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于登说完这些话,又回头对拓跋慎道:“于卿护你一路安危,还不礼谢?”示意一边的宫宦奉来酒盏。
拓跋慎连忙抽回手,接过酒盏,双手奉到于登面前,祝道:“慎之安危,俱付于将军,还请将军勉饮此酒,同付江南。”。拓跋慎知道,皇帝这是让他以私家礼来感谢于登,这可比只用口头命令来的更加郑重,于登家族是跟着烈祖皇帝一起进入中原的故旧勋臣,不同于一般的后附之家,也是皇族的姻亲家族。对于于登这种位列八贵的家族子弟来说,皇帝亲自让皇子为他奉酒,世间荣耀大多也无过于此了,以后在保护他的安全上自然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对于于登来说,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他没有预料到,但是皇帝的真心诚意却让他感受的很清楚。看着拓跋慎奉上的酒盏,于登没有犹豫,双手接过后一饮而尽,待旁边的宫宦接过酒盏,对着皇帝叩谢道:“臣登奉驾三年,无尺寸功,陛下不以臣浅薄,骤托臣以大事,臣岂敢不效犬马之力。臣此去,不敢离殿下左右,臣在殿下在,臣不在殿下亦在。”
皇帝扶起于登道:“朕素知卿忠勇,非他人可比。故托卿以爱子。卿能受事忠勤,甚善!朕今改卿名忠,改字思贤,望卿当能体朕心,时时自勉。”
“臣谢陛下赐名,日后必以忠勤为本。”
拓跋慎看见皇帝转眼间就给于登改了名字,心里不由犯起嘀咕,皇帝有个非常不好的癖好,就是喜欢给别人改名字,于登不是第一个,估计后面还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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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信堂都留了小半个时辰,得了皇帝不少嘱咐,听了几位叔叔不少关心话,又许了他一些路上用的物什之后才出了皇信堂。
刚刚在皇信堂中,拓跋慎才知道,皇帝几天前就已经命令太史令推查了出行良日,明天午后就要出发。
时间不等人,他这准备还没做好呢?这来来回回几千里,衣物不用说,精良的丝帛材质的衣服不能再穿在外面了,一路之上风尘大,还要在车上不停地与车壁擦磨,反倒不如粗布衣好用。还要带一些书,恐怕只存放这些书就要多一辆车随行,皇帝可是说了,路上不许怠惰,学业不能懈怠,等回了平城,皇帝会亲自来考教他的学业,为此还给他罗列了一个书目。皇帝这些话顿时让他本来打算趁机好好游览沿途风景,散一散蜗居皇宫十年时间。早就不耐烦了的好心情受了不少打击。
回到中音殿,看见曹贵人并没有走,还留在殿中和冯清说这话,只是没看见一直跟在冯清身边的阿璃和曹贵人身边的阿荷。
冯清和曹贵人看见拓跋慎回来了,命人取来茶饮,拓跋慎饮了口茶后,冯清问道:“陛下可说了什么?”
拓跋慎把皇帝嘱咐他不要荒废学业这些非公务之类话说了一遍,至于去拜见咸阳王的事,没必要说,冯清和曹贵人对这些事也不会有兴趣,更不会想知道,这些都是外朝的事,与后宫无关。
冯清和曹贵人听到明日午后就要出发,都皱了皱秀眉。
时刻有些短了。
“阿璃正在给你收拾衣物,你且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赶紧写了下来,我和你曹姨为你筹备,可别到了用处的时候兀自慌急。”
拓跋慎放下茶盏,应了一声,微微行礼过后就出了正堂,往卧寝去。那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亲自放的,阿荷和阿璃可别放乱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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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自从回了中音殿以后,拓跋慎就没有再出去,一直在忙着收拾随行物品和思考需要哪些东西。中午又奉承着两位阿姨用午膳。
今日的午膳算是丰富了,也就是食材好,有一道蒸熊掌,还有水煮鲍鱼,海产,在平城想吃海产可能难上加难,只这一路上千里,送过来不知道要花多少成本。当今皇帝毕竟不是李隆基,干不出为了点食材让人昼夜兼程跑死马的事。
比起口味,与后世的口味还是有差距的,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调味品十分缺乏,民间用的最多的就是鼔汁,蒜,葱,胡椒等等,宫廷用的也就比民间的更加精致,本质上还是一样的。调料缺乏,兼且缺乏铁锅这个大杀器,做出来的食物自然远不能跟后世比。不过拓跋慎前世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也属于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那群人,是以对现在这些精致食物也感到知足了。
用完午膳,陪着两位阿姨用了些饭后果品茶水闲聊时,拓跋慎想起还没有跟三弟拓跋恪那里做行前告别,明日虽然是午后出发,但是上午肯定没时间再去栖凤阁。而且不止栖凤阁要去一次,其他贵人,九嫔和彭城,高平两位公主姑母那里都要去拜辞,否则就太失礼了。本来以为时间还充足的,没想到这么紧。
想到这里,拓跋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放下手上的茶盏,站起身说道:“阿姨,明日出行在即,午前忙的忘了去给诸位姨娘,姑母拜辞。儿想现在就去一一面辞,想来时日尚足。”
冯清和曹贵人上午也忙着处理拓跋慎的事,也没想起要去诸妃处面辞的事,是以都暗怪自己糊涂,想了想,站起身道:“却是我和你曹姨糊涂,忘了这等大事。曲云阁(郑嫔),鸿雁堂(冯惠)两处我与你曹姨去便可,其余诸处你自去吧。也不需多说,停留片刻道明原委既可。”
“嗯!那儿即刻就去。”
带上陆光,先赶往栖凤阁。说起来最近三天都没去栖凤阁了。
经过通报以后,拓跋慎进了中庭,高贵人一如既往的在这里带着两个孩子,左右无事,她也就没把两个儿女给乳母照看。
小依娘儿听见正廊处传来的脚步声,看了过来,紧接着迈着蹒跚的小步子跑了过来,高兴的叫着:“二兄”
这个妹妹终于在今年二月初的时候能说话了。当时皇帝还因为这事来栖凤阁中呆了半日才走。这两个月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话,只是人一多的话还是会犯迷糊,可爱的很。
拓跋慎也来不及看看中庭,赶紧跑过去,扶稳了这个最小的妹妹,只是这样也不好去行礼了。
“二郎午前去了太华殿,陛下可是说了什么时日启程?姑母这里正好有件事要说与二郎知道。本是想着明日去中音殿寻你,可喜二郎来了,也免了姑母一番奔忙。”
拓跋慎抬头看过去,原来说这话的是彭城公主,她刚刚做的位置正好把高贵人遮挡了一下,拓跋慎又急着去扶着妹妹,是以没注意到她。
姑母问了话,拓跋慎想行礼答话,只是碍着妹妹拉着他的手只好作罢,答道:“太史令推算良时,正是明日午后便要启程。”
“这么急……”彭城公主和高贵人都有些惊讶。
“姑母有何吩咐,小侄若有能效劳之处,不敢推迟。”
“倒也不是姑母的事,是我刘家家公的事。”
丹杨王刘昶?他能有什么事还需我帮忙的?刘昶可是异姓王中待遇靠前的,即便后来逃亡到本朝的萧宝寅的待遇都差他一截只说公主就接连娶了三位。刘昶虽然在才能上有不及他两个兄长刘骏和刘彧的地方,但为人做事还算靠谱的,怎么会有事找到他身上?
拓跋慎将妹妹半抱着到了高贵人前,高贵人接过女儿,向拓跋慎点点头。拓跋慎对高贵人和彭城公主行完礼道:“敢问姑祖有何吩咐?”
“家公前几日得知贤侄要去江南,就想着让家中大伯随贤侄同去。家公归身朝廷二十余年,一直不能去江南祭拜父祖。当日萧氏篡位,家公痛哭数日,不饮不食,伤痛父祖寢庙丘墟,不能再起。彭城祖庙虽然能祭,到底不是陵寝能比。是以听说贤侄的事,这才想大伯代他前去江南祭扫。”
拓跋慎清楚,刘昶一身最值钱的地方就是他刘宋文帝第九子的身份,以前南朝投往江北的人,身份没有能与他比肩的,所以他在朝廷所受的待遇十分优厚。这种重要人物,朝廷当然要把他看好了,出了京城肯定会一直有人盯着他。当然,刘昶这么多年表现的也很好,朝廷对他也算是信任的,所以刘家才能与朝廷两代联姻。
那个刘家大伯叫做刘文远的,拓跋慎曾经见过几次,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刘文远虽然是长子,但是他的母亲不是公主,而是刘昶当初来投时所携带的妾侍吴氏所生。彭城公主的丈夫刘承绪是刘昶所娶本朝第二个公主所出。他家还有一个嫡子,叫做刘辉的,后来就娶了二皇姊兰陵公主。
带刘文远去江南,这事可不是他能做主的,刘文远虽然不是多重要,到底是南朝前朝子孙,岂是他敢说带着就带着的?
彭城公主也是个机灵的,看着拓跋慎面有难色,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没说完,是以接着道:“家公昨日为了这件事去求见过皇兄,皇兄已经答允了。若非如此,姑母又岂能来说这个话。皇兄虽是应允,只是我家大伯毕竟没有列籍使臣,是以还需贤侄照看一二。”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还好说。
拓跋慎这才舒了口气,说道:“姑祖既有吩咐,小侄自是遵从,只是刘君身份所限,恐怕南朝或许会扣下他。”
“家公也考虑了这些,只是他尽孝之心多年不能如愿,如今见二郎能不顾危险渡江,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想着能够一尽微情。”
拓跋慎听到这里,也有些为刘昶感叹起来。这就是亡命他国,寄人篱下的下场,即便收到再高的礼遇,亡国残余之身,行动不得自由这一点终究不能避免。最后就连祭拜父祖都是一种奢望。
想到这里,拓跋慎想起以前他私下做的打算,以后大魏土崩,或者不能在政治斗争中置身事外,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去投奔吴儿“老翁”萧衍的事。不觉有些痴了,手上也微微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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