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道:“这……”
她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思索后道:“范大人是昭文相,按品轶来看,应是……”
范仲淹道:“从二品。”
李氏道:“那就暂时委屈娘娘,届时扮作范相的家眷,着二品服色。至于礼仪,八贤王与狄王妃向来爱惜臣下,想必不会生受范相家眷的礼仪,娘娘做个样子,囫囵过去就行了。等娘娘与狄王妃相认之后,就更加没有礼仪这一说了。”
狄娘娘认出李妃之后,抱头痛哭都来不及。再说到时候李妃身为皇帝生母,正经的太后,自然没有再给狄王妃行礼的道理。
李妃犹自痛哭不止,李氏温声劝慰,李妃终于收声,悲戚地道:“本宫……本宫……”
她是当朝太后,皇帝生母,居然要穿着二品臣妇的服色,还要给王妃行礼!
李氏劝道:“娘娘,不过就是一下子的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要见到狄王妃,就能让她帮忙证明李妃的身份。
能和皇帝母子相认,这会儿受的苦都不算什么。
李妃闭了闭眼:“只好如此了!”
她双手颤抖,努力平复下激荡的心绪。
李氏扶着李妃回了内室,范仲淹对包拯道:“希仁,有些话,本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包拯道:“范相但说无妨。”
范仲淹道:“李妃娘娘与官家相认之后,你待如何呢?”www.huanxiangxs.com 幻想小说网
包拯微愣:“什么?”
范仲淹道:“你将娘娘带回了汴梁,自然有自己的一番主张。或者不如这么说,你究竟想要此事如何收场呢?”
包拯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要官家认母,太后还朝,奸人伏诛。”
范仲淹微叹:“果然是如此。”
他对包拯道:“希仁,此事绝不易为。”
包拯道:“有何不易?李妃娘娘就要与狄王妃相认,届时狄王妃自会为娘娘作证,官家认回了亲生母亲,自不会让仇人逍遥法外。”
范仲淹道:“你所说的仇人,是谁呢?”
包拯道:“当然是将李妃娘娘陷害至如今这步田地、险些叫官家丧命的当朝太后。”
范仲淹苦笑:“如此,这可就难了。”
包拯道:“不难。只要官家得知真相,处置刘后不过是一念之间。”
如今的刘后早已不是当年垂帘听政、手握大权的摄政太后了。皇帝想要处置她,只需一道圣旨。
范仲淹轻声道:“如果官家不想处置刘后呢?”
包拯诧异:“为什么不想?”
刘后险些杀了官家,还害得官家母子分离十七年!
范仲淹心道,刘后名义上是皇帝的嫡母,皇帝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处置她?若是真这么做了,等同于向全天下宣告皇帝不孝。
而且皇帝还不能对这种行为做出解释。
你要怎么向天下人解释呢?
说你嫡母其实是个迫害先帝嫔妃子嗣的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们皇室并不像标榜的那样尊尊亲亲,一派和睦,而是内斗不止,什么仁孝礼义都是装给全天下看的?
虽然这就是事实,但这种事实却绝不能暴露在全天下人的眼中。
范仲淹道:“孝字大过天,刘后对官家毕竟有养育之恩。纵然官家得知了真相,至多也就是让刘后自请去玉清宫参禅礼佛,不能再有更多的处罚了。”
至于三尺白绫,一杯鸩酒……
皇帝或许可以选择赐死太后,但他们做臣子的,却绝不可以动这种念头。
包拯皱眉:“这……”
勉强道:“虽然对李妃娘娘极不公正,但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范仲淹继续道:“再说李妃娘娘。”
他斟酌着字句道:“希仁,并非我要泼你冷水。李妃娘娘,很可能,不能以太后的身份还朝。”
包拯道:“为何?”
范仲淹道:“此事牵扯太广了。要让李太后还朝,就要将官家的身世公布出去,告诉全天下人,官家不是八贤王的亲子,而是当年先帝与李妃娘娘的儿子。”
包拯道:“事实就是如此。”
范仲淹摇头:“若是此事发生在其他的任何时候,都尚有一丝可能。但现在情况太特殊了。八贤王正在前朝进谏,官家烦不胜烦。这时候,你包御史忽然站出来,说官家不是八贤王的亲生儿子,你从民间寻回了诈死出宫的李妃,官家其实是先帝的皇子。你知道旁人会说什么吗?”
包拯道:“我不惧人言。”
范仲淹叹息:“我当然知道你不畏人言,但是官家却不能不在乎这些。我是官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咱们两个又走得近些,在旁人眼中,你就是官家近臣。你帮太后还朝,旁人可能不会说你什么,却一定会说这是官家为了摆脱八贤王所设的局,官家不满八贤王的进谏,于是连亲爹都不打算要了——希仁,咱们做臣子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啊。”
包拯道:“难道官家要为了一些风言风语,弃自己的亲生母亲于不顾吗?”
范仲淹道:“官家不会弃自己的亲生母亲于不顾。官家会与李妃娘娘相认,但可能不会将她封为太后。”
包拯道:“不做太后,那做什么呢?”
范仲淹道:“端看官家的意思了。”
他想,或许官家会将李妃认做乳母,封为郡国夫人吧。
郡国夫人,虽不能与太后相比,但也是个不低的位份了。
做为皇帝的乳母虽然不如皇帝的生母荣耀,但……
也只能如此了。
包拯沉默良久,道:“我明白了。但看官家到时候如何裁决吧。”
范仲淹道:“你明白就好。我知道你性子直,但在此事上,能变通些就变通些吧。”
包拯道:“下官省得。”
范仲淹起身:“话说完了,我也回去了。”
对包拯道:“我回去和拙荆商量商量该以什么名义去拜访狄王妃。就在三五日之间,一旦有了准信,就派人来告诉你。”
包拯道:“恭送范相。”
范仲淹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
包拯回了内宅,展昭正站在房顶上眺望远方,见他来了,忙跳下来:“大人!今天那白玉堂踏碎了咱们府里这么多瓦片,咱们是不是该去找他师父赔些银钱?”
包拯勉强笑笑:“夏老前辈也不宽裕,何必苦为难人家。”www.九九^九)xs(.co^m
展昭道:“他师父不宽裕,他亲哥哥可是富甲一方。要不然我修书一封,送去扬州知会他哥哥一声?”
包拯道:“随你,只是我看那白少侠的脾气似乎大得很,你去找他哥哥告状,回头他恨上你了,天天都来找你晦气怎么办?”
展昭本想说来就来呗,难道爷还怕了他不成,看见包拯面色似乎不太好,于是问他:“怎么了,范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包拯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展昭耸耸肩:“算了。我刚得了坛好酒,公孙不在,你要不要一起喝?”
包拯道:“罢了,如今事情还没解决,还是不要喝酒误事。等送太后还了朝,将公孙接回来,咱们三个一醉方休。”
展昭低声道:“就是趁他不在才好喝酒,公孙要是在,咱们两个还能喝得过他?”
别看公孙策不声不响,似乎是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其实酒量好得吓人,展昭跟他喝了几回酒,每次其他人都烂醉如泥了,公孙策仍然耳聪目明,清醒得很。
展昭跟他喝酒的本意是想将他灌醉,回头好取笑他的醉态,结果自己反被灌醉了好几次。
久而久之,他就不太敢和公孙策一起喝酒了。
包拯道:“你在这里保护娘娘吧,我去书房写点东西。”
展昭问:“写什么?”
包拯道:“呈给官家的奏章。”
第二天正午,赵受益趁着吃饭的空档接见了进宫告状的夏玉奇。
反正是要在饭点见人,吃饭的时候也算是工作时间,赵受益就没再叫刘恩给自己弄什么饭团子,直接摆了一桌正常饭菜,和夏玉奇边吃边谈。
他自己吃饭团子叫艰苦朴素,招待客人也叫人家跟着吃饭团子那就叫政治作秀了。
虽然他这十年来也没少作秀,但夏玉奇是自己人,没必要在他面前也秀一场。
宋时宫廷里好吃羊肉,皇帝的御膳也是一水儿的羊肉菜肴,什么羊肉汤烤羊肉炖羊肉蒸羊肉的,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君子讲究食不言,但赵受益不想当君子,他的时间宝贵得很,因此喝了几口汤,啃了半个面饼,就问夏玉奇:“夏老前辈,此番进宫所为何事?是研究有什么进展了吗?”
夏玉奇放下筷子,满腔悲愤地道:“官家,晏校长简直欺人太甚!”
赵受益忙道:“晏校长怎的了?”
夏玉奇道:“我不过是问他要些平常东西,他却一再推诿,说什么学校没钱了,还要我去查他们的账本。不过是几斤柴草铁砂,能值多少钱……”
趁着他抱怨的功夫,赵受益又吃了几口菜,大致听明白了,夏玉奇管晏殊要几万斤铁砂柴草石炭,晏殊实在买不起了,因此闹到他这里来。
他在心里算了算,几万斤……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是一笔大数目了。但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几万斤铁砂柴草,他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他咽下一口羊肉:“晏校长那边经费应该是有点紧张了,他们学校里几万张嘴,确实不好养活。这样吧,等你将手头的这个东西做完了,朕就给你成立一个研究院,和清北大学同级,直接去蒋平那里申领研究基金。这一次先从内帑里拨些银钱给你,”他转头问刘恩:“咱们还剩多少钱了?”
刘恩道:“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赵受益点头:“从内帑拨给你一笔,不够再管刘恩要。”
又嘱咐一句:“钱不能省,需要什么就自己去采买。朕不是吝惜钱财的人,朕只希望夏老前辈能真正做出于国有用的东西……”
他不在乎夏玉奇究竟花了多少的研究基金,他只在乎夏玉奇究竟能不能做出他想要的东西。
夏玉奇忙道:“官家放心。最迟就在今年九月。”
他压低声音:“最迟就在今年九月,我改造的大船就能下水。不需要风帆,不需要纤夫,只要烧些石炭就能航行。逆风逆水,也不影响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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