还没找到灵感。留下多看看，没准能等到灵感自己找上门来。
早餐后，夏远找了一圈没见到陆洋，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早早就已经开工了。
夏远正要顺着地点找过去，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发现是那个用大妞做头像的人，给他发来了加好友后的第一个消息。
陆洋发了一份表格过来，将这里的动物们分成了五组。
而作为助手，夏远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动物按照分组顺序，依次带到拍摄用的活动室。拍完再把它们安全带回来。
任务简单。
陆洋之前就已经带了五只过去，很快发微信说可以带第二组过来了。
于是夏远给第二组的五只套上绳，然后学着陆洋平时牵狗的样子，牵着它们出了门。
出门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等牵着狗群浩浩荡荡上了路，他忽然有种自己是□□大哥，正率领一群马仔闯荡江湖的拉风感觉。
大狗勾就是有牌面！
夏远之前没来过活动室，按指示找过来，探头往里一看，还没看见陆洋，却先看见了地上摆着的一堆道具。
有手编的小花环，还有红色领结，彩虹太阳镜，泡泡袖公主裙之类的。
而陆洋举着相机趴在地板上，已经被道具的海洋淹没了。
镜头前每换一只动物，他就会凭直觉在那堆道具里飞快地抓过一个，然后让夏远拿过去给动物穿戴上。
选择标准看似十分随意，可拍出来的画面证明，他挑的那一个，往往都是效果最好的。
陆洋不需要帮忙的时候，夏远就站在旁边观察。
他发现很多动物根本不懂看镜头，糖包则一直在躲镜头。有时候等得久了，连他这个自认为很有耐心的人都有点招架不住。
可陆洋没有一点不耐烦。他甚至可以在摄像机前专注地趴上一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只为抓拍动物们最能打动人心的特殊时刻。
包括不愿意亲近人的德牧回身看镜头的瞬间，木兰伸爪去够头上花环的刹那，
还有奶橘追着自己尾巴玩的场景，糖包把脸埋进一块乳酪蛋糕的画面。
如果他喜欢钓鱼，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岸边很耐心地等待鱼儿自己咬钩吧。
观察久了，夏远就发现陆洋最喜欢拍的部分，是动物的眼睛。
他似乎对眼睛和其中传达的东西格外着迷，并认为通过这种凝视，可以将动物与它的潜在领养人建立联系。
因为观众在看照片的时候，一定会最先注意到它们的眼睛。
拍摄时长说是一个上午，但因为种种不可控因素，比预计多出了几个小时。
等夏远把最后一只动物关回宿舍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俞宽他们还没回来，整个基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夏远兜兜转转绕回活动室，发现陆洋仍然趴在地上摆弄那些照片。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他背后那两片线条漂亮的蝴蝶骨经阳光一照，仿佛展翅欲飞。
而光线下清晰可见的尘埃，都是蝴蝶振翅时洒下的金粉。
夏远靠在墙上欣赏了一会，等陆洋看上去要收工了，他才扬声问：
“摄影师，看在我请你吃糖的份上，改天能不能也替我拍一组艺术照？”
虽然他每次录mv就相当于拍艺术照了，对这个并不稀奇。而且，他也想象不出那些小道具用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如果摄影师是陆洋的话，事情似乎会变得格外有趣。
陆洋的眼睛终于舍得从镜头前移开。他抬手揉了揉眼，像在擦拭一块蒙尘的镜头，然后才将视线聚焦在夏远身上。
“这些都不适合你。”他想了想，把那些道具推到一边，“我还是给你画幅画吧。”
夏远一听，顿时后悔今天只穿了平平无奇的白衬衫加牛仔裤。
但机会难得，不能轻易浪费。于是他说：“那改天吧，等我换件好看的衣服。”
“这件就不错。”陆洋却放下相机爬起来，指着旁边的一把空椅子说：“先坐下，等我去拿画板。”
夏远依言坐上了那把椅子。等陆洋将画板在对面支起来，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有点不自然地问：“我需要摆什么姿势吗？”
“随你喽。”
因为这句话，夏远还纠结了一会，但他很快发现没有必要。因为陆洋只在调色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之后根本就没在看他。
画师作画根本不看模特，那画出来还能像吗？
夏远怀疑他在敷衍，于是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下来，打算来个突然袭击，看看陆洋是不是在乱画一气。
然而，等他看到画布的刹那，却实实在在被惊艳了一把。
画中人长着跟他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相反。衬衫也不是白的，而是以湖蓝为底色，画着满湖盛放的烟紫睡莲。
画里的人仰躺在顶楼宽大的飘窗上，上衣像蝶翅一样在肩侧平铺开来。
他头枕着胳膊，似乎在小憩，一只脚却松松垂下，正悠闲地晃来晃去，莹白脚趾微微蜷曲，仿佛勾在人的心上。
夏远正看得入神，握着画笔的陆洋冷不丁开口：
“其实看小说的时候，我就在想象，如果岑勘那件衬衫穿在你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他很快收完最后一笔，显然很满意：“你看，是不是还挺合适的？”
“是很好看。”夏远终于回神，心不在焉地附和。
画面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一旦开了窗，他就能乘着风飞起来。
“可惜，这不是我啊。”
“这是你，也不是你。”陆洋纠正他的说法，“其实这就是人和机器的差别。人能二次创作，机器却只能复制。摄影是光和景的艺术，却不能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可是，就算能创作得出来，它也只能存在于这块画布上。”夏远着迷地盯紧那件衣服，显然很喜欢，“哪怕你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把它从二次元抓出来。”
“谁说我抓不出来？”陆洋挑了下眉，举起画笔在空中描画一圈，“现在就可以。”
夏远一怔，因为陆洋画的那个圈，正好将他圈在里面。
陆洋又冲那把椅子扬起下巴，跟着站起身来：“坐上去。”
夏远不明所以，直到重新落了座，他才明白陆洋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要让自己的衬衫成为他的画布。
他要让那件衣服原封不动地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画家刚落下第一笔，夏远已经感觉身体僵硬得不受控制。陆洋察觉到他的紧张，暂时停了笔，用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放轻松，不然画出来图案会皱。”
夏远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应了一声。
可是落笔处痒痒的，特别是碰到某些敏感点时，脚趾都会不自觉地紧缩。他一个没勾住，凉拖就顺着脚背滑了下去。
四周太过安静，显得这落地声格外响亮。
夏远感觉脸上热起来，他开始没话找话：
“你以前学画画的时候，也找人做过模特吗？”
陆洋正专心致志地在他胸腹间描摹一片睡莲的花瓣，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找过。”
“那，你也会直接在他们衣服上画画吗？”
“画过。”陆洋连头都没抬，好像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不光在衣服上画。很多模特会裸着来，找画家直接在他们身上画衣服，画得以假乱真，穿出去根本没人能发现。”
夏远不说话了，紧紧咬住嘴唇，不愿去联想那些香艳的画面。可生理反应早已出卖了他，胸前的轻薄衣料被汗水润得湿透，透出点若隐若现的粉。
陆洋喉头一滚，忽然就觉得天气该死的燥热。他干脆将那点颜色当做花蕊，拿颜料涂抹着往外延伸，很快让一朵紫色睡莲盛放在夏远胸前。
直到画完那朵花，他才听到夏远闷闷地问：“真的？”
“真的。”陆洋运笔下移，力度不自觉加重了，“不过，真衣服跟假衣服还是有区别的，内行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夏远的肩膀轻轻颤动起来，胸前那朵睡莲也跟着抖了一下，惊醒了沉睡的湖面。
他仰起脸看着陆洋，眼神有点委屈，好像在问：你究竟看过多少，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陆洋偏偏不跟他对视，只管运笔如飞：“就像假亲嘴跟真亲嘴的响儿，也是不一样的。你们应该一听就能听出来吧？”
夏远又不说话了。他看上去有点困惑，显然从未计较过这点细微的差别。
最后一笔终于完成，空气中弥漫着未干的颜料味。
陆洋放下画笔，单手撑在椅背上，看似要借力起身，实际却形成圈拢之势，将椅子上的青年牢牢圈在怀中。
“没试过？”他舔了舔嘴唇，“要不要试试？”
语气听起来像询问，目光却放肆地打量着下方那张脸，如鹰隼飞越过高挺的山根，又在眉眼的湖泊间停驻。
夏远也不甘示弱，用视线将陆洋的五官依次描摹而过。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有小火星随着那句话从末梢烧过来，渐成燎原之势。
两道视线胶着，彼此都在不服输地角力。最后还是陆洋率先撤回目光，无所谓般吹了声口哨：
“不敢就算了，反正受损失的不是我……”
话音未落却被堵住，是夏远飞快地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根本什么感觉都没尝出来，就又潮水般退了回去。
“这下试过了。”夏远却自觉扳回一城，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不……”
下一刻，他被迫将后面那句话完全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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