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闵还在等待宋运辉的回答，留给宋运辉设想周全的时间不多，但岳父既然拒绝了闵，他也不能一口答应。

“我从一九八四年开始做新设备，后来就没回一车间，对一车间的情况已经生疏。估计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闵忠生并没有直接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生活。

“小宋，你和小刘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现在就有这个打算，我爱人之前身体不好，现在正在调养身子。”

“嗯，你们年轻，趁早要个孩子是好事，不然以后岁数大了，管孩子的精力都跟不上。现在我儿子在上初中，我和他妈管不动了，就让他住校。我就希望儿子以后也能跟你一样考上大学，不过要像你一样初中就考大学是不可能了。”

“现在的条件好了，只要肯努力，一定能考上的。”

“有恒心有毅力懂得努力是一方面，脑袋好同样紧要。你进厂一年多点时间就把一车间所有资料全部整理出来，应知应会和岗位责任制也是你一手弄的，对一车间的了解，整个总厂都没几个人可以赶上你。所以，别人说对一车间情况已经生疏，我信，你说，我不信。”

宋运辉微笑：“总体还是记得的，但是没法像以前那样传感器在哪儿阀门是什么型号都一清二楚。现在我的主要心思都在新车间和出口科，着实一心不能三用。”

“小宋，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有什么想法，你肯定都有记录。你是对负责整改一车间有顾虑吧？不用想那么多，你尽管跟我说。除了新车间，一车间是总厂的重中之重。我对一车间整改的要求你出差前已经了解了吧？”

“我现在很难说出个子丑寅卯，脑袋里没有什么头绪。”

“那你尽快写份报告给我。一车间的产品现在在国内都叫不响，我们必须做出改进了。我们已经讨论岀一些方案，但是据说你有更全面系统的。你尽管做，不要有顾虑，连一车间主任都向我亲口推荐你。”

老闵催的如此紧，宋运辉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那我，先试试。”

“你不用谦虚，你这几年没少去外面，不仅在国内，还有出国，又有新车间的一手资料。技改工作很需要你来统筹。你不要有太多思想包袱，咱们一起把金州的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益提上去。现在社会物资极大丰富，可物价也跟着涨个不停，我们做领导干部的不能不看到职工工资慢慢贬值，我们得从技改中要效益，从效益中提取奖金，你说对不对？”

宋运辉没想到闵厂长说出这么实在的话，这又是与水书记不同的风格。他闻言点头。

“比如说你新车间，目前你那里的出口占了几乎所有新车间的产量，你知道你们的利润在总厂全部利润中占多大比例吗？”见宋运辉点头表示知道，闵厂长才继续说下去，“这就是技术的力量。现在的市场不再是两年前，两年前你还不同意降低新车间品质的决定。现在一车间的产品在全国都排在末尾。我们都是从一车间出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管。你说是不是？我希望你能把整改工作负责起来。”

显然今天老闵对宋运辉说出这些话是打了有准备的仗，而宋运辉准备不足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他只好原则上服从组织安排，其实意思就是老闵上面还有老水，最后做出决定的还点是那位。

宋运辉回去后开始着手写关于一车间整改的改造方案，虽然他感觉水书记那里一定会把闵厂长的安排一口回绝，但样子还是要做，而且他也是真想把自己对一车间整改的想法写出来贡献出去，让真正的操刀者能够用到。

结果他还在这里以为事情如此就算结束了，一直不声不响的程厂长却来了背后的致命一击。程厂长一直是老水的左膀右臂，也是老水在退休前制约闵忠生的重要工具。但老程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也得为自己，为了他的家人铺路。

因为，方平和程开颜终于处对象了。

一开始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不知道老程的安排，两人因为各种原因总会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都是年轻人，而且程开颜现在也很上进，两人有不少共同话题，结果方平对程开颜也慢慢有了好感，程心中虽然还有宋运辉的影子，但也架不住父母的耳边风和同样很优秀的方平两面夹击。今年过完年，两人终于确定了关系。

程厂长也许是这些人里最高兴女儿和方平在一起的，他离退休不到两年，急需寻找接班人。而金州厂的传统就是女婿接班。他从老水那里听说闵想要宋运辉过去负责一车间改造，水书记当然不愿意。这是闵上任以来接的第一件，也是对于金州厂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成功，那么无疑老水会快速被地位强势提升的闵所替代。

老程有了私心，自然不会再和老水一条心，而这时候就出现了一个很好让准女婿方平上位的时机。现在的局面很有意思，老水要用他压制闵，如果程跑到闵一伙，那么对水在金州厂的地位打击会非常剧烈，因此闵同样希望程帮助他，但闵用屁股想都想不出有什么可能程会帮他。

因此，没过几天。当水书记听到程厂长提出的，希望由方平来接人出口科，宋运辉腾出功夫去负责一车间的整改工作，他非常诧异及吃惊。不过水毕竟是经历过数次大风大浪的人物，一想就明白了程的想法。程在水最需要他的时候将了他一军，而水却不得不同意，因为不同意他也许会被程闵联手全面扳倒。

政治就是平衡，很快总厂就传出了方平提升为正科，接替宋运辉成为新一任出口科科长的消息。宋运辉依然负责新车间的工作，同时被闵抓过去全权负责一车间整改的具体工作，他就如一个提线木偶，被操纵者抓来抓去，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抛弃。因为他不确定当他完成技改后，大权在握的闵是否会卸磨杀驴，而且这个顾虑有很大的可能会成真。

宋运成听完宋运辉的故事也是唏嘘不已，因为故事线的改变，宋运辉比原来的处境还要不好。原来还有个在任的程厂长当丈人帮忙顶着，出口科也能保住，现在换成退休的刘总工，到底还是差了一筹。不过小宋心想，问题也不大。因为宋运辉后来的许多本事，还真就是因为这次被闵抓去负责整改练出来的，这个经验可太宝贵了。

“小辉哥，我就不安慰你了，我相信你能把坏事做成好事，出口科不要也罢，因为那些技能你已经学到，记在心里，眼下既然走到这一步，不要想太多，安心负责技改，这也是学习和积累经验的好机会。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勇于面对。”

“谢谢你，二成，我岳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为全金州的职工们出一份力。”

挂了二成的电话，宋运辉终于松了口气，心中踏实了不少，他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勇于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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