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至六月,而时已入了夏,虽还不至酷热,可也总是会让人烦躁难耐。
不仅仅是因初升的暑气,更是因为马上就要征粮了1。
这是个令大唐百姓忐忑到夜不能寐的时节,耕耘,守护,收获,最终是为了生存。
而能不能活过这一年,不仅仅要看老天是否赏脸,朝政更是决定性的因素。
年初旱过一阵,后又发了些水,然总体来说大中四年上天还算仁慈,虽谈不上风调雨顺却也是个寻常的年景,如是往时,刨去各种税捐肚里应还能存上几捧谷子,饱腹是不敢想,但勉强留得性命也足以使人开怀了。
然而今时数着这业也将黄的谷穗,压在心头的则多半都是恐惧与凄凉。
盖因每个人都清楚,待征了粮,恐怕就又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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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陈权到许州后的第三天。
当日他不由分说挟了悟真回转,又是走了一程子午岭,后西向进入邠州,经新平,浅水原转至凤翔镇。
于陇州汧源短暂休整了几日,也于此送别了心事重重的悟真,一行人复又南下陈仓入山南西道,再由汉水东进,入山南东道后便北上忠武军。这一路远避城镇只敢于荒野中前行,昼行夜出跋山涉水,历经险阻耗时近三个月方才来到了许州。
而明日他便要再次踏上回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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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权捧起一杯热茶送至唇边,待滚烫的茶水落了腹,他惬意的长舒了一口气,数月来的紧张疲惫仿佛都融化在这甘甜的芬芳里。
搁下了杯子,抬眼看向对坐的老者,陈权撇了撇嘴角:“陈公,前时遣人递传了消息,知闻四月便送到了,而今我入许州已三日,多蒙厚待,只~,还以为你不会前来相见了呢”?
“呵,怎会,这几日着实是怠慢了,然夏税已将开征,族中大小事宜都需操持,老夫实不得已只得先行收拾一番,还望太尉见谅~”。
这老者云淡风轻话说的客气,却带着疏离,面上更无半点慌张,好似浑然不在意陈权的调侃。
陈权对此也是不以为意,再怎样毕竟是颍川陈氏的家主,几日来虽避而不见但招待上却不曾马虎,亦未向官府告发,虽然看样子陈氏是心存了顾忌不打算再与自己勾连了,不过总算相识一场,反正现在也不缺这么一个出身,调侃几句还自罢了,实在没必要再咄咄逼人惹人烦厌。
正思量着该要告知明日离去,那老者却突然站起身来:“太尉,屋里闲坐未免烦闷,今日晴明和暖,可愿随老夫游历下颍川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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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于乡中的田垄之间,尘世的安逸气息扑面而来,陈权有些陶醉了。几个月来只顾奔逃,哪里会有闲暇感受这等野趣,再扫看一眼身后仍紧紧跟随的扈从,他也便放下心来,亦是无意交谈,一行人就这般沉寂着从容漫步。
“咳,信是收到了的,哎~,为此族中多有争执。早先武宁初定颍川便遣人前去交好,不瞒太尉,那时生怕会令你轻视,可~,你也见了,如今陈氏就是这般光景,靠着祖上余荫还可自夸豪族巨户,实则已破败不堪。蒙太尉不弃,当日未曾绝言,我陈氏亦实无想过背弃,但有些事情还是有所疑虑,所以才踟蹰了几日,如今恕老夫狂悖,还请太尉解惑”。
“敢问太尉,武宁还能支撑几日,大唐又何时将亡”?
陈权闻言立下顿住了脚步,沉思着,眉头渐也拧起,这是个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
返回中原后经各方打探总算对当今的时局有所了解,可对他来说却没一个好消息。
武宁军南下后算计了一回郑光,但那也几乎是最后的一场胜仗了,自那之后武宁军军势已衰,被挡在福建无有寸进,算来也有月余。
一场持续了四个月的战争只艰难夺下了本就不以征战见长的两浙,毫无疑问这是对之前南下大计的一次沉重打击。
而更为诡异的是朝廷直到今时仍无有所动,就连自己的官职都未见罢免,虽然征粮在即,待粮草齐备后想必战事定会重开,但兵锋又会指向哪一方呢?
河北诸藩蠢蠢欲动,北地也不太平,再加上武宁军~。
朝廷又会如何取舍?
“嗨,我~,不知”。陈权长叹一声无奈的回应到。
“是啊,太尉不知,然老夫却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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