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发出巨响，饭馆安静了三秒钟。

店小二看了看李鸣谦几人，快步走到了掌柜身边，耳语了几句。

掌柜胖嘟嘟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笑呵呵的走过来，“对不住了几位，小店的食材卖光了，没菜了，不好意思，请几位爷多多担待。”

龙平有些饿了，说：“没菜了也不要紧，有馒头稀饭咸菜都行，随便上一点，我们稍微垫吧垫吧。”

掌柜满脸堆笑，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怪我没说清楚，小店啥也没有了，别说咸菜，就是冷饭剩菜泔水都没有了，几位爷还是到其他的饭馆去吧。招待不周，实在抱歉。”

“实在没东西了就算了吧，茶水总有吧，来碗茶水先解解渴。”段宝看到了很多客人刚上桌的时候就有热茶，唯独这边啥也没有。

掌柜又说：“实在对不住，茶水也没有了。”

李鸣谦觉得奇怪，“茶水也没有？那白开水总有吧。”

“也没……”

“哟，陈掌柜，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喝酒？”另一边，店小二乐呵呵的朝着大门迎了过去，进门的是一个白净的中年人。

“今天接了几笔大生意，过来讨两杯冷酒吃吃。”

“瞧您说的，这儿哪能怠慢了您勒，还是老三样？”

陈掌柜说：“老三样，再加一盘酱驴肉，三两老烧。”

声音不大，但清晰的传到了李鸣谦几人的耳中。

段保脸沉了下来，“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怕我们付不起钱吗？”段保掏出一叠美刀，“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先付钱怎样？照这个做不会难为你吧。”

李鸣谦瞧见掌柜的眼皮跳动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实在是对不住，小店确实没东西卖了，您几位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段保怒从心中起，一把揪住了掌柜胸口的衣襟，“开门做生意，哪有你这种做法！”

李鸣谦虽然摸不清缘由，还是抓住了段保的手臂，“算了，别人不愿意做我们的生意我们换一家就是，难道这唐人街就只有这一家饭馆吗？”

掌柜挣脱了段保，“对不住，对不住，几位爷上别家看看吧。”

一行人有些郁闷的离开了饭馆，“气死我了，李兄弟你为什么不让我揍他，那死胖子分明是狗眼看人低。”

“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先站住脚再说。去另一家吧，快些吃饱了也好找个住处，天黑了就不好了。”

一连几家，不管是大饭馆还是小摊贩，愣是没有一家肯做李鸣谦几人的生意。

而且他们的借口居然是一模一样“没有食材了”。

龙平已经饿得心里发慌了，“那边有卖水果的，我们过去先垫吧垫吧吧。”

水果摊的女人有些犹豫，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拒绝生意上门，但是看到了她男人，硬生生的把美刀拒之门外。

看着李鸣谦几人的背影，女人有些无奈的说：“干什么这么做啊，水果这些东西早些卖出去不比烂在手里要好吗？”

男人说：“他们都是异乡人。”

“洪爷未必知道的。”

“你太小瞧洪爷了，不要有侥幸的心理，不然我们连水果都没得卖。”

女人叹了一口气，“他们也太可怜了。”

“几位别白费功夫了。”一个磨菜刀的老头子对站在一家小客栈门外的李鸣谦几人说道。

“老丈，为啥他们不卖给我们东西？”李鸣谦冲着老头子拱了拱手。

“你们是异乡人吧。”

“刚从铁路工地上下来。”

“你们去洪爷那儿拜过码头没？有没有这个东西？”老头子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木牌，上面刻了一条蟠龙。

“这是龙牌，只有洪爷同意，你们取得了龙牌才能在这边生活。这是洪化堂的规矩，也是唐人街的规矩。二十美刀一块，可以永久居留。”

“二十！他这种做法合法吗？”李鸣谦问，他没有听说过到某个地方生活还需要缴纳钱的，“这里可是洋人的地方。”

“洋人可管不着唐人街，洋人的警察都不会到这边来的。”

“要是我们不买这牌子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就是你们在这里吃不到任何东西，喝不到哪怕一口水，也没地方能够睡觉，就是这大街上也不行。”

“难道他能一手遮天？”

“不能，这里还有其他的堂口，洪化堂只不过是其中一家堂口。但是所有的堂口都认同这条规则。除非是在另一边，洋人居住的地方，那边不需要龙牌，但是那边也不允许我们过去。”

“为什么他要对同胞这样？”段保很不理解，“我们漂洋过海过来，谁会带着那么多钱？如果有那些钱谁又会选择到这里来呢？”

“同胞？那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这种不公平的限制难道你们所有人都能接受吗？”

“这种方式确实很难接受，价格确实不便宜，但是你可以选择先签合约，分期付款。不过，虽然价格贵，但是生活在这里，其他人是不会随便来找麻烦的，因为洪爷会保护你。以前，洪爷没有来的时候，洋人很喜欢到这里来抢东西，甚至还有一些黑人也喜欢跑过来抢了东西就跑。现在，这里可见不到那些杂碎。”

“年轻人，我劝你们明天一早就去堂口拜拜码头，这样做对你们有好处的。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去唐人街尽头的那一间法兰西教堂碰碰运气，那个洋人教父不会拒绝你们的。”

李鸣谦有些无奈。

到唐人街，华人自己的地盘上了，可是居然要找洋教堂才能安身立命，这实在有些讽刺。

教父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他确实没有拒绝李鸣谦，尤其是听到了李鸣谦一口流利的英文之后，他似乎找到了向东方人传达上帝旨意的一扇门。

“上帝欢迎你们，进来吧，这里有热水，有面包，还有干净的床铺。上帝不会吝啬他的善意，就像他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人。”

“谢谢你，神父。”

“不用谢，东方人。”神父让助手给李鸣谦几人拿来了面包和牛奶，还让助手去烧热水。

助手有些不满意的说：“马克神父，你这样做是没有任何收获的，那些东方人，他们是没有信仰的，他们只知道挣钱，你注定还会徒劳一场的。”

“你错了，我亲爱的波罗先生，他们的信仰就是挣钱，我只需要让他们知道信奉上帝就能挣到更多钱就行了。”

“可是，那么多人，您一个也没有成果过。”

“那是因为那些人不懂我们的语言。你知道巴别塔吗？那是神为了分化我们，不让我们使用同样的语言，让我们无法通过交流而团结一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高个子，他能理解我们的语言，他说起英文来就像是那些英格兰人，看着吧，波罗，他将是我们打开唐人街缺口的关键。所以，波罗先生，你赶紧去烧热水吧，我需要热水来软化他们僵硬的身体，来温暖他们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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