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拓跋宏疑惑地问:“此话何意?”
衣上云看着他的眼睛,似是从未这般认真的看过他,过了会儿,低声地说:“我知道,身为一名熟识医药之术之人,实属不该有这样的疑惑……”
心中略显迟疑,话未说完顿了顿,又缓缓收回视线转身背对着他,扫了一眼面前此刻正置身于的皆是一片幽静神秘的山水之间,缓缓再次开了口。
“可是,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像是,像是我本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可我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从哪里来?”
闻此,拓跋宏惊诧地望着她的背影,问:“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衣上云深吸了口气,依旧没有回头,只说道:“自始至终,我的所有记忆,都只不过是一些残缺不全的碎片而已。有的时候在梦中,不,那好像似梦又非梦,我甚至还能看到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灯红酒绿的世界。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自己身边所有本应该极为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我却从来都没有过完整的记忆,从来都没有过。无论是在以前的西秦国,身为一药师府上的废柴丑女,亦或是如今……”
见她话到此处欲言又止,拓跋宏索性开了口:“你不用隐瞒了,我已经知道……你乃是这灵空大陆上富甲一方的东宁国已故先皇后所出,自小被遗失在西秦国最尊贵的嫡公主。”
“你是怎么知道的?”衣上云顿转回头惊讶不已地问。
拓跋宏道:“不久前,在东宁老国君忽然薨逝后,东宁国朝堂动荡,因新君继任一事,公主于朝堂之上,与那一向嚣张跋扈惯了的继后据理力争。那个位置,本应是公主的,最后却让给了那个出身卑微的三皇子梅志煊。公主此举,可真是令这整片大陆都为之而震惊啊!”
见他明显话里有话,似是在责怪自己对他隐瞒了身份,然衣上云收回目光后,却依旧坚定自己选择地说道:“一个人的出身是否高贵,并不能代表什么?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三皇兄,他平日里行事虽偶有过错,然如今,在他亲眼目睹经历了龙虎城的这场大疫之后,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有所改变。他始终都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况且,如今乃东宁国多事之秋,而我又……”
衣上云说着,缓缓低头下去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来,轻抚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了许多忧郁之色。
拓跋宏透过她的背影察觉到她的动作,思之又思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既然已经有了他的骨血,又为何要拒他于千里之外?这难道不是你当初一直想要的结果吗?莫非……只因为他府上已经有了一位正妃?”
衣上云淡淡地笑了笑,说:“果然二皇子是最懂我的人,不但知道我已经身怀有孕,还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像某些人……”
是啊,就连久未蒙面的拓跋宏猜都能猜到这个孩子一定是轩辕翰的,可轩辕翰本人,在听了自己声称这个孩子是易三少的时候,却似是一点也没有怀疑过。虽然自己心底里也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可心中难免还是为此起了一丝丝凉意。
方才二人的谈话,因为再一次提起了轩辕翰,衣上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和回忆之中。
过了一会儿,两人似是依旧各自都深陷自己沉沉的思索之中,显然不记得这一叶扁舟已经经过了多少座山。
直到一重重,一叠叠,最后所有的山峰都已被远远的抛在身后,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现出一处可以停靠的岸边来。
拓跋宏忽然瞥见,知道船一靠岸,便是西秦皇城所在了。
于是,最后犹犹豫豫地问:“云儿,如果有一天,假如你真的回到了属于你的世界,你……还会记得我吗?会不会……在你未来的记忆中,最后我也变成了那些模模糊糊的碎片而已。”
对于拓跋宏明显充满期待的眼神,衣上云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顿转回头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回到属于我的世界?所以……你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前世今生的对吗?”
“我……”看到此刻激动的甚至连双眼里都尽显出无限光芒的衣上云,拓跋宏实不忍心拒绝她,见她伤心,最后只能违心默默地点了点头。
衣上云听了开心极了,尔后忽然说道:“不会的,你是一个好人,无论何时,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听到这句话,拓跋宏喜出望外,惊的似是瞬间都反应不过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的双眼,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再无人说话。
不知不觉间,直到传出船家提醒吆喝的声音来:“俩位客官当心,船要靠岸了!”
这才惊醒了俩人。
靠岸后,拓跋宏小心翼翼地将衣上云亲自扶上了岸,衣上云朝其致谢:“这一程,真是多谢你了,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我还不知自己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抵达西秦呢?”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又何必总是对我如此客气。西秦已经到了,快去吧,去找你要找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但是无论何时,遇到任何事,答应我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拓跋宏关切地道。
听了这句话,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还如此关心自己,衣上云的鼻子忽然一酸,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却依旧强忍着问:“那你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霎时,空中一只孤独的飞鸟从俩人身边经过,拓跋宏抬头追随那无依无靠的鸟儿远去的身影许久许久……
最后将目光移向距离江边不远处一身披斗笠正在动作娴熟地将手里的渔网忙着撒下的老渔翁,道:“山河故人尽数亡,余生来去皆已空,世人终为生活累,吾只江畔羡渔翁。”
闻此,衣上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闻“扑通”一声,便重重地跪了下来,紧紧拽着拓跋宏的袍角,声泪俱下地朝其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是我害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见此,拓跋宏顿时一边弯腰下去将她扶起,一边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快点起来,小心你腹中的胎儿。”
衣上云自责不已,依旧跪着,哭着,嘴里不停说着重复的话。
怕自己的蛮力会伤到她腹中胎儿,又不敢将她大力扶起,拓跋宏劝了很久很久:“我说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况且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想做草原上的王。或许,因为见到了你,想起我们在草原上和父王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我只是更加想念父王了而已,所以才会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来。我真的是无心的。你快起来,你若是再不起来,我,我,那我只能……”
见自己此刻显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心里一急,索性他自己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为她默默擦拭起泪水来。
待衣上云终于平复了些许下来,拓跋宏才乘机将其小心翼翼地扶起身来:“云儿,方才的这些话,以后再也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可是,殿下你……”衣上云紧着眉头,似是依旧无法释怀。
拓跋宏道:“记住,这一生,只有你好,我才会好。所以你很重要,你必须让自己好好的。”
衣上云似是只能很努力地朝他点头答应:“嗯”
至此,拓跋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淡淡的笑容。
坚持着一定要目送衣上云先行离开的拓跋宏,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方才提起袍角再次回到了船上。
“公子不是也要到西秦皇城的吗?这位姑娘已经有孕在身,需要人照顾。如此,公子又为何不与姑娘同行好照顾一二呢?”船家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问。
此时的拓跋宏早已恢复了一脸严肃,说道:“无论如何,这里始终都是她的家,对她来说是安全的。可眼下,我得先去城南找一个人,弄清楚一件事情才行,希望这次的消息是对的。”
立在船头,双手负后着看着衣上云离去的方向,拓跋宏低声喃喃细语道:“云儿,只要知道我在你的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便就足够了,这一生,我会永远守护着你。你失去的记忆,我会帮你全都找回来,等我。”
西秦国,秦王府。
院子里百花争艳,到处春意盎然一片生机。
层层海棠花瓣掩映下的满园春色,微风轻拂,海棠花飞落,水面鸭游走。让人不禁想起冯延巳的《谒金门·风乍起》。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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