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在那把宝剑和朱艳亭归属塔墩十二整年后,年轻的执金吾渐趋意识到,父王嫡妻之死多半不能归罪于朱亮,尽管他在先帝寝疾期间,确有铲除父王所部动机:一旦朱亮篡位,大龙朝又没了可资利用的精兵锐卒,只得把江山拱手相让。
在心里存了十二年的疑问也因而获解——
朱亮矫诏围歼木肌理所部失败后,何以没杀送上门来的塔墩,相反,把他培植为亲信;后来又力排众议,贬黜聂海,借以将至关重要的执金吾给了女婿塔墩。难道他不曾考虑塔墩羽翼丰满,回头杀灭朱家,替乃父木肌理复仇么?
在发生在几天前的惊人变故,已将中叔父子的嫌疑暴露无遗——
父子俩去南山庄院取中叔好,却因塔墩和中叔好一见钟情,便冒着欺瞒皇帝的风险,也要以中叔好的青春胴体贿赂塔墩,这就暗示十二年前,杀害木肌理和塔图的反倒可能是这对父子,为的是嫁祸朱亮父子。
多年以来,中叔父子总想接近塔墩。最明显的一次是朱亮将塔墩举荐为执金吾之际,其余大臣坚决反对,因实力不够,说服中叔父子联名上书给皇帝,拒绝任命塔墩为执金吾。
反对的理由形形色色的:身为戎狄啦,太过年轻啦,赌先帝驾崩是不忠之举啦,等等。
但中叔父子非但拒绝加入反对派,反而邀请塔墩一块去南山深处围猎。此举非同小可,等于站队。最终襄助朱亮力排众议,说服皇帝下手诏,册拜塔墩为掌管全体卫龙兵的执金吾。
从那以来,直到中叔父子用中叔好贿赂塔墩,塔墩从未发现朱家、中叔家面和心不好,也从未听说朱亮、中叔衡在治国方略的大是大非问题上有过重大龃龉。
但如今有了中叔好这块试金石,塔墩断定中叔父子即将与朱亮父子摊牌。
“要不然中叔叔父子无须用坏坏这块禁脔贿赂我。我,塔墩,乃掌握整整十万卫龙兵的大龙国执金吾。”
蓦然,塔墩听见围墙深处,保林中叔曲正唱吟中叔好胴体具体数据,借以让天子听到:“……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胫跗丰妍,底平指敛。”
中叔好胴体如何美好,怎么标准,塔墩曾在南山庄院,曾在马车里看过触到局部,乃至通过嗅觉,全部感受得到。
这是身为男子的本能,这本能告知他,中叔好就是他等了十几年的仙女、女王、女造物主,也是他今后要生养的好些个儿女的母后。
换句话说,中叔好不仅能带给他身心愉悦,更已帮他弄清悬而未决的问题,父王究竟是谁杀死的,那头叫塔图的小兽又是给何人下的毒。
只是他太对不起坏坏了,本可以帮她逃避皇家采选的,通过让她提前做成女人罢了。但他没那么做,下不了手。对此,小姑娘虽感颇不满,但仍寄希望于他。今天早些时候,她曾冒险让霍成递话:“塔墩救我!”
可他回的话却是:“向来不曾认得姑娘,何来‘塔墩救我’之说?”
霍成不塔墩自白,用微笑和纳闷看他,像在说,当然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不认得她,而她神经错乱了认得你。
霍成刚走,柳无害就要刺杀他。塔墩不许,理由是霍成狡兔四窟,是朱亮、中叔衡、王在礼、班马埋在天子身边的内线,既如此,此人只是为了保住已有的富贵罢了,不至于拿致命的秘密到处喧嚷。
“此人最近一直讨好于我,”塔墩说,“正为找第五窟吧。”
“虽如此,主将切不可大意。”
“我也有叫他为我所用之意图。”
“如此,主将不该否认认得小姑娘。”
“先否认,后承认,方显得此事尤为要紧,霍公公也会借此认定我全然信任他。”
“主将所言极是,无害多虑了。”
此时,大司马大将军父子驾到,上百卫龙兵前后左右夹护。这是非常时刻配置给朱亮的法定仪仗。
若来的是中叔衡,卫龙兵也这个数字。原本酌情减至八十卫龙兵,是朱亮执意要与中叔衡等同的。显然,正因朱亮对中叔衡有所防备,才主动弥补与他在出行仪仗上的差距的。中叔衡接受这个变动,也表示他深知朱亮对自己有所提防。
朱亮父子是说着极秘密之事走来的,由头是视察。
朱延寿通过内线获悉皇帝在韩鲜建议下,决定皇后朱家出一个,中叔家出一个,分为左右皇后,同为正一品。
朱亮却摇头说:“中叔衡知道先皇后死在我家庄园,就冲这个,皇后也该由中叔家出。”
“以此表明我家始终忌惮他掌握这个可怕秘密,反而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儿聪慧,闻一知十。”
“皇帝下定册立双皇后的决心了,我家出的那位退居其次,做右皇后就够谦卑了。”
“这可行。”
儿子进一步告知父亲:“据说中叔家出了个尤物,美貌惊人,才十二岁。”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我儿话中有话。”
“有消息说塔墩在偶尔经过生养此女的山庄时邂逅她,看傻眼了;趁此机会,大小中叔怂恿妹夫与该女发生肌肤之亲。”
朱亮略微发愣,随即说:“此事的好处是什么,坏处又是什么?”
“他家握有有凤来仪死在我家的秘密,我家也把着他家把今上皇后给塔墩奸污的秘密,扯平了。此乃好处。”
“前提是中叔好最终给册立为皇后之一。”朱亮说,“不过,中叔小妮子不是给塔墩睡过了,岂能验不出来?”
“专司勘验美女的恰好是保林中叔曲,父亲还记得此女吧?”
“对对,想起来了。”朱亮说,“那么,坏处何在?”
“妹夫与妹子虽相敬如宾,但亭亭毕竟不是塔墩自选的夫人;万一那个羯奴迷上中叔好,中叔父子很可能把他拉过去!”
“听听,我那百年难遇的乘龙快婿在你嘴里成了什么人。”朱亮哑然失笑。
“父亲,我是说万一……”
“若有这个万一,塔墩还是那个以一己之力退了伏兵又救了父族的无畏少年?”
朱延寿摇头。
“还是那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好汉?”
“不是。”
“还是那个以德报怨、沿途救了众多官军的义士?”
“父亲,我说错了,没有那个万一之说。”
“若我是塔墩,正好将计就计,让中叔衡自以为得计,一步步,一点点,直至全然弄清父王木肌理和嫡妻塔图究竟是何人唆使鹤立河里动的手。”
“唯有塔墩配得了父亲如此赞不绝口;也只有父亲,真正懂得塔墩价值之所在。”
“那不是塔墩?”
“父亲来临时来这里视察,是看看妹夫见了父亲,会不会主动提及邂逅中叔好。”
“然也。”
“没歹人和奸猾之徒踪影吧?”朱亮问侍走在旁的女婿。
“龙朝皇宫,掖庭禁地,迄今未发现任何异常。”
“韩鲜没变着法子来偷看一眼终归要遭他□□的众美人?”
“回禀大人,此地并非蹬道君该来之处,专司勘验选女的乃保林中叔曲和内官总领索大人。”
“若见着姓韩的,如何区处?”
“手起刀落。”
“如此,则陛下的心碎了。”
“小婿讨要泰山锦囊!”
“权且记账,暂时放过。”
“得令!”
“此番执金吾去南山高官显贵别业拘拿各家女孙,沿途却还稳妥?”
塔墩当下便说:“末将因故迷了道,碰到天大意外。”
“哦?”
“女色!尤物!”塔墩毫不含糊。
“备细经过说来听听。”
“小婿见有歹人劫掠那女孩儿,便射了一支响箭,一时竟没察觉那美娇娘竟是大司徒左将军亲女,中叔父子正取她来京城候选后妃。只是中叔好之母羊慧君不答应闺女入籍后宫,拼死不许俩父子带走爱女。”
“对对,有那么一个女人,当年因忌妒成性,给大司徒左将军弃置的正夫人。如此说来,中叔好应是中叔大人后来偶尔探望羊慧君时意外生下的。”
“那夫人不要女儿成为皇帝女人,情愿让我破瓜,以阻止其成为候选美人;即便弄来候选,也因已破瓜,到头来给遣回山庄。”
“二位中叔恰好在场,岂能坐视将军与中叔好缱绻?”
塔墩要装成惶恐万分,正好装束太过笨重严密,恰巧滴下汗水来:“不知何故,二位大人反而耐心等着末将完事。”
“他们家有人在做保林嘛,当然判定中叔好是谨严守礼之处女。”
“这个末将后来才明白过来,当时给冲昏了头脑,悔之晚矣。”
“何悔之有?”
“末将毕竟是大人栽培的,还是大人女婿,大人待末将有再造之恩……”
大司马大将军宽慰了塔墩,说:“那么个稀世美人儿,哪个少年郎见了都会动心吧,何况英勇盖世的塔墩大将军。”
“小婿犯错了,得罪泰山大人了。”
“老夫不以为这是太大的过错。只是将军干了这等糊涂事,就给中叔大人揪住了把柄:将军戏弄
的,毕竟是皇帝的女人。若不出老夫所料,中叔好不是左皇后便是右皇后。”
朱延寿说:“妹婿有所不知,皇帝要册立两位皇后,中叔家的和我家各出一位。”
“末将糊涂,坏了自家前途倒也算了,坏了泰山大人和舅爷在朝中之声誉就是大罪过了!”
“那么妹婿现在明白二中叔为何要诱惑你享用中叔好了?”
“若以后他家与岳丈生死对垒,末将就能为其所用。”塔墩说,“若我拒绝,正好借岳丈的刀杀末将,轻松剪除岳丈羽翼。”
“贤婿打算如何弥补?”
“将计就计。”塔墩明白,一旦两家摊牌,就有机会返回九原。
“想起来了:当年老夫嫁小女与执金吾,执金吾有意带小女回九原王庭祭扫不幸遇难的木肌理王爷。老夫和朝廷却没放你成行,一是你太过年少,二是你父王刚遇难,所部人心惶惶,你去了未必能活着回来。”
“塔墩有岳丈作主,侥幸活到现如今!”
“很可能,这次不同了,”朱亮说,“若是可能的话,执金吾可以带亭亭回一次故里,除了祭拜亡父,就便看看军队还认不认你,鹤立河里是否如约将王位交还给你。”
“岳丈的良苦用心小婿明白!”
“何时成行,还要看朝中是否多事,看他人是否有先下手为强的图谋。”
“末将悉听大人将令!”塔墩说,“大人是末将再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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