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到了?”
“嗯!”郭宗训默默点头,然后深深一躬,拜谢叶华的安排。他在一旁的暗室听到了父皇的话,郭宗训第一次看到了父皇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是天子,是大周的主宰,他挥手之间,就能灭亡一个国家,几十万大军,情愿意替他上刀山,下火海,富有四海,口含天宪,无所不能,没有软弱,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少感情……
在郭宗训的眼里,父皇就像是一枚时刻绽放光彩的钻石,每一面都光华夺目,没有半点破绽。
可刚刚父皇的话,彻底打破了郭宗训的印象。
原来父皇也会生气,也会脆弱,他嘴上说不在乎,但他为什么要找叶华倾诉?为什么暴跳如雷?
父皇谋划的是大周的长远,是恢复汉唐盛世。
偏偏就有人喜欢恶意中伤父皇,拖父皇的后腿,这些人简直该杀!
“师父,我想帮父皇,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先生会有办法吗?”
叶华颔首,“殿下能如此想,圣人就会高兴的。”叶华让太子坐在自己的对面,然后道:“殿下,世人看到陛下,是无上的权柄,绝对的权力,殊不知陛下身上也扛着无与伦比的压力,比泰山还要重。为臣为子,该多体谅天子的难处,他比我们都难!”
郭宗训认真想了想,然后深以为然,无奈道:“母后就是没有体会到父皇的难,才会一意孤行,也是我不争气,害了母后……”
郭宗训在叶华的面前,袒露心扉,眼泪不停在眼圈打转……叶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事情还要太子自己体悟才是。
“殿下,既然天子有那么大的难处,我们更应该替天子分忧。如果我没有料错,这一次的事情,不单纯是给天子泼脏水,恶心陛下。应该有更深的谋划,更阴毒的目的!”叶华的声音越来越冷,表情越来越凝重。
郭宗训来了兴趣,探身道:“先生,他们有什么目的,你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叶华道:“不过他们出手那么着急,应该很快就能看出端倪。殿下,这些日子我会请李学士过来,一起清查各种公文,寻找蛛丝马迹。”
郭宗训立刻拍手道:“有先生和李学士,一定能找出黑手,替父皇洗刷冤屈的,只可惜弟子太笨了,帮不上什么忙,要是小叔在就好了。”
叶华大笑,“你小叔是个榆木脑袋一根筋儿,他适合去算火炮重心,火药填充量……这种草蛇灰线的事情,他做不来的。殿下要是有兴趣,不妨也过来瞧瞧,或许会有点收获。”
“是吗?”
郭宗训立刻兴奋道:“弟子拜谢先生!”
作为一个皇子,尤其是太子,快到十岁才接受皇家正统教育,已经很晚了……不过有叶华和李肆两个人提点,郭宗训进步也是非常快。
其实这小家伙并不算太笨,符皇后有一点是看对了,郭宗训未必能考出高分,但是他却能很容易明白那些奏折公文背后的含义。
比如每年的治河预算,这是朝中少数没有争议的款子,毕竟河水泛滥的后果,谁都不敢面对,洪水滔天,才不管你是大学士,还是普通老百姓。
因此,治河预算会比正常情况多拨一些。
在考评的时候,如果得到了优等,就表明差不多七成左右的款子用在了治水上,如果没有得到优等,就表明差不多一半的钱被层层扒皮,给贪墨掉了。
李肆随便找出了两份公文,其中有一份提到洪水滔天,为历年罕见,大堤决口,淹死一千多人,损失财物无算,请求朝廷拨下钱粮,救济灾民。
“殿下,这篇奏疏写的是言辞恳切,处处替百姓说话,但是我要是没记错,在三年前,还有一笔治河经费拨了下去,说是能做到二十年安枕无忧,才两年多,就再度决口,这里面贪了多少钱,只有天知道了!”
郭宗训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好大狗胆,朝廷的钱,不就是我们郭家的钱吗?
“李学士,似这帮的贪官污吏,为什么不给抓起来,问罪,杀头?”小家伙义愤填膺道。
李肆轻笑道:“哪那么容易?一场大水冲来,把历年的账册都给冲毁了,相关的人证也死的死,走的走,根本找不到证据。而这位地方官咬死了是洪水太大,出乎预料。等到淹水之后,他又不辞劳苦,去探查灾情,然后上书为民请命,堪称勤政爱民。如果所料不错,他的考评应该是优等的,没准还会高升知府!”
李肆一边说着,一边从故纸堆里翻出了早些时候,公布的吏部考核名单,送到了郭宗训的面前,还真让李肆说中了,是个优上的考评,要提拔重用!”
郭宗训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大周吗?
为什么不查,为什么能纵容害民之官?吏部那帮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殿下,还是那句话,办案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贸然推翻吏部的考核,这份名单就会作废……这样一来,名单上的官员,还有负责考评的官员,都要受到牵连,拔出萝卜带出泥,没有十足的证据,哪怕天子也没法断然下决断,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非要什么事情都较真,下面人人自危,天下都会不安的!”
不愧是冯道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李肆算是把官僚的这一套,看得清清楚楚。
叶华虽然也理解李肆所讲,但是却有不同的看法。
“纵然风气如此,身为上位者,也该心明眼亮,不被表象迷惑。假如天子都和光同尘,纵容不法,下面的人就会十倍百倍,为非作歹。”叶华道:“所以天子要用一些孤臣,要提拔正直之士,要容忍一些乌鸦聒噪。有他们在,总能抓出一些贪官污吏,给百官一个教训,给百姓一个希望……”
叶华和李肆站在两个角度,不断灌输思想给郭宗训,最初小家伙是痛苦的,不知道该依循谁的话……可渐渐地,郭宗训似有所悟,不管听谁的,都是盲人摸象,只抓到了一块,就以为了解了全部,身为天子,可以不懂,但是不能以为自己懂了!
接下来的日子,郭宗训乐此不疲,他白天要去学堂上课,晚上就来叶府听课。
小家伙见先生辛苦,从学堂搬回来一口袋自己种的豆子。
等到叶家的时候,小心翼翼洗干净,然后加入红枣,莲子,银耳等物,在跑去后面的花房,按照小叔教的办法,淋出洁白的霜糖。
把所有材料,一股脑放进砂锅里,然后就放在砂锅里熬煮。
煮粥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要火候足够了,用料十足,就不会差得太多。
每天忙到半夜,郭宗训就给两位先生,每人一碗莲子羹。
暖心暖胃,叶华很满足,李肆更是兴奋,“殿下手艺真是不错,我们家那位,除了会舞刀弄枪,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废物!”
李肆抱怨媳妇,他每天晚上的夜宵,跟吃药差不多,再抬头看了看叶华,发现他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师弟,我想起来了,弟妹也不会做菜!为兄总算没有输得太惨……哈哈哈!”
叶华气哼哼抱着粥碗,去书桌前一边吃粥,一边看公文,懒得搭理李肆。
就在这时候,郭幸哥突然笑呵呵走了进来。
“哥,成了!”
小少年充满了得意,冠军坊第一批火药成功了,一共批量生产了三十门,全都合格。
郭幸哥如释重负,“从今往后,大周的雄兵,当横行天下,再无敌手了!”
郭宗训眼睛冒着小星星,崇拜道:“小叔真厉害,尝一碗莲子羹!”
郭幸哥接过了粥碗,笑呵呵道:“殿下,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咱们在汉中设的作坊传回来消息,一辆马车大约能赚一贯钱……我们没赔,还能小赚一笔!”
郭宗训不解道:“小叔,原来不是说成本在八贯钱以上,我们卖五贯多,怎么可能不赔?难道是先生多补给我们了?”
郭宗训歪头,看向叶华。
叶华微微一笑,“我没有出钱,不过我却知道赚钱的原因。”
这下子轮到郭幸哥吃惊了,“哥,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汉中的成本低,准确说,是他们那里通缩,没错吧?”
作为叶华调教出来的人,郭幸哥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兴奋道:“哥,你可真是神了,我算了一下,开封一文钱拿到益州,能买到两文钱的东西!足足多了一倍!”
啪!
叶华猛地一拍桌子,怒哼了一声。
“师兄,现在的情况终于明朗了。”
李肆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附和道:“没错,巴蜀缺铜,加之道路艰险难行,又物产丰饶,一直以来,巴蜀的商品物美价廉。在唐代的时候,巴蜀就最先弄出了飞钱,解决货币不足的问题。这么大的一个套利空间,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啊!”
叶华点头,“总算找到了孟昶必死的原因了,真是好算计,掩饰了罪行,又把黑锅甩给了天子,厉害啊!”
郭宗训虽然听不大懂先生们的话,但是却能猜出,应该是父皇的冤屈有眉目了,小家伙兴奋地涨红了脸!
叶华凛然道:“殿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全面出击,把真相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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