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内,侯爷李章与妻子安氏分坐在主位上,盯着面前的李敞。安氏只是默默地垂下眼帘,闭口不语,侯爷却无法再忍受儿子脸上的得意之色,斥道:“瞧你做的好事!早就叫你不许出门的,又跑去踏什么青?!原来是去做这种拈花惹草的勾当!”
李敞有些不高兴,低了头赌气道:“儿子不过是跟几个同窗出门走走,看看风景,对几句诗,父亲不也曾说过,这原是极风雅的事么?遇上梁家小姐,本就是巧合,起初是为了救人,再后来……总要为人家小姐的名节着想不是?”
“你……”侯爷气得半死,“救什么人?!那种人家的女儿,死了干净!你还管她的名节做什么?!”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如果儿子不知对方底细就去救人,也就罢了,可听儿子身边的小厮所言,明明是救人前就听说了那是哪家小姐,几个公子哥儿还远远地望着人家调笑。既知对方是谁,心肠再好,救了人便罢,还管什么名节?那梁玥若因为名节有损,不能进宫,反倒是好事。梁家要怪到儿子头上来,只需推说是为了救人一时不察就完了,偏偏儿子还多事地去求亲,这不是自己惹麻烦上身么?!
他气得手都在发抖,安氏忙起身走到他背后,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劝了几句,又倒茶给他喝,才温柔地对李敞道:“瞧你把父亲气成什么样儿了?还不快认错?!你既是去救人的,救了人便罢了,又何必要求亲?那样人家的小姐,怎会是你的良配?快听为娘的话,把亲事推了吧。”
侯爷抬头望妻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他就知道,她能体会他的意思。
李敞却被她的话惹恼了,瞧.她这是什么口气?真以为她是他的母亲,能给他做主了?!他冷冷地道:“她是太师之女,小小年纪就出落得美貌如花,哪里配不上我们家的门第?”他瞥了安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至少比苗家的女儿强。”
安氏闻言,忽然背转身,拿帕子揩.了揩眼角。侯爷见状便怒了:“你这是什么话?!你母亲也是为你着想!”安氏忙拦住他:“侯爷别怪他,他还小呢。”接着便朝李敞温柔地笑笑,道:“敞哥儿,你难道不知道嫁女嫁高,娶媳娶低的道理?苗家是清贵人家,苗翰林夫妻性情都极好,教出的女儿也是贤惠女子,有这样的妻室,你将来要博仕途,家里一概都不用操心。可那位梁小姐,虽是美人,出身也高,可性子却也傲些。你若真娶了她,日后便事事被她压一头,哪里能过日子?”
李敞冷笑,他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哪里能将就着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妻子再贤惠,再能管家,无法在他的前程上给予帮助,又有什么用?他要的是妻子不是管家丫头!安氏真以为他不明白她的用意么?无非是担心他娶了高门贵女,将来会对老三有威胁罢了。他绝不会上这个当!
于是他便淡淡地说:“太太多虑了,梁小姐是名门闺.秀,知书识礼,日后也会是好妻子。”
安氏见他神色,便知他听不进去,叹了口气,坐下道:“.即便梁小姐是好女儿,这门亲也是做不得的。”她望向侯爷,满脸忧虑:“宫里早有消息传出来,说太后打算下拣择令了,妾身急着给敞儿订亲,也是担心苗小姐会被选进宫去。靖王府早得了风声,梁家的三小姐早已内定要进宫的,据说太后连封号都想好了。如今敞儿横插一手,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善罢干休,怕就怕恪王府和梁家会趁机发难,责怪侯爷。”
侯爷也是担心这件事,不过他怕的不是梁家人.和恪王府为难自己,而是忧虑梁太师把持了吏部与礼部,国子监祭酒又是其党羽,儿子正在求科举出身,万一叫那些人坏了前程,岂不是糟糕?这个孩子,虽说读书不错,却实在算不上精明,若科举上有碍,也不知道该走什么路了。
李敞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对侯爷道:“父亲,儿子也是想为你分忧而已。其实儿子早就听人说,那梁家小姐可能要进宫,父亲想必也为此头疼吧?如今儿子娶了她,她就没法进宫了,父亲自然不需再烦恼。”他忍不住再露出得意之色,为了打听到梁玥的行踪,他可花不少功夫呢,私下攒的银子也去了将近一半。
侯爷惊讶地瞪着他,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应该骂他还是夸他,若儿子是有意如此,倒还真是歪打正着了,不过只是要阻止梁玥进宫,也用不着求亲吧?他深呼吸几口气,才道:“如今那梁三小姐也进不了宫了,亲事就作罢吧。梁家日后必不得好下场,没得连累了咱们家。”
听到父亲没怪自己,李敞又得意了:“父亲不必担心这个,即便娶了梁家的女儿又如何?他们家犯了事,儿子写一纸休书就能跟她断得干干净净,可若他家没倒,凭这桩亲事,他们也不好太为难咱们家。别的不说,象上回那样闯府搜人的荒唐事,梁太师绝不会对姻亲做吧?”
侯爷又瞪过去了,安氏忙道:“你父亲累了,你且下去吧,跟你姨娘说说话,等会儿叫你再上来。”李敞瞥了她一眼,朝父亲行了礼,又象征性地朝她作个揖,才转身出了房门。早已候在门外的花姨娘高兴地迎上来,拉着儿子往自己房间走,预备要好好夸奖他。
留在屋内的安氏则劝侯爷:“敞哥儿只是年轻不懂事,想得不周全,才会犯糊涂,你就别生气了,明儿跟女婿说一声,把事儿抹了吧。”
侯爷叹气地摇摇头:“事已至此,只怕由不得咱们,也由不得梁家了。”他笑了笑,“如此也好,梁家绝了送女入宫的心思,咱们也能松口气。那梁家三小姐年纪还小呢,定了亲过几年再入门,梁家能等到那时便罢,否则咱们退婚也是天经地义。只是……”他抬头望向妻子,“若她真进了咱们李家的门,你要看紧些,别让她胡闹,咱们家只认性情老实的媳妇儿!”
安氏会意地点点头,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想起一件事:“敞哥儿屋里的织画,前几个月才开了脸,又怀了胎,若真要跟梁家结亲,这事儿却有些不好提。要不要把人送到庄子上去?敞哥儿屋里的丫头也该清一清了,他一天比一天大,总不好还留那么多丫头在身边使唤。”
“你做主便是。”侯爷一向对家中内务不太关心,“但也别把通房丫头都送走,总要留一两个。敞儿都快二十了,还要再等几年才能娶亲,屋里没人,总是不好,那个织画,也要派妥当人照顾好,到底是咱们家的骨肉。”
安氏应了,又道:“那敞哥儿院里的南棋……本是老王的孙女,年纪倒是不小了,又不是通房,我想着,还是把她调到我屋里来吧。敞哥儿院里留两个通房,再有三四个小丫头也就尽够了。”
侯爷没什么意见,略一沉吟,便道:“老王的孙子,不是要入国子监么?也该娶妻了吧?替他挑个好的,省得他到外头去寻,又不知底细。”
安氏心中一动:“我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
“不行。”侯爷出人意料地否决了,“老王的孙子我见过,挺有天份,据说也很得老师的欢心。他本是脱了籍的,若娶的是你的丫头,别人定要笑话。我记得淑君送来的四个美人,墨玉墨兰我都收用了,剩下两个在你那里?挑一个给他。她们原是好人家女儿,送封信回原籍去,联了亲,也算是给老王的脸面。”
安氏虽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应下了。
她正要派人找桂花来,侯爷却又叫住了她:“前儿我听你陪房的老陈说,要替平安说亲了?说的是哪家?”
安氏忙笑道:“正是攸哥儿屋里的梅香,最是老实本份的,人又能干。侯爷觉得如何?”
“你觉得好便这么定了吧。赶明儿替他们好生操办操办,五月我要派平安出门一趟,别误了时候。”
“是。”
几桩婚事就在侯爷夫妇的三言两语下决定了。次日,皇上无视梁太师的黑脸与太后的怨言,兴高采烈地下旨,赐婚给庆国侯府二公子李敞与梁太师嫡出**梁玥,还称他们是一对“天作之合”的鸳侣。恪王府出人意料地对这桩婚事持赞成态度,还在太后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梁太师虽然满腹怨气,也无法改变结局了。消息传回侯府后,二少爷的地位一下升高了,原本冷言冷语的管事们也再度巴结起他来。
但这些事都与浣花轩的小丫头们关系不大。春瑛等人更关心梅香要嫁人这件事,纷纷向她祝贺,任是梅香再大方稳重,也羞得躲到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了。
但与春瑛等小丫头们的态度不同的是,兰香的心情有些微妙。她与梅香本是同期,梅香要嫁人,意味着她在浣花轩也待不久了,她心下惴惴的,又有些焦虑,更多的是不甘心,难道她就这样去嫁人了?过惯了浣花轩的日子,她又怎能再次忍受清贫?而且……嫁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而在曼如与晨儿两人眼中,梅香嫁人却又意味着另一件事:有人要从二等升上去了。这个人会是谁呢?两个二等丫环看着梅香房门外欢笑的春瑛等小丫头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烽烟又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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