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到卜奎那样的地方去驻防如何,光是押解犯人,就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除了山高路远,路上天寒地冻之外,一路上还得安排犯人们的吃喝拉撒睡,更不要说犯人还随时有可能逃跑了。
从帝都到卜奎,要走上将近四个月时间,这个路程和时间,想想就叫人头疼。
犯人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的还有家属随行。
家属中,成分也比较复杂。有的是因为株连获罪的亲人,有的是奴婢。还有的没有犯罪,但是,也是要跟着同行的。
这些人路上的安全,也是个问题。天冷了,可能冻着了,天热了,可能中暑了。遇到荒郊野外、高山密林,可能遇上野兽。过河了,可能被大水冲跑了……。
虽然如今六十岁以上的罪犯一般都不再流放,但是,犯人都在大牢里关押了比较长的时间,几乎每个人都营养不良,体质很差,有的还身患疾病。
若是一般疾病还好说,若是身带传染病,对于别人还是个威胁。
五百个犯人,加上自己的一千三百多士兵,加一起一千八百多人的队伍,无论走到哪里,光是吃饭和住宿,就是个巨大的问题。
若光是府兵团的人,因为经过训练,又都是年轻人,在路上遇到一些突发情况,还可以有效应对。带上了这些犯人,遇上事情,情况可就要复杂多了。
总之,这漫长的路途,不仅对犯人来说是一个煎熬,对于押解的兵卒来说,也是个煎熬。
“两位大人,我的兵都是新兵,没经过什么训练,以前也从未押解过犯人,所以,这件差事,我是干不了的。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过是领着一帮人一块儿走路儿而已,哪里就有什么难的了?我听说怀远在野渡居练兵,就是专门练习走路的,这不是正好就用上了?”
天啊,我那练兵就叫走路啊?这哪跟哪儿啊,挨得上吗?练个队列,怎么连你刑部的人都知道了?
“押解犯人,实在是一件苦差,你看……。”
于是,贾珉就把前面想的,在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一一列举了一遍,甚至连犯人中可能存在传染病人这样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目的就是强调困难,说明自己不合适。
“李尚书,你看我没看错人吧?怀远倒底是怀远,不仅是诗词天才,商业天才,军事天才,就连押解犯人,都是天才。”
我怎么又成了天才了?
“我管流人遣送,已经十几年了,怀远是我见到的最为专业的押解官。刚才能列举出来那些事情,就说明他对于押解已经成竹在胸了。”
“以往那些人,接到押解差事后,总是胸脯一拍,说句‘交给我了’。等到一上路,才发现那事儿这事儿的,全都来了。到最后,不是犯人跑了,就是打死打伤了,要不就是病死横死,能够送到地方的,往往不到一半儿。这一回交给怀远,我算是放心了。”
说说困难,怎么就成了成竹在胸了?合着我怎么说,都是推不掉这个差事了?
姜侍郎说的犯人在路上死伤病亡的事情,倒不是危言耸听。在以往的押解中,这样的事情,确实是经常发生的。
除了象这次这样的几百人规模的押解任务是由军队执行的之外,其实大多数的押解,都是小规模的。是由各地的官府派衙役押解的。
衙役们的素质,本就参差补齐,有些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加上押解又是一件苦差事,所以,在路上打骂凌辱犯人的事情,层出不穷。
犯人在路上的吃住等费用,是由官府承担的。遇上黑心的衙役,就免不了克扣。不给犯人吃饱,有病不给医治,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更有甚者,还有串通犯人仇家,在半路上谋害犯人的。也有打死,病死、横死的。还有在路上把犯人给卖做奴仆苦力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说是流放,实际上,许多人还没有到流放地,就死在路上了。
多少年来,这样的悲剧一再上演,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事容后再议,走,我请二位吃酒去。”
李源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有酒喝,又有可能把棘手的差事办了,姜侍郎自然是愿意去的。
贾珉尽管知道这不是好酒,但是,李源既是上司,又是老师,也不好不去。
况且,自己跟着,兴许还能把这件差事给推掉了。若是自己不在,姜侍郎蛊惑着李源,把这件差事硬栽在自己头上,自己也只能受着。
酒过三巡,李源开始支使贾珉了。
“怀远,敬姜大人一杯,感谢他对你的提携。”
我感谢他?他提携我?他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还得敬他?还有没有天理啊?
“姜大人,在下敬你一杯,感谢提携。”
心里有一千个不满,贾珉还是举杯敬了姜侍郎。
李源发话了,这个面子他总是得给的。
“怀远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还是应该做的?你就应该坑我?
“我跟怀远喝一杯,先给怀远道喜了。”
李源举起杯,跟贾珉碰了一下,喝了。
“恩师,我的喜从何来?”
“自然是姜大人的这趟押解差事了。怀远一出师,还没等到地方,就立下大功一件,还不是喜事?明年一开门,就有一件大事,若是做好了,明年的考核,怀远必将有个好成绩。”
完了,完了,到底还是没跑掉。我今年怎么就这么倒霉啊。都快要过年了,竟然摊上这么一摊子事儿。
“怀远今年真是走运,可真是喜事连连啊。押解犯人是一件喜事,接下来这件,就更是喜上加喜了。”
什么什么什么,还有喜事?有什么喜事,你们自己留着吧,我可不要了。
“这一件喜事儿,就是恭喜怀远升官儿。”
“老师,升官儿的事儿,在会试宴上已经庆祝过了。就不用再恭喜了。”
“那次是那次,这次是这次。上回是皇上给的官儿,正四品的守备。这次是我给你的官儿,从三品的都司。”
“这个,老师,您没没……。”
你没喝多吧?这才几天功夫,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官升一级?这也太快了吧。
“老师说笑了。”
现在喝的是胡家酒坊的高度酒,难怪老师这么快就喝高了。咦?不对啊?不对啊!完喽,完喽,卜奎这个大坑啊。
这个该死的李源,一定是叫我去跳卜奎这个大坑啊。我把犯人送去了,就叫我留在那里不走了。
否则,他哪里会有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地就给我升官儿了。
“我不是说笑,姜大人说得对,就派你去卜奎,把那里的局面给收拾起来。”
我去收拾局面?多少人都收拾不了,我去能干什么?又不是做生意,那是去管犯人啊。
只是管犯人还好说,还要打仗的啊,就凭我手下这帮菜鸟,怎么跟人家打?不就是等着送死的吗?
老将老兵都不去,叫我一个小孩儿领着一帮菜鸟去,你们好意思吗?
“老师,学生从未领兵打过仗,才疏学浅,手下又都是一些新兵。如此重任,实在是担当不起,还请老师收回成命。”
“贾珉,军国大事,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难道还要我禀报皇上,叫皇上亲自给你下旨吗?难道我堂堂兵部,就指挥不动你吗?”
李源咣地放下酒杯,变脸了。
“怀远,还不赶快向李大人赔罪。大人如此提携你,全是你的福分,别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呢,还什么都没干,就升官儿了。李大人如此看中你,还不快谢谢李大人。”
姜侍郎又在一旁给添油加醋。
升个屁官,明天叫你去当刑部尚书,后天交叫你去死,这也是提携你,你干吗?你个王八蛋,都是你给出的馊主意。
“唉,不用赔罪了。怀远,我也知道,此事对你来说有些为难了。但是,卜奎的事一天不解决,北疆就难以安定。”
李源叹了口气,语气明显缓和了。
“卜奎的情形,想必你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那里的守备换了多少个,最后都是铩羽而归。你在殿试中关于改土归流的论文,叫我受了启发,或许你去了,真的会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我也不要求你过高,只要能保得住当地百姓的性命,也就行了。即便是那些犯人,既然没判他们斩首,他们也就有权苟活下去,若是犯了新罪,自是他们该死。若是没犯新罪,保全他们的性命,也是官家应有之责。”
“卜奎局势之所以积弊难返,原因也是多重的。兵员太少,距离宁古塔太远,都是成因。”
“所以,我允你五件事。第一件,你到了卜奎,当地军政事务,均由你便宜行事,不再受宁古塔将军节制。”
“第二件事,我给你一千员额,你可以自行招募兵士,军费由兵部负担。”
“第三件事,若是一千员额不够,你可自行招募府兵,但是军费就得你自己承担了。”
“第四件事,以往上交宁古塔的银两物质,一律免交。但是,宁古塔也不再给你们拨付银两物质。”
“第五件事,你手下的军官,都官升一级。”
“以上诸事,近日我会向皇上禀报。我想皇上会恩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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