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穿什么寿衣,多不吉利,快换了!”
“哎哟,多大点事儿!何至于想不开呐!”
白孙氏冷笑一声,徐徐从里走出来,“我这条命就是贱命,不配死在家里,要死我就死到祖坟上去,顺便问问老祖宗,我做错了什么?今个我老头子当众这样糟践我,就是不想叫我活了,既然这样,我就上祖坟里吊死,一了百了,是非对错,自有下头祖宗们瞧着!”
所有人都被白孙氏这一番话儿震的大惊失色,只有白易秋冷笑一声,显然对此不以为然。
成亲四十余载,他是最了解白孙氏为人的,谁都可以去自杀,她白孙氏绝对不会,这婆娘不知道有多惜命,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上吊。眼下当着众人面寻死觅活的不过就是做个样子,好显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谁相信谁就是傻。
村民们瞧着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了,白孙氏像是动了真格,纷纷劝说白易秋:“白叔,你就去给婶子说几句软话儿吧。”
“是啊,人可就一条命,钱儿还可以再挣,为着几个钱儿的事,至于吗?”
“叔啊,钱这东西多少是个头呢?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比啥都强。”
白易秋听了这些话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指责他把钱看的重,立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少见地较了真,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她是被骗去了三十两银子!不是三十文钱儿!农家人要攒多少年才攒够这个数儿?这钱本来是大义和大礼他们借贷来来的,眼下没了钱儿,就只能卖地,你们说她该打不该打!”
这话落下,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暗暗心惊。这么算下来,老白家的家底,不薄呐!不过,再是不薄的家底,短短几天内损失三十两也是不小的打击,难怪一向沉默寡言的白老头跟疯了似的打起老婆,搁谁怕都得气的发狂。
就有人跑去指责白孙氏,“婶儿,你也太不小心了,难怪叔生这么大的气,好好的钱儿咋就让人骗去了呢?”
白孙氏脸憋的通红,有心想解释,却怎么也不敢把放私贷的事儿拿到明面上说。
“就是说啊,搞不明白婶子咋想的,手里握着这么些钱儿,安安分分过日子就是了,还到处折腾什么啊?这下好,被骗光了,瞧把白叔气成什么样了。”
“啧啧,三十两银子呢,要搁着我家当家的,非得把我腿打断不可。”
“我家那口子指定也打死我,白叔还算是厚道着呢……”
听着越来越多邻里站在白易秋的立场上出言指责自己,白孙氏险些气疯了,“嗷”的一嗓子嚎哭起来,哭声盖过了人们的议论。
“为了几个臭钱儿就这样糟践我,也不想想我为家里做的贡献,这么多年来,他管过什么啊?”
白孙氏指着白易秋,一桩一桩数落道:“四个个儿子成亲,分家,带孙子,全都是我一个老太婆操持着,他长了张嘴就知道吃!”
“老姐姐这话儿不对,张罗亲事带孙子,那不都是咱们妇人家的分内事儿吗,我家老头子也什么都不做。”
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不赞同的声音,瞧着那些挑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孙氏心头便一阵火气,干脆叫道:“好好好,他为了几个钱儿要逼死我,你们都顺着他!那我就去死,如了你们的愿!”
说罢,趁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旋风般往院子外面冲。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一窝蜂般追出去瞧究竟。
白金也火急火燎追在后面,他娘胆小他是知道,可她娘惜钱儿也是真的,这回保不齐受了刺激真的想不开去寻死,那可就遭了。往后这日子,生儿育女,少不得还得他娘操持,没了他娘可万万不成。
人群乌泱泱走完了,院子里就剩下白易秋一个人,转身便大步出了门。
他倒要看看白孙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对白孙氏的了解,哪怕就是天塌了白孙氏她也不会上吊。
到屋外,就见着人群都拥在道路两边,白孙氏却冲着西边走去。
有人在她身后喊,“老婶子,你不是要上白家祖坟上吊,祖坟在东边,可不在西边啊。”
白孙氏是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不慌不乱,嘴角噙着冷笑说:“你们这些看热闹的懂个屁!我就是要死也得死的了无牵挂,眼下我两个儿子白义和白礼还不知道他娘就要去了,我死前说什么也得回去瞧他一回,怎么?你们是生怕我不死?我连寿衣都穿上了,还怕耽搁这么一小会儿?”
这话儿落下,顿时没人敢接话茬,谁接了那就是被扣上逼死白孙氏的罪名,一时间也没人敢再多说什么,都不远不近地坠在白孙氏身后,徐徐往城西白糖他们家走动。
人群最后,白易秋站在那嘲弄地低哼一声,别人不知道白孙氏打的什么主意,他是最清楚不过,这是又要借着这回的事儿去白糖家薅羊毛去了。
事到如今,就是白孙氏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欠了多少钱,这些欠账不解决,日子就没盼头,白孙氏这么上门去闹,也不知白义和白礼能不能松口。想到这,他也急忙跟在后头,去往白礼家。
白孙氏一路哭哭啼啼,不多会儿就到了白礼家院门口。她就想着就算白义和白礼没回来,她就去他们家门口闹一顿,自然会有人去通知白糖,他就不信白义和白礼能飞天去了。
白糖和她爹早得了张婆子提前知会,这会儿都在院子里,一听着外头有动静,就知道是白孙氏来了。
白糖瞧她爹神色郁卒,双目空洞无奈地盯着门外,便说:“爹,你不用现身了,进屋去吧,交给我就成。”
“不成,乌泱泱来了一群人,你一个应付不了。”白礼摇摇头,叹气说:“爹在,你奶总归不能对你怎么样。”
白糖撇撇嘴儿,“巧云已经去叫里正了,她翻不出什么浪来。”
白礼仍是不放心,对她说道:“一会儿你奶来了,你记得别作声,爹和她说。”
白糖抿了抿嘴,没出声,心里却想着张婆子刚过来报的信儿。
张婆子说:白孙氏寻死觅活,架势足的很,连寿衣都穿上了,走到家门外却变了方向,说是要上这头来瞧她爹最后一面。
白孙氏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跑过来借机卖惨的,若是她爹不出面制止,不帮衬着白孙氏解决家里的难处,落在全村人眼里,那就是大不孝,今个她是有准备来的,非得要从自家撬出银子来,可她偏不松口。
白糖轻轻眯起眸,眼底滑过一道念头。
白孙氏来到白糖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开着,心理顿时大喜。
正思量着,白孙氏人已经跨进门槛,打从进门起,哭声就响亮了好几倍:“阿义和阿礼啊……我的儿啊……娘来看看你,见你最后一面……”
她哭哭啼啼冲进院子,身后跟进来一群人,直把白家的小院塞得满满的,白糖往外看去,见小路上也围得水泄不通。
心里就冷笑一声儿,今个这阵仗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原想着白孙氏挨打是好事儿,没成想她连挨了打也有办法牵扯上她爹。
一眼见着院子里涌进来一群人,白礼面上微怔,站在廊下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儿来。
心里明知道白孙氏上门是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当着村民的面儿,只能压下怒意佯作莫名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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