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的梦还没做完呢,听到嘭嘭嘭的敲门声,倏地就惊醒了。睁开眼一看,天已亮了,原来是叶知远叫她起床来了。
叶知秋一面应着她哥哥,一面快速地洗漱好,郭慕白叫人来传话,说郭崇山回到了水寨,请他们过去。
叶家兄妹来到山海帮的大堂,郭崇山已大马金刀坐在了那虎座上,满脸红光,精神奕奕。郭氏姐妹在两边陪着。
叶家兄妹坐在了客席上,自有喽罗端上茶水,郭慕白关心地问道:“叶小姐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没睡好?”
叶知秋打了一哈欠,“可不是嘛,我这个人认床,所以昨晚睡得不太好,见笑了。”其实她没那么困,作此模样不过是想郭氏父女有所松懈。
郭崇山笑道:“我这茶可提神了,叶小姐多喝几口。”心里暗笑:“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小姐,经不得苦。”
又招呼叶知远,“叶捕头,你也喝茶呀。”笑眯眯地看着叶知远,显然把精神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叶知秋坐得比较随意,但心里不断盘算着。
盐价形势严峻至此,而山海帮是盐价暴涨的主要推手,兄妹俩这次到水寨来,对控制盐价是势在必得的。
但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叶知远想的是借郭慕白有杀人嫌疑把她带回衙门,借机逼迫郭崇山。
不说郭崇山不会轻易让叶知远带人走,就算被带走,郭慕白不是凶手,官府也实在无可威迫的,而且双方一旦动武,逃不逃得出去还难说。
还有就是用私盐的事威肋他们,可是这话一旦出口,恐怕马上要遭杀人灭口。
以上两个方法都不可行。
叶知远望了妹妹一眼,昨晚的争执言犹在耳,经过了一晚,不知道她可有想到好办法?
正想间,主位上的郭崇山眼光灼灼地望向自己,遂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缓缓说道:“郭帮主,我此次来是为了余逸年案,估计令嫒有跟您提到过吧?”
叶知远不再提盐价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大盐商有定价权,无论威逼还是恳求,对方都不会轻易答允降价的的。
郭崇山忝为一帮之主,当然是个人精,晓得叶知远来意并非只此一事,但既然叶知远只提余逸年,他也就随口应道:“是说过。听说逸桐坊的余逸年死了?这个人倒是有些本事的,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有人曾见到令嫒前日中午在余逸年的房里出现过,还与余逸年起了争执。”
“我有两个女儿,你是指哪一个呀?”郭崇山明知故问。
“郭大小姐。”
“那绝无可能,前日慕白一直跟老夫在一块。”郭崇山声音不大,语气十分肯定,而且表情自若。
叶知远咳了一声,“帮主与大小姐是父女关系,这亲人之间是不能互相作证明的。”
“那还有水寨上上下下的八千兄弟可以证明。”
“这水寨是山海帮的人,也难以作证。”
郭崇山冷笑一声:“叶捕头是对我们山海帮不信任?”
叶知远放下茶杯,拱手说道:“不敢,我们只是请大小姐跟我们去一趟,配合调查而已。”
对于郭慕白是否杀人凶手,叶知远不敢轻易下定论,但对于她到过余桐坊一事,却是几乎是认定了的,因为成瑞辉不可能无缘无故捏造此事,所以对郭崇山作证的话并不相信。
而叶知秋偷听郭氏姐妹的对话,知道去逸桐坊的人却是郭慕红,郭崇山说的应该不是假话,现在哥哥要求带人回去配合调查,郭崇山应该不会同意。
“配合调查?哈哈哈!”
果然,郭崇山不怒反笑:“慕白跟着你们刑捕房的人回去,知道的呢说是我们配合官府调查,不知道的呢,就说是小女是个犯人,传出去还得了?以后慕白还怎么镇得住八千余众?”
郭慕红也在一旁阴声怪气地说话:“是啊,你们又有何证据证明我姐姐杀人了?”其实叶知远并没说郭慕白杀人,郭慕红这样说分明混淆视听。
郭崇山登时扯高了嗓门:“你们有证据就捉小女回去,没证据就自已回去,老夫在朝廷里也是有些朋友的,并不是任由你们欺负!”
说完大步踏来挡在了大女儿前面,好像叶知远已经准备捉人了一样。
其实叶知远举止还是很缓和的,用的也是商量的语气,尚没有动手的意思。
原来郭崇山并不是怕郭慕白卷入杀人案,而是怕叶知远以此为借口,突然发难把女儿捉住,进行以此要胁盐价的事。
他囤盐涨价,钱财滚滚而来,当然不想放过这个生财的法子。
这个老人精,算是看透了叶知远的心思了。
正主儿郭慕白站了起了来,轻轻摇了一下她爹的手臂,说道:“爹,我看叶捕头职责所在,急于查找杀人凶手才会有此误会,何必如此生气?”
郭崇山来不阻拦,她已越过父亲面对着叶知远,正色说道:“叶捕头,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到过逸桐坊,如果有人要扭造事实,你让他来山海帮找我对质。”
叶知远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捉人,现在正是个机会。”
手一探,蓦地向郭慕白兜头抓去。
“这是干什么?”
郭慕白心头大骇,身子急退,可叶知远动作太快,她退之不及,眼看就要就扼住颈脖。
突见游丝漫闪,有暗器向叶知远袭来,他不退让的话,即使被他捉到了人,自己也会身中暗器。
这暗器无疑就是无影针,叶知远早有准备,他一手仍抓向郭慕白,另一手出掌,用掌力震开那些细幼的暗器。
暗器被叶知远用浑厚的掌力震开,只是他捉人的手却不得不稍稍慢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郭崇山大喝一声拉开大女儿,双掌齐出。
“叶知远,你竟敢在山海帮放肆!”
郭崇山来得好快,叶知远这一抓无论如何都要落空,连忙向上跃起闪避,落地时,手里多了一把锋芒闪闪的钢刀。
钢刀一指,“郭老帮主,非是知远想放肆,实在是令嫒不配合调查我交不了差。”
叶知远心里暗暗叹息,这招出奇不意看来已无法凑效,目前只能来硬的。
他平生做事光明磊落,刚才骤然发难显然落了下乘,如果不是事情特殊他绝不会搞这种偷袭行为,此时面上露尴尬,勉强交待了一句场面话。
郭慕白惊魂甫定,“锵!”地拔出燕翎刀,怒道:“姓叶的,你如此不近人情,当本大小姐怕了你不成?”
“嘿,嘿,刀对刀,有好戏看了。”郭慕红嘻嘻冷笑,唯恐天下不乱,刚才那针就是她发的。
叶知远突然发难,让叶知秋也一下惊呆了,哥哥的动作太快,她便想阻拦也来不及。
叶知秋四下张望之间,除了郭氏父女,已有二十几个壮丁已围了上来,外头更不知有多少人,当前根本就不能翻脸。
连忙上前张手隔开,叫道:“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转头又对郭慕白道:“大小姐,也请你把刀收起来,咱们有话好商量。”
叶知远瞪着妹妹,心想这个丫头片子,办法没想出来,这时却跑出来调停,不过山海帮人多势众,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得顾及她的,便生出了些许退意,可转念一想盐价的事,心里又闪烁不定。
于是仍持刀冲郭慕白道:“郭大小姐,刚才是知远冒犯了你,这厢先向你道歉,对不住了!但是,有人举报了你,我无法空手而回,还请大小姐体谅在下走一遭,只肖一两日,查明大小姐与此事无关,便可回来。”
“哎呀哥哥,你还在打这个主意啊,眼前这种情势,能保命就不错了。”叶知秋暗暗着急。
眼珠一转,大声对她哥道:“哥哥,刚才人家大小姐说了,她从未到过逸桐坊,你怎么就不信呢?”
叶知远怔了怔,不知道妹妹这话何意,便道:“郭大小姐是当事人,她的话是不能作数的。”
“可是还有郭老帮主为她作证呢。”
“他们是父女,这种作证也是不能作数的。”
“那我呢,我跟大小姐无亲无故,为她作证可作得了数吧?”
此话一出,不仅叶知远,连郭氏父女也十分惊诧。众人把目光齐齐放在她身上。
“知秋,话不能乱说,你之前连郭大小姐的面都没见过,作什么证?”叶知远用眼神暗示妹妹不要捣乱,站一边去。
“我没乱说,郭大小姐前日的确不可能出现在逸桐坊,除非她会分身术。”叶知秋不理会哥哥的暗示,仍旧十分肯定地说道。
叶知秋一再帮着郭慕白说话,这可令那郭大小姐也有些好奇了,“叶小姐,你如此相信我,慕白十分感激,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并未到过逸桐坊呢?”
叶知秋笑了笑,她当然不能把偷听的事说出来,便随口编了几句话。
“昨晚我吃多了上茅房,听到几个大哥在谈论大小姐前日在寨中巡视,是怎个威风凛凛的景象。我想,那些大哥也不知道我在暗处,断无说谎的理由,所以这必定是真话。我敬仰大小姐,自是不能让你在这事上受屈啦。”
郭崇山哈哈大笑,道:“叶捕头,令妹不是水寨的人,如今为小女作证,你可没话说啦?”
事已至此,叶知远知道再没理由可以捉人,便还刀纳鞘,对郭慕白深深地作了一躬:“如此说来,是知远莽撞,十分对不住。是打是骂,知远绝无怨言,只求大小姐原谅。”
“诶,叶捕头职责所在,此事不过是场误会。”郭崇山摆了摆手,他也不想得罪官府,对女儿说道:“慕白,叶捕头如此诚恳致歉,你还不赶快把刀收起来。”
“是。”郭慕白也纳刀还鞘,朝叶知远拱了拱手,这段梁子便算翻篇了。
只有郭慕红暗暗嘀咕着,想来是这场架没打成,她有些不甘心。
当下主客双方再度坐下,侍儿重新砌了新茶奉上。
叶知远咳了一声,道:“老帮主,我此次前来贵寨,还有一事想请教的。”
“叶捕头请说。”
“近日盐价涨得厉害,淮安的百姓们都在叫苦连天,郭帮主你可有听闻?”叶知远酝酿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
“作为盐商,我当然知道盐价上涨,但老百姓是不是叫苦连天,我就不知道了。”郭崇山对叶知远要说的话早有防备,面上不露半点声色。
“郭帮主,你们不仅是盐商,更是淮安的盐业龙头。盐价高企,不利民生,你们作为龙头,是不是有责任带头把盐价降下来呢?”
叶知远的话语恳切,他知道来硬的无望,只能以“责任”二字来劝说,希望能稍稍打动郭崇山,盐价降下一丁点也好啊。
郭崇山双目一张,正襟危坐,不紧不慢地说道:“叶捕头说得轻巧,昨日慕白说得很清楚了,现在人工涨价了、盐耗又高了许多、税收又重复了,可不就导致给盐栈的价格上涨了嘛?”
顿了顿,又道:“让我们降价是章大人的意思?如果是章大人的意思,就请叶捕头把个中原因跟他好生说明。如果是叶捕头自已的意思……嘿……嘿……嘿…”
瞅了叶知远一眼,意思是你这次前来查凶杀案是用捕头的身份吧?如果不是代表章楶来的,是无权过问此事的。
叶知远听出了郭崇山话里的含义,便淡淡说道:“章大人乃发运使,食盐的流通本就在他的管辖范围,现在盐价暴涨,大人当然要查明原因,我这次来也是顺带为大人跑腿的。”
叶知远的意思也很明白,我忝为发运使的侍卫,这次前来过问盐价当然是得到章大人许可的。
“那叶捕头就把刚才说的那些原因向大人解释一下,当然,我们不会让叶捕头白费口舌的。”郭崇山笑容可掬,叫人拿来一叠交子。
叶知远怔了怔,待他明白过来,郭崇山是想笼络自己时,登时勃然大怒,大声喝问:“郭帮主是什么意思?”
郭崇山被叶知远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意思,就是叶捕头来此一趟不容易……”
他的话还未说,叶知远冷笑道:“郭帮主看错人了,这些钱我可不敢拿,拿了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叶知远的话太重,郭崇山怫然不悦,“叶捕头这话就难听了,我不过是聊表敬意,既然你不要,我倒省了。”
“哈哈哈,我说老爹爹呀,人家叶捕头可是看不上你这点钱呢。”郭慕红在旁边阴阳怪气地笑着,意思是叶知远嫌少。
郭崇山听了小女儿的话,脸色愈发难看。
叶知秋见了赶紧缓和气氛,“郭帮主别生气,我哥哥不是嫌少,更不是另外有什么意思,他只是想着整个淮安城的百姓在吃贵盐,心里不免难过。”
郭慕白对叶知秋有好感,便也在一旁打圆场,“叶捕头的正直我们也很是佩服,不过我们也实在有苦处,望叶捕头好好与大人说说。”
郭慕红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她嘴角一撇,冷笑道:“那些平民百姓吃贵盐关我们屁事,你们若同情心泛滥,就把家里所有的财产捐出来给他们买盐呀。”
叶知远气得“嗖”地站了起来,叶知秋赶紧按住了他,笑道:“大小姐昨天说的那几点原因呢,我们也仔细合计了,的确是原因!不过呢,还是很有降阶的空间的。这个空间是多少呢?,贵帮叫个会算数的伙计出来,我仔细算给他听如何呀?”
叶知秋并不指望盐价能跌回原来的价钱,只要他们能够把盐价略略降下来,那么淮安就不会乱,新开盐场就有了很长的缓冲时间。是以明知山海不会轻易让步,仍不放弃劝说。
郭慕白却不住情面刚想叫伙计,她胞妹却走上前挽着郭崇山臂膀,嘿嘿笑道:“老爹你看,人家教我们如何做生意呢!”
郭崇山本来就不高兴,郭慕红又来这么一下火上浇油,只见那老头子大手一挥,断然说道:“不必了,我们已按规定向朝廷缴纳了税款,我们的盐就是合法的官盐,至于卖多少钱,官府管不着,章大人也管不着。”
这下可把话堵死了,叶知远脸色一沉,“那就是没得商量?”
“我们做生意有我们做生意的手法,与你们商量不着,”郭崇山黑着张脸,等同下逐客令。
“好,我把此事告之大人便是。知秋,我们走!告辞!”
叶知远气乎乎地,他心里实在不甘,大老远跑来,两件事一件未成,所以口上说告辞,脚步却不挪动。
郭崇山见了,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应道:“二位慢走,不送!”
叶知秋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得用上那个办法,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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