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也需要一个名字,便取名叫江雪扬。
江雪扬认真地盯了他一会,揣着手跟着他,“为什么姓江?”
“总督姓江,”顾雪居眨眨眼,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我听闻总督养你们二人长大,养育之恩冠以姓氏,不为过。”
江雪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说出心里话,“乔幺的事不是你害的。”
顾雪居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跟着乔幺,一路看着她四处咬人,而当她打算咬江雪扬时,只是因为顾雪居抬手拦了一下,她便扭身跑开了。
“顾巡抚,哥哥办了宴席请您去府上一聚。”江雪扬若有所感,忽然道。
顾雪居心中存了几分疑惑,顺从地跟着去了。
江荀鹤在总督府置办的宴席,身居高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来了?”他撑着头,挑了挑眉,“坐。”
江雪扬抬起手,指了指最靠近江荀鹤的位置,“坐。”
顾雪居按照他们指定的位置落座。
江荀鹤拍了拍手,几个人端着盘子站到他面前。
“第一道菜,开吧。”
第一个人揭开反扣的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烤至金黄的烤鸭。
也不需要江荀鹤再吩咐,后面几人依次站到他面前,揭开盘子、将菜摆到他面前——全是他熟悉的、在锦州城根本不可能有的菜。
绕是心再大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顾雪居冷眼瞧着他,警惕了些。
最后一个人也将盘子揭开,是一道烤乳猪,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我知道,顾巡抚来了锦州,没吃上一顿好的,心里实在愧疚,特意为你准备了城外的美食,尽一尽地主之谊……”江荀鹤动了动手指,那几人便列成队走了出去,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前演练过的。
顾雪居心知自己不动筷怕是没法走了,硬着头皮抓住筷子,夹向烤乳猪。
“嗤”的一声,猪身被戳破了一个口子。
猪肚子里传来蛇类蠕动的声音。
顾雪居下意识将筷子一扔,直接起身,连连后退。
“干什么?”江荀鹤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贴着他耳朵道,“顾巡抚对这菜不满意?”
顾雪居的目光定定地瞧着从猪肚子里爬出来的密密麻麻、五彩斑斓的蛇,一时有些反胃。
“我没空和你废话,你这什么意思?”
江荀鹤弯唇,“开个玩笑。”
“有些玩笑开不得。你这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作呕,我走了。”顾雪居不打算久留,起身往外走。
正当他跨过门槛,江荀鹤的声音幽幽从后面传来,“这就受不了了?打算哭着跑回上京?”
“不会,”顾雪居回了他一个森冷的眼神,“我会把这事牢、牢、记、着,再报复回来。”
江荀鹤挑眉,笑起,“我等着。”
顾雪居快步走回巡抚府,冷眼看着拦在门口那个人。www.)
老总督醉得厉害,迷迷瞪瞪看了他一眼,撑着扫帚站起来,道:“顾锦衣你该不会得疫病了吧,今天可千万别进这屋,这屋可是我打扫了一下午的成果呢,哈哈哈哈……”
“滚。”
什么毛病,真是……
“顾锦衣你别给脸不要脸!”老总督被他这态度刺了一下,怒了,提起扫帚就招呼过来。
顾雪居避开扫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如今站在我家门口打我,便是踩我脸上了,也别想我给你好脸色看。”
老总督一怔,抬头又看了眼门牌,一拍脑门,“糟了,认错了。”
顾雪居推开他,进了府。
得想个法子……保全自己的同时,治一治这锦州城的风气。可起身四顾,他能动用的仅有一间厨房。
“你要想吃别的就自己做,毒死了不怪我们。”江荀鹤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顾雪居眨眨眼。要不每人一碗毒汤?
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的过程,固然是大快人心的,但也的的确确不是顾雪居想要的。
但……他也没别的什么能做的了,先试试再说。
两个时辰以后。
平静得几乎死寂的锦州城被顾雪居搅得异常热闹。
家家户户都能听见不绝于耳的骂声。
原因无他,顾雪居做的菜实在是太太太难吃了!
顾雪居捧着碗,凝视着黑色的汤水,正纳闷着,看见路过的、不断喊饿的江雪扬,热情地招招手,“要尝尝吗?”
“不不不不用!”江雪扬一溜烟跑开了。
顾雪居:??
回到当下。
乔幺的那声“哥”喊得顾雪居心中一片酸软,他下意识追着乔幺跑了一阵,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了。
冯一一回头,瞧见他追着乔幺跑,一噎,随即大声道:“您想个办法让她停下来啊!”
顾雪居心中一动,扭头去了后厨,揉着面饼,打算做盘豆糕。兴许小姑娘吃着熟悉的味道,病情可以好起来一点。
然而,他五年如一日地连汤都做不好,怎么可能做得好豆糕。
约莫一柱香后,顾雪居捧着几个粉身碎骨的豆糕,撒腿往乔幺那头跑。
此时几人已经进了后院,将通向后院的唯一一扇门死死锁着,留了乔幺一人在顾雪居这边。
“乔幺!”顾雪居冲她招了招手,捧起豆糕,“你看这是什么?”
乔幺浑身紧绷,隔得很远瞧了一眼,没瞧出个所以然,“什么?”
顾雪居见她上了钩,缓缓上前,“尝尝?”
乔幺伸出手指,勉为其难地捏起一块放嘴里。
事实证明,别人给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千万不要吃。
乔幺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顾雪居:?
屋里的几人一听没了声,推开门出来。冯一接住小姑娘,将她放平,不由道:
“主子厉害啊,这不过就一会,就将她放倒了。”
顾雪居面上有几分未散去的茫然。
冯一拍拍他的肩,“主子,不用说,我懂,我都懂。”不就是用了美男计吗,还怕我告诉尹相不成?
顾雪居殊不知眼前这小子想得和他南辕北辙,只郁闷地应了一声,不说话。
江荀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怎么都不说话?”冯一动作一顿,把手往顾雪居肩上一横,小声道,“主子您放心,这事我不会告诉尹相的。我发誓!”
“你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雪居嘟囔。
不就是做菜把人难吃晕了吗。尹无垢要是敢笑……就死定了。
冯一仿佛勘破了他的小秘密,会心一笑,笑得顾雪居一头雾水。
“尹相?”江雪扬抬头,看向顾雪居,“我听闻尹相曾闹到御前,也不知说了什么。”
顾雪居只当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同他打了会儿马虎眼。
冯一在一旁插不上话,寒风阵阵,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乔幺,突然有点心疼她。
不过心疼归心疼,他可不敢再去碰,万一她醒了凶性大发又又又咬人怎么办,他还没娶到心上的姑娘,可不敢让自己折在此地。
他双手合十,心中诚挚地说了好几声抱歉,退远了些。
“江总督,你带着雪扬快回去吧,天冷,别受了寒。”顾雪居扫了眼乔幺,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们如今叫她“街边老二”,想必她已经无家可归许久了……也是,当时她咬的那两下下了狠劲,她爹娘本就不喜欢她……
江荀鹤点点头,正要走出门,想起什么,倒回来,“她的病有救,你可以带她去城外找大夫。当年的事,多谢。”
顾雪居怔了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助他夺取总督之位的事,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小事。是你自己的功劳,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江荀鹤歪了下头,似乎对于他会说出这种话感到很惊讶,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主子,他说的是什么事?”冯一满脸好奇。
“当初接替老总督位子的,有整整九个人,我与江荀鹤谋划了一下,替他登上了总督之位……真是小事。你就别和思危说啦,免得他又胡乱吃飞醋。”
冯一做了个缝上嘴的动作,直点头。
顾雪居垂着头想了一会,把自己的通行令牌递给冯一,“锦州城因为常常有盗贼出逃,所以城门处朝廷派了兵严查出入……要不你带着乔幺拿着我的通行令牌出城去找大夫?”
“那主子你……”冯一还是不放心他。
“万一出什么事了,我在城里有地方躲,钱婆婆家是个好去处啊。”
冯一一脸一言难尽,隐晦地说道:“钱婆婆家住着有点……贵。”
勤俭持家的冯一真心担忧王府哪天会被他主子给败光。
顾雪居莞尔,“你别乱担心了,钱婆婆爱钱是真,善心也是真,那钱是我看她老人家锁卖不出去没什么收入才给的,她不会次次都收钱的。”
冯一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包捆得严严实实的药,“每七天喝一次,别忘了。”
顾雪居接过药包,掂量了一下,“就这么点?”
“王爷写信说的,应该过段时间还会有药。”
顾雪居抿起唇,面露不悦。
他这算是,整条命都被帝潇完全捏在了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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