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回学校开了会。开学前一周例行的工作会议,没有什么特别。会后领导同事寒暄一番,分头忙碌。自端领了自己的课表。新学期她的工作量有些大,本科生的研究生的,本学院的外院的,本校区的,还有分校区的,看上去杂七杂八。
苏婷拎着自己那张,对她龇牙咧嘴。自端知道她的意思。她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周六都有课!我真是要疯了……”苏婷一张嘴巴机关枪一样,“老杜说这学期两个在休产假,四个将要休产假,没人可用了,让硬着头皮上。我就说我也要休产假!”
自端白了她一眼,“预支?”苏婷连个男性朋友都少有,管男人从来论“只”。休产假?故意气院长而已。
果然苏婷气哼哼的说:“你知道老杜怎么说?”
“怎么说?”
“有本事你明儿就休!”
自端笑出来,问道:“载你到哪儿?”
“给我搁中关园那儿得了。我去逛逛。你这就回家?”苏婷发了一通牢骚,似乎舒服了一点儿。
“不。我还有点儿事。”
“嗯。”苏婷应着,“瞧着你可见胖了啊。”
“有吗?”自端摸摸脸。婆婆嘱咐陈阿姨天天给她煲汤,也许是有效果的。
“我瞅着是有点儿。长点儿肉好的。我就是干吃不长肉。但凡是件衣服我穿着就不好看。”苏婷绰号“芦柴棒”,瘦的打晃,最恨人家说减肥。
自端笑着点点头。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地儿,自端将苏婷放下来。她吐了口气。变了车道上快速,往城东去。她是要回家一趟。到家才知道,顾阿姨一早便出门去了。自端便有些踌躇。早知道应该打电话过来说一下——昨晚铁河提了一句,惟仁的结婚礼物还没送去?她才想起来,那对表,在她手上已经放了很久。
她站在庭院里,犹豫了片刻,往西厢走来。
院子里寂静的很。
阳光真好。
她在西厢的廊下,回头望了一眼,处处都明亮,好像一切都会在这明亮里无所遁形。
其实直到她的手去推那扇门,她才意识到,她真的已经走到了他的卧房门前——有许多年不曾来过的他的房间。印象里,好像也只有一两次。即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也极少进他的房间的。
她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响动。她想了想,想到了Cookie。
她轻轻一推,门没有锁,“吱呀”一声向两边敞开。Cookie似乎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待看清楚来人,又凑过来,尾巴欢快的摆动着。
隔着门槛,自端拍拍Cookie的头,待它没有那么兴奋了,她才重新打量着屋内——正间迎面仍是那件紫檀架白梅双面绣屏风。她轻轻的迈步进去,绕过屏风,所有熟悉的摆设和景致,全都向她围拢过来——没有变,哪儿都没有变。北间是他的卧房,南间是他的书房。卧房门上那只蝈蝈笼还在,尽管蝈蝈是早已经化灰了;而书房案上那毛笔架,甚至连朝向都没有变化。
正间的一角放着一架老式的留声机。旁边零散的搁着几张黑胶唱片。自端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来,将唱针扶上去——不出意料,是《军港的夜》。
海浪的声音清晰可闻。
自端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
那么炎热的天气,6月里少见的热。她从学校回到家里来。每个月都要回家住一个周末,这是爷爷给定的规矩。她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得遵守。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大人们都不在家。
只有她和他。
她知道他有时候周末会回来。但是也不经常。两个人似乎都有意避开对方,她还从来没有在家里和他一起吃过饭。
距离第一次看到他,已经快一年了。
自端看一眼西厢紧闭的房门。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抓住了她的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去敲西厢的门。里面有低低的音乐声,门一响,音乐戛然而止。她听得到有脚步声逐渐近了,是拖鞋蹭着石板地面的声音。
门一开,顾惟仁静静的站在她面前。
自端看了他一眼。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去,她看的顶多算半个他。雪白的衬衫,衬得他面庞更加白皙;头发理的很整齐。干干净净的,一个漂亮的男生。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来敲自己的门,惟仁有点儿发愣。
“该吃饭了。”她说。
“嗯。”
她转身往餐厅里走。惟仁愣了一会儿,反手关了房门,跟在她身后。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裙摆及膝,纤细修长的小腿,像小鹿一样,轻捷而有活力。
惟仁忽然觉得心头突突的跳的很急。脸上不自觉的热起来。眼睛想要移开,可是,有忍不住再看一眼……心跳就越发的急了。
短短的一程,他觉得那么漫长;那么漫长,却仍希望,永远也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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