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
太医们对太子的毒束手无策,只能用药稳着,不敢冒进也不敢撒手不干,所以对于太子的怒气也只能趴在地上低头受着,心下小九九各异,在他们看来,太子药石无医,东宫之主迟早要换。
破碎的瓷碗边,汤药撒了一地。
“一群酒囊饭袋,庸医!治了大半年就知道给孤喝药,喝药!”
太子不由得一阵怒火上冲,就想要严厉处置了这些庸医,可毕竟是身子虚弱,说不了几句话就咳嗽不止。
一旁的黄忻立马扶上太子的肩膀,轻抚后背道:“殿下,消消气,气大伤身。”
太子思忖良久,终是压下怒火。
“都给孤滚下去!”众人立马起身,躬着身子快步离去。
“忻,孤只怕时日无多了。”太子看着满地的碎渣子喝汤药,叹息着。
“孤不怕死,可是孤怕留你一人在这尘世,无人照料。”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竟默默掉了眼泪。
搂着他的黄忻却没有接话,只将太子搂得更紧,用宽大有力的手轻抚他的不安。
“殿下,臣近日打探到京城来了位游历四方的名医,说是名医但是他的名号却是近两年才崛起的,臣想,既然宫中太医无能,民间医者不敢入东宫问诊,不如让这人试试?”
太子淡淡的笑了,“还是忻舍不得孤,你着人去请吧。”
太子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臣去试试他,若当真不虚臣便将人带来。”
“嗯。”太子轻生应道,好似累了,又好似倦了,靠在黄忻怀中睡着了。
清晨,一辆四面垂帘的宽大马车出了内城,几经曲折,驶向一条宽阔幽静的石板街。
这是一条远离商市的街道,此刻却是车马行人不断,都流向一座宽敞的庭院前。
垂帘马车停在院外街边的一排大树下,车中走出一个布衣男子,径直走进了门口树有“白莲医馆”石碑的庭院。
这座庭院虽然只有三进,院子却是异常的宽敞。院中树下石墩上坐满了待诊的病人,大多是抱着孩童的女人和老人。
布衣男人走进院中唯一的大屋,坐在几个正在抱着小儿就诊的女人后边静静的打量。
只见一张长大的木案前坐着一位看不出年龄的中年人,清瘦矍铄,双目明亮锐利。
他对每个解开襁褓的婴儿或小童都是神色专注的看诊,触诊片刻,然后念出几味草药,一名药童在竹片上记下处方……
不消片刻,男人便坐到了医者面前。而这布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忻。
“这位公子,你没有病。”医者淡淡的笑了。
“先生见谅,我昨夜已经排了位,然我不是为自己诊病,是想请先生为我兄长诊病。兄长病的奇异,身无疼痛,却不能下榻走动,是以想请先生到舍下出诊,感激不尽。”黄忻诉说着原委。
医者点头,“请公子留下居所地址,老夫将院中病人诊完,午后便可出诊贵府。”
“如此多谢先生。只是我家居所街巷曲折,先生寻找多有不便,我在院外等候先生了。”说完深深一拜,出了院门。
这边黄忻去得悄无声息,那边朱雀堂的消息也紧随其后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看着布卷上的消息,不禁有些愕然。
“白莲医管?何时开在外城的?”
“回禀主子,是月余前才开的,据说这位医者曾四方行医,各国都有他的足迹,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玄渊回道。
楚凝陌微笑着长吁一声,“能让东宫的人伤心的,必然还是有点医术的,只是本宫乐于见到东宫势力凝聚,至少能牵拉些吴王与陈王的精力。”
“那这医馆还要排人盯着吗?”
“盯着吧。”
东宫内,太子刚睡醒不过个把时辰,却骤然昏了过去。
一群太监大为惊慌,太医赶忙伏到太子身上倾听片刻,头上冷汗直冒,还好有心跳,站起身道:“没有大事,一会儿就醒。”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一会儿会是多久,只是这样的情况多了,他也就没那么在意了,只要人没死,就没事。
正在此时,侍女匆匆禀报,“黄大人带医者已到。”
殿中的太医一阵惊讶,却也不好发声,但想到若是太子在他当值期间被个庸医医死了,那自己只怕也要受牵连,还是站了出来反对。
黄忻厌恶这些不作为的太医,言辞犀利的与之对峙,此时,太子恰恰醒来,听闻嘈杂,不悦起来。
刚要出声训斥,见到黄忻,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道:“忻,何必与这庸医争执。”
“启禀太子殿下,臣是不赞同由民间赤脚医者诊治殿下病情,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属下惶恐。”太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
“孤看病需要你来赞同了?你好大的胆子!”太子看着跪着的人,闪过一个刀眼。
黄忻不理跪在地上的太医,将身后的医者引荐给太子。
太子一改对太医的恶劣态度,温和了许多,道:“既然是黄大人推荐而来,就看吧。”说完将被子中的手伸了出来。
医者从容拱手道:“殿下请歇息养神,无妨。”说罢凝视着太子的面容,而后将手轻触在太子瘦弱白皙的腕上,又举目环顾寝宫一周,却是沉默不语。太子笑道:“先生但请明示,无需忌讳。”他对自己的情况早已接受,会接受这人的诊治也是不想黄忻太难受。
黄忻在一旁道:“太子胸襟似海,先生请明言,让殿下心中明朗。”说话间,小太监已经将一个绣墩搬来,请医者坐在太子卧榻对面。
医者手抚长须,凝重缓慢的开口:“太子之疾,天下罕有,此非体变之疾,而乃毒也,虽人体每一器官均完好无变,然每一器官之功能尽皆衰竭,人无病痛,身体却无力振作,日渐衰弱。此毒,乃消耗元气之症。”
“先生可有解毒之法?”医者摇摇头,“若是中毒之初药石尚可医,而今心力骤驰,体能骤失,犹如炉中木炭燃尽而火势难继也。”
黄忻闻言,眼角有显然的泪痕。
“那孤还能活多久?”太子苍白的声音响起。
“殿下心中有痴情纠缠,求之难得,舍之不能,心陷泥潭而不能自拔,这时日,请殿下赎草民诊治不出。”
黄忻走上卧榻,扶起太子,他显然感受到了太子的颤抖。
“先生,可有良方维持”
医者肃然道:“草民将竭尽所能,维持殿下无事。”
闻言,太子和黄忻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他们没想到终是有一人不再是对他说无能为力了。
太子仿佛又看到了曙光,拖着这副病体又何妨?他依旧能看到他的忻儿,依旧能报仇血恨。
出了寝宫,医者登车时对着黄忻耳边低声道:“一年时光。”
黄忻的心猛然一沉,心中涌上一阵痛楚,强自按捺,“多劳先生了!”
医者道:“三日后,老夫再来。”便登车走了。
天色已晚,黄忻耳边不断响起‘一年时光’!时间太紧了,要办的事情太多了,心中理了一下头绪,看来得提前调动驻扎在京城北方山谷里的驻军,以防万一了。
回到‘白莲医馆’的医者,立即锁门闭馆,他举着一盏风灯,默默的往书架后的暗室走去,暗道狭窄昏暗,只能容一人身过,不消片刻眼前骤然明亮。
暗室内有一带着丑旦面具的女人,正悠悠然座在室内。
医者放下手中风灯,朝女人单膝朝拜,“参见教主。“
“堂主不必多礼,坐吧。“女人声音粗哑,显然是经过掩饰的,让人听不出真声。
“属下今日终于得见晋国太子,为其诊脉,确实中毒已深,时日无多。“医者恭敬道。
女人点点头,“堂主能吊着他的命多久?”
“以属下的能力,但凭教主吩咐,教主让他哪日死属下就绝不让他多活一日。”说起他的专长,医者的自信显露出来。
“果然不愧是第一圣手,让他撑到晋国长公主南下。“女人沉声道。
“是。“
“既然已经得诊治太子之权,白莲医馆就不需要再壮大名声了,大隐隐于市,不要让晋国的人起疑。“
医者闻言点头应承。
灵云殿
昕月颤巍巍道:“小姐,公子没了。”
林子汐一听,泪水骤然涌出。
整整一天时间,林子汐滴水未进,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无助的等待着,等待着父亲的哪怕只言片语。
她穿到这个世界,若没有林家的庇佑,说不定她早就死了。而今大哥死了,却不是以身殉国,被编排的可能有许多,但没有一种是好的。
在这样一个权力纠葛,隐秘重重的世界中,多一些知识,或许只能让你更清楚这个世界的生存规矩,每一位站在权力风浪顶上的人,谁不是精通那些肮脏而又繁复的手段。政治的斗争何其残酷,她了解,却不能感同身受。
对于这位仅见过一面的大哥,她心中的感情虽说并不深厚,但也是原主的家人,亦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人,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说要回来带她去看草原的少年英雄,将自己永远的留在了那片热土。
昕月边抹着泪边诉说当年少爷和小姐的点滴,‘少年无奈的看着娇笑着跑掉的少女,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心脚下。”
“知道了,哥哥。”少女点点头,手捻着柳枝,在石板路上蹦蹦跳跳前行,她的步履虽然轻盈欢快,落地却是极稳,显然少年多虑了。
少年无奈的摇摇头,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姐弟俩说说笑笑,消失在烟雨迷蒙的美景。
一副副画面跃然脑海,生动灵活。
她突然想起数日前的那个东夷商人还有他代为转交的东西,林子汐翻然起身去寻,看来那时大哥便知自己可能会有不测,托人带回了这块玉佩和留给郡主的一句话。
林子汐搁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屋里的气氛却依旧凝滞。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过压抑感,缓缓笼罩着,让人觉得不安。
琉璃焚了一炉香,便静静端坐在那里,眼里亦是哀伤浓重。
香是沉香,有凝神清心之效,每次小姐感到心烦气躁时,她都会像这样焚香,可是今日,一柱香燃尽了,小姐依然无法平复心中的波动。
天色渐暗,屋檐之下,门槛之上坐着的一个固执身影。
“昕月,你已经坐了一天,还是快些回屋吧。”琉璃揉着睡意朦胧的眼道,看见小丫头还坐在小姐的门外,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等小姐出来。”昕月固执地摇头,脸上有些疲倦,眼下已有淡淡青影。
屋外的人望着门叹息,屋内的人却是眉头微皱,双目紧闭,似是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深夜,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天地间照耀得一片雪白,也映衬出一张苍白的脸。
楚凝陌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子汐,眉间隐着浓浓的愁绪。
她拨亮了油灯,室内顷刻间亮了许多。
“听说你不舒服。”径自走到床前,楚凝陌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林子汐,主动伸手帮她把被子提高了一些,直接盖到她的肩头。
林子汐轻叹一声道:“殿下怎么来了。”惺忪的眼里,却分明藏着点点阴霾。
“来看看你,子庭的事本宫会争取的,必不会让他为国身死后染上污名。”楚凝陌并不看她的眼睛,只低眉打量着她纤细的手指,那触感想必也是冰凉。
“多谢殿下,怕是不会如殿下的意了,而今圣上想必会借机办林家。”林子汐淡淡一句却看得如此清晰。
楚凝陌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冷硬的眼底光泽渐渐湮灭,最终化作一片空寂没有感情的荒芜。
楚凝陌垂眸,眼底浮现一抹心疼,语气也自然地染上了几分叹息的意味:“我以为你对这些一向不懂的,却原来只是不愿在意。父皇一心要巩固皇权,大将军手中的兵权可能不保。”
“倘若之是如此倒也好,就怕远不止如此呢。”她不愿将那高高在上的人想的太过仁慈,皇权至上,肮脏的手段何其多。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你,怕了?”楚凝陌沉声问。
抬眼看着窗外早已覆盖了天地的黑幕,摇头叹息道:“我说不怕,殿下信吗?”
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眼底是一片没有温度的千里冰川。
“在此之前,我会保护你。“轻轻地一句却带着郑重的语气。
“多谢殿下。“林子汐淡淡的回,却不甚在意。
倘若陛下真要办林家,谁又能保护得了,只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终将孤零零的流连于这异世。诸多想法和纠结,甚至是忧虑,齐齐交织在心头,让她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说什么是好。
回了含章殿,楚凝陌阴沉着脸,摔了一整套名贵的宋窑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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