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宗的眼皮跳了跳,但是并没有睁开。≈om
他躺着的花厅隔间门口,有两个婆子对坐在那里。
她们也听见了外面周老爷子和周大管事的说话,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忡忡。
过了一会儿,周大管事撂开帘子,让周老爷子走了进来。
两个婆子忙起身屈膝行礼:“老爷。”
周老爷子点点头,问道:“大爷的情况如何?”
左面的婆子忙答道:“回老爷的话,大爷睡得很平稳,才刚大奶奶给大爷喂了药,大爷又睡过去了。”
周老爷子走到周承宗躺着的长榻边上看了看,背着手,皱着眉头道:“老是住在这里也不是事,能不能搬回他的院子去住?”
另一个婆子道:“盛国公说,等大爷醒了就能搬走了。不过在醒过来之前,最好不要搬动。”
周老爷子默然半晌,道:“如果明日还不能醒呢?去问问盛国公,不醒能不能移走。”
两个婆子忙点头应了。
周老爷子看了一圈,又问:“你们大奶奶呢?”
“大奶奶去看大少奶奶和阿宝小少爷去了。”婆子们忙回答。
“嗯,你们小心伺候。两个人不够,让他们再派两个人过来,外面值夜的人翻倍。”周老爷子摇摇头,对周大管事道:“你多费心。”
“老爷放心。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周大管事忙躬身应道,和周老爷子一起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门口的回廊底下,看着面前的院子。
此时已是黄昏。如血的残阳在天边摇摇欲坠。将余晖洒遍大地。
“……有头绪了吗?”周老爷子淡然问道。“过山风是谁人放进来的?”
周大管事无奈地道:“老爷,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知道,咱们如神将府内院在改建。每天进出的匠人就有一千二百名,虽然按照军事编制,防守非常严密,但是这些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军士,是从各地的匠人局临时征召上来的,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今日已经查到。一千二百名匠人里,有八人昨夜走失,只找到三人活着,四人意外死亡,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的人是谁?”
“一个专管上梁的工匠,是从江南匠人局征召来的,据说当年江南的行宫都是他主持上梁,绝对是大夏数一数二的好手。”周大管事颇为能干,一千二百名工匠。转眼间就打听得清清楚楚。
周老爷子眯了眯眼,冷声说道:“大概就是他了。别管他去哪里了。查他的家人,他的亲朋好友,所有与他有关的人,都要查。——一直查到他现身为止。”
周大管事打了个寒战,忙躬身应是,赶紧下去布置。
周老爷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去自己住的院子,到棋室静思。
……
冯氏来到盛思颜和周怀轩住的院子,心有余悸地道:“你们没事吧?要不要把阿宝抱到我那里去?我听说了这件事,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一边说,一边眼圈都红了。
阿宝如今是她的命根子,她可不能让他有个闪失。
盛思颜笑道:“娘,我们没事的。我会抓蛇,那蛇奈何不了我的。”一边说,一边对冯氏怀里的阿宝眨了眨眼。
阿宝咯咯笑着,回身抱住了冯氏的脖颈。
周怀轩道:“今天我在这里候着,倒要看看谁敢过来。”
冯氏点点头,将阿宝放到盛思颜怀里,道:“总之你们要小心。”想了想,又对盛思颜道:“这件事一定要让大长老他们知道,我已经派樊妈妈去堕民之地了。”
盛思颜和周怀轩一齐点头,“是要通知他们一声。”
对于普通堕民来说,阳光和过山风都是他们的克星。
但是对于大长老和堕民精英八姓这些上层人物来说,他们不惧阳光,那唯一的克星,就是过山风了。
盛思颜歉意地道:“我不知道这些,不然我早提醒你们了。”
几年前,她就在京城郊外王家村的小院子里,被过山风偷袭过一次。
那时候她当然不敢说真话,盛七爷和王氏也不信有人能真正逃过过山风的毒杀,因此都以为那是一条快要老死、毒液将尽的过山风,后来取完毒液,那条过山风就死透了,被他们做成蛇羹,美美地吃了一顿。
昨夜这条过山风,倒是没有被再拿去吃了,而是被周显白拿走,去做成了标本。
冯氏笑着道:“这不怪你。这些事,我也是前不久才记起来的。你又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顿了顿,冯氏又悄声道:“过山风是堕民的克星这件事,只有堕民上层才知道,一般的堕民都不知道,普通的大夏民众更是不知道了。我有些疑惑,这养过山风的人,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意思?”
站在盛思颜背后的范妈妈心里一动,低声道:“大夏里有一种人知道,而且,他们手里的杀手锏,就是一种沾有过山风毒液的毒针。当初我们堕民八姓精英,就因为这个杀手锏,差一点折在他们手里……”
“……守护者?”周怀轩眉头轻蹙,“难道是守护者养有过山风?”
范妈妈两手一摊,摇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守护者用的毒针,是祖传下来的毒针,因为年代久远,毒性已经大大减弱,所以它们虽然重创了我们堕民八姓精英,但是并没有将我们置于死地。如果他们真的有养这种过山风,早就取了新鲜毒液,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盛思颜连连点头。
范妈妈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就是认为不可能是守护者养的过山风。因为他们只用过毒效快过期的毒针,并没有从家养的过山风嘴里取新鲜毒液。制作新的毒针。
当然。盛思颜也想到一种可能。就是这过山风,是近几年才出现的……
她抬头看了看周怀轩的脸色,下意识忍住没说,只是安慰范妈妈道:“范妈妈,您也别把过山风看得那么厉害。它既然是毒,自然就有解毒之物。医书上说,凡毒物出没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和它相生相克的东西。也就是能找到解药。”
“这我当然知道。”范妈妈苦笑,“只是你不晓得,这东西的毒性发作得特别快,快到你都来不及去吃解药。”
“这么厉害?”盛思颜瞪大眼睛,想了想,又道:“这东西这么厉害,应该不好养吧?”说着看着周怀轩道:“忘了问王相,这过山风好不好养活……”
“难道你还想在家里养一条?”冯氏忍不住点了点盛思颜的额头,“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昨儿你厉害。希望今儿不用这么厉害了。这东西最好不要再来了。”
“这屋前屋后和房顶都洒了雄黄,一般的蛇虫鼠蚁都不敢来的。”盛思颜笑着说道。将冯氏送了出去。
这一晚,盛思颜和周怀轩把阿宝抱到他们的床上,睡在两人中间。
阿宝打生下来,就没有跟爹娘一起睡过。
头一次睡在爹娘中间,实在高兴坏了,抱着小枕头,裹着小被子,如同小动物一样,先滚到盛思颜身上,又从她身上滚下来,一路滚到周怀轩身上。
在周怀轩发火之前,又滚了下来,回到自己睡的中间地带。
然后等盛思颜刚刚阖上眼,他又悄悄往盛思颜身上滚过去……
直到周怀轩额头青筋直跳,伸臂将他从盛思颜身上拽了下来,用胳膊稳稳地固定住,他才算是消停了,不滚了,但是开始看着帐顶吹泡泡……
这一晚过去,神将府安然无恙,并没有特殊情况发生。
盛思颜第二天醒来,笑着道:“应该是雄黄洒的多了,那过山风不敢来了。”
周怀轩起身道:“我们府里没有传出风声,对方想也在疑惑,先等几日再看吧。”
盛思颜点点头,“应该的。放了一条过山风,连个影儿都没有,对方肯定心疼死了。”
中午的时候,王毅兴又来了,这一次,他把他爹都带来了,说要看看那条千载难逢的过山风。
盛思颜知道王毅兴的爹才是真正厉害的捕蛇人,忙道:“王大爹这边请。”
王老爷子看着盛思颜,憨厚地笑道:“是小思颜啊?长这么大了。”
盛思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仅长大了,连儿子都生了,可在王大爹嘴里,就跟她还是王家村那个小小的盲女一样,她觉得很是温暖窝心。
故人相见,最高兴是其心不变。
王老爷子跟着他们来到放过山风标本的屋子里,一眼就看见那条极其罕见的长蛇。
盛思颜知道,这种蛇,后世称为“眼镜王蛇”,但是在这个没有眼镜的世间,这里的人称这种蛇叫“过山风”,一直是存在于古书上的传说。
王老爷子绕着那过山风的标本绕了几圈,啧啧称赞道:“我算是开了眼了,想不到我王老儿还能看见一条真的过山风!”
看了之后,王老爷子仔细问盛思颜:“你是怎么抓到它的?听说过山风动作特别快,行走如风,所以称之为‘过山风’,就算是武林高手,都比不过它们跑得快呢。”
盛思颜瞠目结舌半晌,情急间抬头看了看房梁,想起那一晚的情形,忙道:“是这样的,当时它从房梁上倒挂下来,反而没有利用它的优势,我……我……我当时一心为了阿宝,想也不想,就用当初您和王二哥教我的手法,扑了上去,钳住了它的七寸,它就……就被我掐死了。”
周怀轩和阿宝一起看着盛思颜,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得盛思颜低下了头。
王毅兴咳嗽一声,补充道:“……这过山风的七寸被踩扁了,应该是死后被踩的,是吧?”
盛思颜忙点头。“是是是。是我一怒之下。将它踩扁的。”
王老爷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如果是从地上爬过来,你是断断躲不开的。但是从房梁上倒挂,确实对它来说很不利。”
总算是圆过去了,盛思颜忍不住想抹一把汗。
在专业人士面前扯谎,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周怀轩便请王老爷子和王毅兴去他外书房里坐一坐,想向他们了解更多有关家养蛇的信息。
……
又过了几天,神将府还是安然无事。
再加上周怀轩从王毅兴和他爹那里了解到。养蛇其实很不容易。
毒性越烈的蛇,更不容易家养。
像过山风这种程度的毒蛇,本来就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从蛇蛋里孵出长大,然后还要训练,所以能养一条两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和养鸡养鸭一样成群养过山风,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就算能够那样大规模的养出来,那已经不是真正的过山风了,更没有这样剧烈的毒性。
所以对方就不得不在“养得多”。和“养得精”中做选择。
“……这样说来,对方养的过山风。其实并没有多少。”盛思颜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觉得这样才说得通。
如果这样厉害的毒物,能漫山遍野的养,那整个大夏,早就易主了。
“要保持毒物的毒性,就不能放在一起圈养。对方如果是真正看重过山风的毒性,那么他们手里成熟的过山风应该不超过五条。依我看,对方手里最多有四条。其中一条是母蛇,为了留种下蛋,不可能拿出来作恶。也就是说,他们能动用的过山风,只有三条。当初在王家村那一条,应该也是同一伙人养的,已经被我弄死了,前些天我又弄死一条,对方如今只有一条可用,所以极为慎重。”盛思颜仔细分析道。
周怀轩点点头,“王老爷子说,从蛇蛋成功孵出过山风,到养成成虫,要花好几年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而且看这个个头,跟古书上提过的个头比还是小得多,所以可以判断,他们也是因为一个偶尔的机会,孵出了过山风。但是同真正的古种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我现在只是疑惑,这些人跟守护者,到底有没有关系。”盛思颜看着周怀轩道,“如果他们不放出来那条剩下的过山风,而只是用来获取毒液,那对我们来说,麻烦就更大了。”
周怀轩垂眸道:“不管有没有关系,他们肯定一直在取毒液。”
“那他们为何要这样不厌其烦地放过山风进来?而不是直接放他们的毒针?”盛思颜大为不解,“毒针细小,更不容易防范吧?”
周怀轩笑了笑,道:“听说过山风取毒不易,制毒更不易,想种到牛毛细针上,那更是要国手的功力才能做到。我看他们是因为毒针的效力太差,所以不得已要亲自放过山风出动。”
范妈妈说过,守护者的杀手锏,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并不是他们亲手制作的。
可见这门技术,应该是已经失传了。
但现在,明显有人又在摸索之中。
盛思颜定了定神,微笑着道:“有机会,真想会一会这制毒的大行家。”
“应该有机会的。”周怀轩悠悠地说道。
……
到了第二天,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混着电闪雷鸣。
盛思颜抱着沉睡的阿宝,靠在周怀轩怀里,笑着道:“今儿应该不会有事了。”
打雷下雨的时候,各种毒虫猛兽都不习惯出来。
周怀轩嗯了一声,抱着怀里的两个人睡了过去。
……
这雨到了半夜就停了,哗哗的雨水将神将府房前屋后的雄黄粉冲得干干净净。
黑暗的屋脊上,一条更加粗大黝黑的过山风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没声息地蜿蜒前行,在屋脊上游走如平地,很快来到了周承宗住的花厅隔间的屋顶横梁上。
一直昏睡不醒的周承宗唰地一下睁开眼睛,听见了屋梁上不同寻常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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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医院复诊,重新上了药,累得说不出话来。俺尽量二更。没法保证。亲们见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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