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皇宫别苑,有一曲人工挖凿的通天池,池中常年有活水从京城的东北方向汩汩而入。
淤泥混合着四季的盛开与凋零,沉积多年。
在通天池一侧,立着一座亭,亭有名,名曰:春水听。
二十年前,一位五岁稚童,在一众吴国显贵面前随口吟了一首词。
词名:春水听。
年轻的吴皇喜不自胜,赐名“通天亭”为“春水听”。
春水,波澜不惊,循环往复,流转多年。
当年稚童的声声波澜,如今只剩下故人从记忆里挖掘出的每一寸每一分每一声。
反复咀嚼,反反复复,五年未曾停歇。
“春水懒,一丈潭,咿呀学语纷纷繁,育成天地琼浆,羡煞了人间观者,百忙无闲。”
稚嫩的童音在春水听中响起,一身贵气的妇人端坐亭中,听着幼子的念诵,面露不虞。
十三皇子满心想听母后的赞赏,望见她脸上的神情,小脸一僵:“母后……孩儿再念念。”
“不用了。你鹦鹉学舌,没你长兄的灵气。”皇后神色中堆满了悲戚,轻轻摇了摇头。
“母后对不起,孩儿会努力成为长兄一样的人。”十三皇子脸上不禁流露出心底的委屈。
“你永远不会成为你长兄一样的人。永远不会。”皇后站起身子,拢了拢大氅,缓缓走出春水听,凝望着眼前一池的春水。
良久,她再次轻声慨叹:“没人比得过你的长兄。”
十三皇子耷拉着小脸,皱着眉忽然开口道:“八皇兄呢?”
皇后的背影在十三皇子眼中微微一颤,森冷的声音从前方传入他的耳中:
“他给你长兄提鞋都不配。”
十三皇子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皇后霍然转身,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用一双似乎压根就不是看他的眼神盯着。
十三皇子被母后的眼神吓的连连后退,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母后……母后。”
“你不如他。一点都不如。”皇后失望的眼神深深地刻印在十三皇子的眼眸里。
小小年纪的他,直觉这眼神中蕴含着某种令他脊骨发寒的疯癫。
“林嬷嬷送十三皇子回去吧。”皇后站起身子,走近石桌,桌上放着一幅墨宝。
墨宝以浅色绢布为底,稚嫩笔端在上面游走,龙飞蛇舞间正是《春水听》。
历经二十年,依旧鲜艳如新。
可见珍藏之人对它是何等爱惜。
“没人可以夺走你的储君之位,谁都不能。”皇后涟涟眼波中漾起温柔的浮波轻声道。
久违的阳光刺破乌云的罅隙,打在皇后温润泛着柔和的脸庞,她微笑着接受这天地的馈赠:
“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
朝堂上的风波传荡在官员下朝之后途经的每一寸土地。
宜贵妃的宫廷内,已经得到了大朝会议论的详细消息。
宜贵妃站在殿门前,望着距离她十步之外挺直腰杆守护的侍卫。
她看了很久,忧愁慢慢爬上她的额头。
蹙起的额,有浅浅地纹路。
她有些疲累,也有些倦了。
若依着她刚入宫那会儿,这些个反对贺潮风的朝臣,早就受到了一些来自民间的馈赠。
现在她不能再动用那些馈赠,清影清宁已经是皇帝陛下能够忍受的范围底限。
再多一个,蹲守在皇帝陛下身边的那条郑齐老狗,会抬起没有褶皱的皮脸,用似笑非笑的嘴角,将她撕裂成一寸寸的,再无完身。
“汐云,现下只看你在陛下心中,到底重要到何等地步了。”
一声呼唤在殿外响起:“八皇子妃接旨!”
听到声响的宜贵妃醒了神,
江予月一脸疑惑地从身后走出:“母妃。”
“歇过来了?嗯,还是这模样俊俏。”宜贵妃笑了笑。
江予月回宫未久,清影迅速给她抹去妆容,回复到本来模样。
“儿臣江予月接旨。”江予月跪伏在地。
“奉陛下口谕:八皇子妃身为周国三公主,现下周国、漠北、南越三国使者觐见于养心殿,着令八皇子妃江予月即刻前往陪侍,以张吴国威严,切不可怠慢。”
江予月接了旨意,转身望向宜贵妃。
江予月自然知道大朝会发生的事情,当贺朝辉亲自下场转移目标的时候,她便明白巫蛊风言的下一波,将会无比剧烈。
烈度或许会令吴国的天地都变了颜色。
吴皇和贺潮风都已经被架在了烤架上。
群情汹汹之下,即便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皇也不能逆民意而行。
宜贵妃眉头微微一松,看向江予月:“陛下在寻求外力。”
江予月点了点头:“母妃,儿臣会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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