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抹残阳如暗红的血液般刺眼地照射在广袤的草原一处。
白日的一场激战过后,血雾漫天,尸横遍野,满目苍痍,遍地狼烟,鲜血染红了大地。
风,无情地刮着,却久久都不能将其中那浓郁的血腥味吹散去半分。
已经过去的近一百个日日夜夜里,拓跋宏都是如同此刻这样,站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方才还都活蹦乱跳,鲜活的生命,与他一道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只不过须臾,便都一个个倒下,死去。
亦或忍受不了重伤所带给他们身体上的痛苦和折磨,最终自己结束掉生命,心痛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战争’这两个字,为什么它会如此残忍?剥夺带走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而如今,他已然终于活成了那个自己一直以来最讨厌的人。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这样的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战争,使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而这血,却并不是他往日里所熟悉的救人的血,而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相互残杀,以谁先剥夺了他人生命存在的权利为胜利与荣耀。
曾经只会用这灵敏的双手来治病救人,如今却是用它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剑来准确判断,向人们身体的致命位置上冷血地刺去。
拓跋宏愣愣地立着,看看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地悲壮,再垂首怔望向自己此时所展开来的颤颤抖动着的双手,眼里噙满了泪水,双肩不停地颤抖。
最终,再也忍不住悲恸,怒发冲冠地仰天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来:“啊……”
这阵呐喊,足以令地动山摇,江河变色……
直到第二日,一轮壮美的日出再次升了起来,方才独自一人满腹心事,步履沉重地回到了营地。
忽地抬头一看,却见拓跋泽正鬼鬼祟祟,行色匆匆地跨下马来。
于是,便咬牙疾步上前去对其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一大早,你这是打哪儿才回来?你可知道,昨日一战,我军又是全军覆没。”
拓跋泽一对上拓跋宏对自己射来的冷厉质疑的眼神,方才一开始尚还有那么一点点极不容易被人发觉的躲闪的眼神,瞬间散去。
反而朝其逼身上去似是比他更加理直气壮,冷冷地瞪视着他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缓缓说了句:“全军覆没,关我何事?”
拓跋宏顿时对其所做出的回应又惊又气,道:“死了这么多人,你竟似是根本就无动于衷。昨日之战,我找了你那么久,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拓跋泽顿收回视线,侧过身去舒了口气,自顾只云淡风轻地道:“既然我的提议你不予以采纳,那又找我做甚?你且按照自己的部署去试试看啊!”
拓跋宏顿时紧紧皱起眉头来,惊望向他的脸:“试试看?这可是战争,一场大战要付出多少无辜的性命,你竟然能说出试试看的话来?这是能试试看的事吗?你……”
拓跋泽冷声顿时将其截住,道:“我早就说过了,西秦这次来势汹汹,对我北烈一定势在必得。为今之计,只有利用天马兵符来调动我北烈的所有武装,或许还能搏一搏。否则,就只有等死。”
“你是不是...回去找过父王要天马兵符了?”拓跋宏稍一思索,忽然明白过来朝其惊问道。
拓跋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朝其怔了一瞬,看了他一眼,眼光转开又看向另一边空处,道:“没有,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天马兵符那般重要的东西,父王怎么可能会将它给我?”
说着,转而看向他,一副怪异的表情道:“就算是给,怕也是只会给你吧?”
就在拓跋宏心里正暗暗生疑时,拓跋泽反将了他一军试探着道。
果然,拓跋宏霎时心虚,语气变得缓和了些许下来,却仍是带着气道:“我早就与你说过,我绝对不会接受父王的旨意做这草原的下一代王的。这次之所以答应你来战场,也只是想帮你逼退西秦大军。这片草原,最终只会是你一个人的,你就不要再多想了。等大战结束后,我陪父王走过他最后的这段日子,便会永远离开北烈,这辈子再也不见你。”
看着拓跋泽的侧脸,隐忍着内心的满腹伤痛说完这段话顿了顿,吸了口气又振作起来道:“说正事吧,接下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拓跋泽轻蔑地笑了一声,心里暗暗道:“早就知道你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经过昨日故意让你放手一战,看来你是终于被打醒了。哼,就凭你这样的窝囊废,扶不起的阿斗,你哪一点能和我比,竟想跟我斗?”
于是,开口严肃地说道:“如果你怕问父王要天马兵符,会让他对目前的战事心生怀疑而惶惶不安的话,那就用我原来的最后一个绝对万无一失的计划……”
拓跋泽话刚开口,拓跋宏便坚决地将其打断:“不可以,这样会死很多无辜的百姓。”
“可那些都只不过是一众微不足道的贱民而已,死不足惜。”拓跋泽紧接着狠狠地瞪着他道。
拓跋宏亦悲愤又态度坚决地道:“就算是贱民,那也是我北烈国的贱民,谁都不能剥夺他们的生命。只要有我在,你休想。”
俩人顿时间又四目相对怒视着对方,不可开交地争执在了一起……
最后,拓跋泽盯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过视线又冷笑了几声,恨恨道:“哼,那你就等着亡国,等死吧。本以为你能来帮我,岂料尽是帮了倒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死都不知道悔改。”
猛地一甩袖子,便转身兀自气冲冲地踱步向着自己的大帐而去。
对于目前轩辕翰已经完全死死地将北烈国所形成的包围局势,兄弟俩已然焦头烂额,对突围之法毫无举措。
过去的每一场部战,始终皆都如方才的这般,俩人都是各执己见,毫无共通的可能。
如果动用了父王给他的天马兵符,父王势必一定会知道战事堪忧,他的病情已然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北烈国再逢大丧,势必会影响到全军的士气,更是让敌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再者,若是让拓跋泽知道了父王已经传位于他,以他那脾性,拓跋泽定不会善罢甘休,天知道他会做出怎样冲动的事来逼迫父王?
而父王已然是即便死,也不愿意将草原交给拓跋泽。
拓跋宏更是不知,拓跋泽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那些稀奇古怪又甚是阴险狠绝,俱都无解的毒药。
“擒贼先擒王”自从探到了秦王轩辕翰所在的营地后,为了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其所在的那支西秦军队中毒而亡,拓跋泽竟不惜想下剧毒污染与其一道的周围所有牧民的饮用水。
据拓跋泽亲口所说,那毒名曰“水精灵”,是一种无色无味状如水的液体,只需要一小瓷瓶的剂量,便可使方圆几十里的饮用水全都被染剧毒。
而只要轻抿一小口含有这种水精灵的水,便会在一柱香的时辰后,那人全身顿如火灼一般,直至肉体发生自燃,痛不欲生至死。
思及这一切,拓跋宏怔望着其离去的背影,现出了一脸的忧郁……
拓跋泽一进入大帐,便将两手猛拍在位于大帐中央的案几上,气急败坏地嘴里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那个该死的老头,还有那个蠢笨至极的女人……”
说着,忽地一把将整张案几都大力地掀翻在地:“噼里啪啦……”
闻声,吓得刚进门来的一老一少两名士兵顿时停下了脚步,朝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怔愣住。
“叫你们办的事都办得如何了?”拓跋泽气势汹汹的一撇见两人进来,便朝其厉声喝问道。
一老一少两名士兵,这才忙回过神来上前朝齐抱拳行礼禀告起来。
“启禀大皇子,属下们都已经按照大皇子的吩咐将剧毒撒入到了那秦王轩辕翰所饮用的水源里。相信今日便能看到那支西秦军队一定会尸横遍野。到时候我们便由此而杀出去,来个反包围,杀个西秦大军措手不及,全军覆灭。再趁机南下直捣西秦皇城,取下那璟帝的项上人头,以此来祭奠在这场大战之中死伤的无数我北烈将士的亡灵。”
拓跋泽似是对那年轻士兵的这番颇为慷慨激昂的话甚为满意,大声赞叹道:“事办的好,话说得更好,赏,重重有赏。”
“谢大皇子赏赐。”年轻士兵欣喜的道,年迈士兵虽也附和着,却是面上皮笑肉不笑,虽亲手下毒的不是自己,却也是为自己无力阻挠这场人祸而心里尽是满腹深重的罪恶感。
“秦王轩辕翰,毛儿都尚还未长全,竟敢跑来我北烈国的国土上撒野。这次,本皇子倒是想看看,你还怎么跟本皇子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拓跋泽竟已经乐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响亮的程度,似是欲要传遍整个草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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