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辞点头,如实道:“长相看不出来,但气质风格是一个调调的。”
都颀长轻灵,清冷精致,连身材都是一样纤细玲珑类型的。若牧云归换身纯白衣服,带上面纱,那就更像了。
牧云归若有所思,她每天都对着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但外人的第一反应最真实。店小二说她们俩很像,连江少辞都说气质相近,看来,她和那位慕思瑶郡主确实有些共通之处。
难怪她之前觉得慕思瑶面善,莫非是因为慕思瑶像她自己?
牧云归也马上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牧笳。母亲从未提过父亲是谁,牧云归从小得到了母亲双倍甚至更多倍的爱,并不觉得自己的童年有什么缺憾。但就算牧云归对身世并无执念,也不可否认,她应当有一个血缘上的父亲。
莫非她的父亲,竟来自极北之境吗?
因为这个插曲,牧云归没心思看法器,很快就回门派了。秋色越来越浓,天一日短似一天。厨房里点着灯,牧云归站在案板边,无声揉着面。
她心里有事,并没有注意手上的动作。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再揉下去,元宵就没法吃了。”
牧云归一惊,发现江少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牧云归终于放过被揉了很久的面团,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吃的。”江少辞拎起一双筷子,轻轻戳了戳面团,问,“还在想慕思瑶的事?”
牧云归沉默,江少辞揪出一团面,按照自己模糊的记忆慢慢捏元宵:“你想去找你的父亲吗?”
牧云归静了片刻,轻声说:“如果我说不想,会不会显得很绝情?”
“不会。”江少辞将芝麻放到面皮上,他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少了什么东西。江少辞拿起糖罐,随意道:“想找就找,不想找就当没这个人。本来他也没养过你,不配当你的父亲。”
牧云归浮躁了一天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是啊,就算知道自己可能和极北有关系又如何,她跟母亲姓牧,母亲多年来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他,临终前也没交代寻什么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和牧云归有什么关系呢?
牧云归豁然开朗,困扰她一天的难题彻底解开。她看到江少辞的动作,忍无可忍打开江少辞的手:“够了,你在你的糖里加一点面吧!”
第56章示威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靠近她。……
江少辞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修长匀称的手臂。他小臂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皮肤上还沾着面粉。他看着锅里浮动的白胖子,十分有成就感:“我发现我在做饭一途上很有天赋。”
牧云归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依然牢牢盯着热水,生怕一个错眼就认不出哪些是江少辞捏的了。她本来想分开煮,但江少辞觉得太见外了,坚决不让。
牧云归倒宁愿他见外一些。
很快,元宵煮好了。牧云归盛元宵,嘴刚刚张开,江少辞就说:“不行。”
行吧,牧云归放弃指望江少辞拥有分享这种品德了。
两人各盛了一碗元宵,坐在桌边。江少辞缓慢舀动热汤,颇为感慨:“许久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了。非年非节,我们却大费周折捏元宵。”
牧云归慢慢吹气,问:“你觉得浪费时间?”
“没有。”江少辞垂下眼睫,看着碗里这些白白胖胖的小东西,道,“凡人千方百计延寿,修士不择手段变强,不就是为了有更多时间浪费吗?”
牧云归轻轻笑了声,他今天倒很有哲思。牧云归张开红唇,小心翼翼在软糯糯的元宵上咬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吃凡间节日的食物,她也很想知道,一个能为了它而特意开设一个节日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
江少辞早年吃过元宵,这碗东西对他而言更多是怀旧,味道反是其次。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看牧云归吃。
江少辞撑着下巴,看牧云归浅红色的菱唇将白软的元宵咬开,里面顿时流出黑色的芝麻。江少辞正想问牧云归味道怎么样,突然见她脸色一变,皱着眉捂住自己的喉咙。
江少辞吓了一跳,当即站起身,座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啦声。江少辞快步冲到牧云归身边,紧紧扶住牧云归的肩膀:“怎么了?”
牧云归艰难地把东西咽下,过了一会,才终于能开口说话:“你到底加了多少糖?”
江少辞完全怔住:“什么?”
牧云归生无可恋地去拿旁边的茶盏,连灌了两杯水,终于觉得自己的嗓子活过来了。
江少辞声称自己很有天赋,其实他包的元宵和牧云归的还是有不小差距。他包出来的个头偏大一些,形状也五花八门,有些还露馅。牧云归本来以为自己能分清,没想到这类煮食下锅后会自动磨平形状,牧云归盛元宵时,不慎舀了一个江少辞的作品。
结果,她差点被他毒哑。
江少辞见牧云归没事,长长松了口气。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桓致远发现了他的踪迹,悄悄给他投毒,被牧云归误食了。
江少辞心中大石落下后,又觉得不可置信。他从自己碗里舀了一个,尝完后又从牧云归碗里分了一个,最后很迷惑地说道:“没有区别呀,只不过前一个甜一点。”
牧云归眉梢抽了下,都来不及计较江少辞从她的碗里拿吃的,缓缓道:“你把这称为,一点?”
裘虎在演武场练习到天黑,直到眼睛再也看不清剑招,才收工回家。深秋的风一吹,裘虎脸上的汗很快干了,唯余背上残留着凉意。裘虎打着哈欠推门,脸上无精打采,但是今日学舍中的氛围不同以往,客厅里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气。
裘虎看到桌子后面的人影,吓了一跳,人瞬间精神了:“江……江师兄?”
江少辞淡淡点头。裘虎第一反应是去看时间,还好在亥时前,没有触犯江师兄的忌讳。裘虎背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往自己的房间挪:“江师兄在这里冥想吗?我不打扰江师兄,这就走。”
江少辞不轻不重开口:“站住。”
裘虎瞬间石化,眼前飞快划过最近十天各种细节。如果他没记漏,他没做违规的事情吧?
裘虎两腿发虚,小心翼翼问:“师兄,怎么了?”
江少辞单臂靠在桌案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用眼神示意对面的位置,说:“坐。”
裘虎以一种十分端正地姿势坐到平椅上,坐老虎椅也不可能比他更标准了。江少辞抬了抬下巴,指着裘虎面前的碗,说:“我和你师姐亲手做的吃食。我们同门一场,特意留了些给你。”
裘虎僵硬低头,心想这里面莫非包了毒药?他拿起汤匙,哆哆嗦嗦地把元宵放入自己嘴里:“谢……谢师兄。”
江少辞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裘虎从没有觉得自己咬东西如此费劲过,最后他横了心,心想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英雄好汉怕什么毒?他孤注一掷咬开,嘴里立刻爆发出一股芝麻香和……甜香。
裘虎被甜的脸皮抽搐,他心想这是放了多少糖,都齁到他头顶了。然而这还没完,平素冷酷暴躁不好惹的江师兄竟然凑近了,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问:“甜吗?”
裘虎被这句话震住了。他性情粗犷又皮糙肉厚,棍棒砍刀他都不怕,但江少辞这句问话却突破了他的防线,直击灵魂。裘虎愣住,心里不断想江师兄这是什么意思?真论甜不甜,那必然是甜炸了,但江师兄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问这么显浅的问题!这句话一定另有他意。
裘虎凝固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最后,他用被甜的有些发哑的嗓子,决绝地对江少辞说:“不甜。”
他悟了,江师兄询问他元宵甜不甜是假,考验他的道心才是真。夫子教过,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这个元宵看似是甜的,但这只是表相,若他只停留于甜,那就是着了迷障。
由有而见无,由无而见有,所以,真正的答案是不甜!
裘虎心中轰然一声巨响,几乎感动的要哭出来。天哪,江师兄的境界真是太高了,由小见大,见微知著,竟然将高深的道法融在一枚小小的元宵里,如今还毫不保留地指点他。这等胸襟,这等气魄,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江少辞放心地点点头,他就说他的味觉没错,明明只是稍微有点甜。江少辞对裘虎的识相十分满意,他敲敲手指,示意道:“你走吧。”
裘虎起身,深深对江少辞一拜,感激涕零地走了。江少辞心想裘虎能吃到他亲手做的东西确实难得,但也不至于这般隆重吧?这时候院门轻响,赵绪林回来了。
最近无极派热闹,无论是修炼派、交际派还是挣钱派都有事可做,基本没人会留在学舍里。像江少辞和牧云归这种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甚至花一个下午在厨房里包元宵的,乃是异类。
就连赵绪林都一出门一整天,现在才回来。赵绪林一推门就被江少辞叫住,江少辞虽然不待见赵绪林,但还是一视同仁,让赵绪林将元宵吃了。
最后,江少辞同样问:“甜吗?”
赵绪林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斯斯文文地点头:“有点。”
准确说,是很甜。
江少辞自动把赵绪林的话转化为只有一点点甜,终于满意了。牧云归从房间里出来,站在楼梯口,无奈地说:“江少辞,你太无聊了。”
赵绪林眼神扫过这两人,笑问:“这是江师兄和牧师姐亲手包的?”
“关你什么事。”江少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修长的腿抬起,没两步就走到楼梯口,“我都说了只是少糖,你还不信。你看,他们都说不甜。”
江少辞一边上楼,一边坚持自己在做饭上很有天赋。赵绪林静静站在楼下,走廊里突然伸出一颗头来,裘虎压低声音问:“你也吃了?”
赵绪林点头。裘虎期待地问:“怎么样?”
感悟到什么了?
赵绪林斯文地笑了笑,说道:“江师兄是奇才,连在做饭上也颇有天赋。不过,这份天赋最好还是不要用了。”
十月,秋光灿烂,落叶萧萧,少华山的树叶被霜打成深红,放眼望去苍绿金红交相辉映,浓墨重彩,层林尽染。
门派庆典的正日子越来越近,各种活动层出不穷,无极派像是一根拧到极致的发条,每转动一下都能听到庆典的乐声。精英赛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内门弟子们忙着准备比赛,外门也有一批人被幸运眷顾,意外地忙碌起来。
外门大比前一百名被门派选走,要和云水阁的女修交流切磋,无极派的弟子教她们剑法,作为回报,云水阁会传授她们独门功法——摘星步。
一百名外门弟子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而没进一百名的人各个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牧云归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她看着欢呼自己幸运的年轻弟子们,心中幽幽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被选中的真实目的,还会觉得这是“幸运”吗?
牧云归和江少辞都在名单内,裘虎靠着一身莽劲,正好打到了一百名,赵绪林看起来文文弱弱,竟然也被选中了,而且排名还不低。他们学舍所有人都要去开小灶,倒不用担心引起同门矛盾。
授课的地点在赤霄峰,这些外门弟子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入内门。他们走在路上,不断东张西望,目光中满是艳羡向往。他们踏上赤霄峰的传送阵法,阵纹亮起,竟然抬着一百个弟子凌空飞起,缓缓朝上方升去。
牧云归低头,看到他们踩在阵法上,下面就是虚空,赤霄峰的景色从他们脚下掠过,美不胜收。牧云归轻声感叹:“外门和内门果然完全不同。”
至少他们在外门,可没见过这么精巧的阵法。难怪男主和穿书女都削尖了脑袋要进内门,这两者享受的资源完全不同。
江少辞也在看下方,但他并不是赏景,而是在观察阵法纹路。这是万年来新出现的阵法,江少辞在《阵法导论》上看到过这种阵法,但只讲了大概,并没有解析如何破解搭建。
以这个时代的小气程度,想来,这又是“独传机密”了。
但是没关系,江少辞现在需要的也只是概述。他需要快速融入这个世界,了解这些年新冒出了哪些技艺,传承关系如何,成型年代、用途分别是什么。只要他梳理出主体脉络,对这个世界的武器心中有数后,剩下的机密完全可以自己破解。
弟子们第一次乘坐传送阵法,议论声不断。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太阿峰!”
牧云归抬头,一座陡峭的山峰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它陡峭锋利,高耸入云,如一柄剑直指云霄。剑尖处,隐约有重檐宫殿出没,周围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弟子们一起发出赞叹:“这么陡峭的山峰,要是轻功不好,根本上不去吧。”
“掌门竟然住在这种地方,太阿峰这么高这么陡,上下山岂不是很不方便?”
“掌门是六星强者,上下山算什么,掌门一步就跨下来了。”
弟子喃喃点头:“倒也是。不愧是高人啊!”
牧云归仰头望向云端,太阿峰巍峨高耸,几乎看不到顶,牧云归由衷感叹:“我从未见过这么陡峭的山,难怪以剑为名。只有真正的世外高人,才敢住在这种地方吧。”
江少辞也看着那座山峰,极轻地笑了一声:“是啊。”
牧云归原来还不懂,为什么无极派大部分事务都落在赤霄峰身上,掌门真的不怕大权旁落吗?直到她亲眼看到了太阿峰,终于明白了。
以太阿峰的陡峭程度,确实不适合置办大型办事机构。先不说太阿峰上有没有足够的地方修建宫殿,就算有,恐怕普通弟子也爬不上去。
正是因此,他们学习摘星步的地方才会定在赤霄峰。
赤霄峰承办这次授课活动,近水楼台先得月,赤霄峰也安排了很多自己人进去“切磋学习”。南宫玄对殷城一行势在必得,他虽然已经得知剑骨剑诀的位置,但技多不压身,多学一门云水阁的功法总没坏处。
所以今日南宫玄也来了。东方漓早就从系统中得知了殷城的奇遇,不甘落后,也跑来学习摘星步。场地中足有一百多人,南宫玄最开始没注意,等到授课开始时,他才从人群缝隙中瞥到了牧云归。
南宫玄狠狠一惊,牧云归怎么也在?他不是和她说过,这次大比不简单,让她不要参加吗?
但云水阁的弟子已经在上方说话了,南宫玄没法离开,只能强压着担心,等课程结束后再去找牧云归。
东方漓一直关注着南宫玄,自然也发现了南宫玄的目光。东方漓朝后扫了一眼,悄悄在心中问系统:“系统,白月光也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要做。”系统说,“她会死在殷城历险中,你非但不能打扰,还要极力促成这件事。”
事到如今,东方漓已经放弃顶替白月光了。东方漓原本不甘心男主始终挂念着白月光,毕竟谁愿意自己丈夫终身怀念着另一个女人呢?她最开始想取而代之,天绝岛就是最好的机会,奈何屡次失败,反而让男主越来越放不下牧云归,以致于都和东方漓生出嫌隙。东方漓不敢再冒进,只能遗憾放弃取代的想法。
反正牧云归不长命,就算东方漓不动手,牧云归也迟早要死在剧情中。书中原主同样加入无极派内门,但嫌弃去殷城又苦又累,便没有参加那次任务,导致错过了机缘,也由此开启了她后半生的悲剧。
东方漓想到殷城,不由摸了摸衣袖中的玉佩。这是原本属于男主,却被她抢过来的剧情道具。东方漓手指蜷缩了一下,问:“我去殷城,真的能拿到机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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