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汗水,净了手,沈度对下属说道:
“记录下来的每一个字,都给我封存好。一个字儿都不许改。”
石门被使役缓缓推开,门外的清新空气拥挤着涌入慎刑司。
沈度皱了皱眉,望向天空。
一滴雨从高空垂直而下,唰唰的雨伴着雷鸣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随着水纹小坑又回到了平镜模样。
沈度撑起一把伞,嘴里嘟囔着:“居然变天了,真晦气。”
踏出台阶,一脚踩进刚刚平静的水洼,哗地全碎了。
沈度走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他是慎刑司的主管,来过大理寺很多次。
大理寺的人见了他,都想避开。
他身上的血腥气和阴冷天气结合在一起,会让人觉得要冻成冰块。
“求见八皇子。”
“八皇子在收押,没有陛下谕令,不能见。”好在大理寺也有一些手段,至少下风落得不多。
沈度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纸,在风里抖了抖,纸展开,大大的玺印刻在上面。
大理寺的人跪下,抬高手臂将明黄纸接下。
大理寺的内廷有一处四角檐,檐落了雨,顺着檐道击打在青色的石板上,发出叮咚叮咚的水溅声。
“你们大理寺总做这些花活。”沈度随意地评点道。
大理寺的人不说话,闷头在前头走着,到了四角檐的一侧,那里站着一个人,也坐着一个人。
站着的人举着一把伞,却没有遮在坐着人的头顶。
坐着的人捧着一本书,却没有翻页只是抬头看天。
“殿下。”沈度站在贺潮风面前,将头缓缓低下去,像是要低到尘埃里。
贺潮风端坐着,目光悠远地望着雨滴落到石板上,石板汇集无数的水滴,向院子中间凹着的地儿涌去,凝成一汪清澈的水池。
“沈大人,本宫请你带句话给父皇,我想要一个交待。”
“殿下,陛下说了,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那我待在这里不走,江予月待在宫里不走,外面闹腾的越厉害,越会有人浑水摸鱼。”
沈度沉默了片刻,透了个消息:“清河王的女儿王蔷薇中了蛊毒,花开在了春风里,也扎根在八皇子府,还卖去过东市。”
贺潮风仰起头,手在下巴和脖颈间来回摩挲,没有说话。
沈度躬着腰没再继续开口。
很久之后,贺潮风开口道:“不够。”
沈度像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不够。”
突然,贺北开了口问了句:“他来了吗?”
沈度说:“快到了。”
贺潮风手停下来,第一次看向沈度,他看得很仔细。
他像是第一次看沈度一样。
虽然两个人早就相识,早就打过交道。
沈度不高不胖不瘦,有一张普通的脸,笑起来脸皮挂在唇上,像抽了血之后浮肿起来的那样。一双三角眼,不闪烁的时候,单纯没有危险。
贺潮风想起有一年,两个人一同破一件案子。
那年,他被母妃推出去。
那年的八月里,吴国死了一位大人物,一度地动山摇。
九月,母妃病了。
九月三日,他遇到了一生之敌。
九月十五日,一生之敌以一声叹息自绝于山崖。
“我只会赢。”贺潮风淡淡地说道。
“那得不输才行。”沈度笑了笑。
“父皇有没有说过你的脸不适合笑,一笑就让人不舒服?”贺潮风皱了皱眉。
“殿下,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有些长,还是江予月与你时间久了,你话多了。”沈度又笑了笑。
“闭嘴吧你。”贺潮风没有生气,只是站起身
子,伸出手,狠狠地抽了沈度一巴掌。
“本宫不许你提她的名字。”
“可她在宫里,是您亲自点名送过去的,马车也是我准备的。”沈度舔了舔嘴角的血,犹自挂着笑。
贺潮风切的一声嗤笑:“那你告诉父皇,本宫要不到的东西,其实是可以自己取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漠北皇庭,也是本宫自己打的。”
……
沈度今天第二次进宫。
郑齐领着沈度走进了御书房。
沈度将管家的供词呈上御案。
吴皇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供词,眉头慢慢紧锁。
吴皇脸色慢慢沉下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佛堂的敲钟声。
敲钟声在宫中回荡。
大雨在敲钟声中,突然瓢泼。
像是天空积压的云被游龙翻滚。
吴皇视线在沈度身上停留了片刻,合上供词:
“你见过汐云了?”
“回禀陛下,见过。说了些话。”沈度将贺潮风的话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吴皇听完后,笑了笑,扬起手里的一份折子,扔到沈度身前:
“拿着这份折子送给他。既然他要再待一段日子,那就让他待着。”
定了定神,喀嚓一声雷鸣在空中炸开。
吴皇肃然的面容上浮出一抹笑意:
“朕刚好有件事要彻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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