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是个聪明人，自己不该打听的时候什么都不打听，人怎么不见的脸问都不问一句，权当没发现。
她专心致志地筹备两人的婚礼，虽然算不上忙，但也没清闲到哪儿去。每天的日常就是带着尹玉堂到处乱走，偶尔看着他宣誓主权，总觉得南川的小日子好像也不错。
跟退休养老一样。
成亲用的东西名义上是她和裴纵在准备，但是基本上都是裴桃在收拾，以至于江颜后来都良心过不去，凑到裴桃身边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您别给我捣乱就行。”裴桃头也不回，对过用品清单之后交给旁边的侍从，转头对着江颜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面容僵硬地道，“老老实实呆着。”
“哦……”江颜乖乖跟在她旁边，呆了一会儿实在是好奇，便忍不住问道，“我能问你件事情吗？”
“你问，别上手就行。”裴桃言简意赅。
“你们这边姐妹关系都这么和睦的吗？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好像也没看见有别的皇女，和裴纵关系不好什么的。”江颜犹豫着问出口，在看见裴桃变了脸色之后，立即道，“那什么，要是不方便说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我就是一时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裴桃倒是犹豫一下，摆摆手挥退宫人，旋即看向江颜，温声开口道，“江颜，你觉得皇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纵？人长得好看，性格也直爽，做事的时候也果断利落，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总的来说是个很优秀的太女。”江颜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着裴纵的优点，最后点点头道，“反正，是个好人吧。”
裴桃摇摇头，低声开口道，“母皇一共有三个女儿，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妹妹。她想不开，非要和皇姐争太女的位置。在我去边疆的前一年，出门的时候神秘失踪了。”
微微一顿，裴桃道，“尸骨无存。”
见江颜眨眨眼，裴桃才笑笑道，“母皇找了半年后，不知为何突然不找了。皇姐深夜来我府上问我，可有想要这江山天下的意思，我说不想，皇姐便离开了。三日后，皇姐被封为太女，几月后，朝臣中支持皇妹的朝臣消失了大半。我内心惶恐，趁机去了一线城。”
“我不想说皇姐的坏话，皇姐也的确从未对我做过什么，但是江颜，你觉得这些事情都和皇姐无关么？”裴桃扯一下唇角笑一笑，像是自嘲一般地道，“我与皇姐并不是一个父亲，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这些年表现出半点对这江山天下感兴趣的样子，我是不是也不会看见你？”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江颜有些发怔。
许是觉得气氛太过于沉寂，裴桃打个哈哈，对江颜开玩笑道，“不过，你放心好了，皇姐对你还是很好的。况且，那位皇位的失踪至今还没找到原因，也不见得会和皇姐有关。我们南川比起你们大夙，好的就是皇女皇子少一些，而且能确保没有被狸猫换太子。”
江颜抿着唇，没说话。
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郁结，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江颜见到尹玉堂。
尹玉堂看着江颜神色低落，便温声问道，“怎么了？”
“尹瑜。”江颜扑上去抱住他，闷声开口道，“姐夫登上皇位的时候，也除掉了很多皇子么？”
尹玉堂的身体一僵，不知江颜为何会问出这种话来，他敛眸沉默半晌，才温声问道，“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不仅除掉了很多人，而且有些人还是经由他的手除掉的。
难不成江颜是知道什么了，然后害怕么？
“就是觉得，他们真的都挺不容易的。”江颜自认自己顺风顺水，人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曾经失去过江辰，但是好在上天眷顾，后来又让她找回来了。
她这辈子几乎没怎么吃过苦，从小有江辰护着她，后来又有这么多人宠着她，都没经历过什么苦难。
所以光是想想这些人会经历的事情，她就觉得心里艰涩心疼。
尹玉堂的手都不自觉地有些不敢碰她，犹豫半晌，还是低声开口问道，“颜颜会觉得害怕么？”
害怕……倒是不至于。
江颜摇摇头，她伸手将尹玉堂抱得更紧一些，低声开口道，“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我哥出事的时候，心里怕的不行，连动都不敢动。后来在边疆看见那些兵士受伤，有的救不回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害怕。”
“他们知道自己要杀掉对方，要下多大的决心，肯定也很害怕吧。”
听见江颜的话，尹玉堂一怔，半晌后才逐渐弯起眉眼，轻声开口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他第一次将挡路的人除掉时，在祠堂跪了一整夜，洗了无数次的手也过不去那个坎。在那个人被砍头的时候，他一眼不差地看下来，回到尹家却吐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做了整整几个月的噩梦，却不知什么时候逐渐习惯。
挡了李仁之路的人便除掉，不该出现的人自然会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除掉路上一个又一个绊脚石，再也没有感觉到害怕过。
可江颜刚刚的那句话，却让他一瞬似乎回到了自己吐到精疲力竭的瞬间。
他用力地回抱住江颜，不知是说给江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变好的。”
未来会有人心疼他所经历的一切，却还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其实也觉得那些被杀掉的人挺可怜的。”江颜不知道他的情绪，又叹口气，感慨道，“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成王败寇吧，我这辈子是做不了这种人了。”
江颜自己知道，自己心软得很，当初将那些人丢下去喂野狼，她就在心里过了好久才能过去。
“我……手下也曾有过人命。”尹玉堂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地抱着她，声音却平静而沉稳，“所以，如果颜颜想除掉什么人，我来。”
总觉得尹中书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莫名的让人心动呢。
江颜轻咳一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对他开口道，“那现在我就一个很严肃的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尹玉堂并未多想。
江颜眨眨眼，弯着唇角踮起脚尖亲他一下道，“要照顾好我的王夫，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
尹玉堂失笑，“臣遵命。”
——
有裴桃看着，成亲的流程倒是没出什么问题。虽然尹衾的年纪还小，而且又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仪式，所以有些紧张，但是总归是没出什么大错。
和大夙不同的是，南川成亲的时候要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子过去祝贺新人。
女娃娃长得精致，眼睛大大的脸白白嫩嫩的，笑起来像是小天使下凡，江颜看着觉得心都跟着化了。所以在仪式结束之后，特意去找小娃娃，给小娃娃塞了两块糖。
毕竟是皇子殿下成亲，所以女帝不知从什么地方搜罗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模样看起来相似，格外讨人喜欢。
孩子的父母一瞧见王女喜欢两个孩子，当下激动得不像话，赶紧送着两个孩子过去陪江颜玩，还主动道，“快，丫头，跟王女殿下问好。”
小姑娘才两三岁，也不知道这“问好”是个什么详细的流程，就只是懵懵懂懂地上前，过去贴了一下江颜的脸颊。
江颜往后倒在尹玉堂的小腿上，捂着心口道，“啊，我被萌化了。”
她抬头看向尹玉堂，问道，“是不是很可爱？”
话音刚落，江颜便是一怔。
尹玉堂微微颔首，没什么表情地道，“是很可爱。”
江颜觉得不对劲，她方才好像在尹玉堂的神色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羡慕，这人是不是开始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子了？江颜一琢磨，尹玉堂也已经二十五六了，是到了年纪了。
她塞了些糖果和赏银给两个孩子，将两个孩子送走之后，才趁着左右无人，轻声对尹玉堂问道，“尹瑜，你是不是羡慕了？”
“羡慕什么？”尹玉堂表情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是江颜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不了解尹玉堂，当下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羡慕别人家有小孩子，也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了？”
尹玉堂敛眸摇头道，“没有。”
口是心非。
江颜还没等和他再多说什么，成亲的礼仪结束，裴纵过来恭喜，一边恭喜一边道，“今日本宫与你们一通回去，皇妹，不介意吧？”
如今按照两人的身份，裴纵这一声“皇妹”叫的还真就没什么问题。
江颜点点头道，“是我的荣幸。”
她明面上的说完，又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问道，“你要回去干嘛？怕阿衾欺负你家行舟吗？”
“自然不是。”裴纵的眸光掠过尹玉堂，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地道，“自然是因为有些有趣的事情，要亲眼目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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