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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重岳不信鬼,也不信神,但每每在这里进出,总让他心有戚戚,这大概就是金泽滔所说的知耻吧,但他并没有心生勇气,相反,公安大楼裙楼的倒塌,带给他更多的是参与错误决策的耻辱。
金泽滔在这里提起市委或市政府搬迁公安大楼办公,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为了报复杜建学。
从大楼倒塌后,他一直都在考虑,该怎样处置这幢成了很多人心病的不吉大楼,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是扒掉它,眼不见为净,大家都好。
但以目前南门的财政状况,还未奢侈到可以随便废弃一座十八层办公大楼。
杜建学看着温重岳似乎都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有些心慌,他说:“公安大楼要重新启用,还不知道要投入多少资金,以目前南门的财政状况,很难支撑市委的搬迁,是不是等财政宽裕后再考虑市委搬迁?”
到现在,杜建学担心的已经不是搬进这幢楼的尴尬,而是政治上的得失,不论最后是市委还是市政府搬迁,杜建学都担心金泽滔会借此脱离市委的领导。
永州乃至越海,上至省委省政府,下至乡党委政府,党委政府一向合署办公,从来没有哪个县市的党委政府分开办公,金泽滔的提议,无疑是对他临时负责市委全面工作的挑战。
杜建学提的困难也客观存在,金泽滔点了点头,说:“杜市长的担心是正常的,方副书记,市委可没有创收能力,市委大楼的搬迁,确实需要省委支持。”
方建军微微点头,说:“抓紧做好改造维修方案,省委会在资金上给予适当考虑。”
话说到这个份上,市委搬迁已成定局,方副书记和金泽滔一唱一和,把这件事当场敲定,两人都似乎没有注意到杜建学的满脸不情愿。
温重岳沉吟道:“如果要搬迁,我认为,还是让市政府搬出为妥,市委办公楼里老同志居多,人老了,顾忌比较多,思想不一定会通。”
温重岳说这话倒不是为杜建学抱不平,考虑的也是实际情况,老同志想法比较多,思想不通也是客观事实。
杜建学连忙附和:“我们很担心人大政协的老同志思想不通,如果因此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温重岳出于公心,但杜建学却认为温专员这是为自己张目。
大多数人眼里,公安大楼是座凶楼,还未完工,就先死八人,而且还是十八层楼,没有谁会坦然住进楼里而毫无顾忌。
金泽滔笑说:“温专员,杜市长,如果我们按照公安大楼原来设计方案,在原基础上再按照需要重建裙楼,不要说市政府,市委大院整体搬迁过来都没有问题。”
金泽滔今天咬定要市委搬迁,杜建学咬着牙说:“你很清楚南门的财政状况,大楼的改造和维护省委可以支持,但重建裙楼所需资金可不是小数目,我们怎样解决?”
如果市委市政府真能整体搬迁过来,杜建学也就认了,大不了晚上他不在这幢楼里办公。
整体搬迁总比市委单独搬迁理由要充分得多,也能塞住大院内外的悠悠之口,更重要的,市委和市政府合署办公,不至于让市政府的大权旁落。
金泽滔说:“杜市长,如果市委大院能整体搬迁到这里,老大院就能整体出售,从地理位置来说,现市委大院属黄金地段,比这里可值钱多了,运作得好,我们不但能凭空多出一倍的办公场所,而且连装修的钱都能挣回来,没准还能有结余。”
市委大院整体搬迁,这才是金泽滔费了好一番口舌的最终目的。
金泽滔的建议,让杜建学都不觉释然,就连方建军都不住点头,称赞说:“这才是成熟稳妥的建议,就按这个方案办,拖了三个多月,抓紧落实,不能再让人们谈楼色变。”
温重岳看着一改刚才灰败脸色的杜建学,心里忍不住叹息,看上去杜建学比金泽滔要老成持重得多,但若论到实干,杜建学还是差了金泽滔不少火候。
金泽滔从方建军书记提起大楼的后续使用,就占据着谈话的主动权,杜建学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被金泽滔牵着鼻子走。
如果金泽滔一开始就提出整体搬迁,大约在场的多数人都不会看好,杜建学的态度会更加激烈,但此刻,一切都水到渠成。
柳立海等人甩了一件烫手山芋,杜建学觉得这样的结果没有超出他的心理预期,地委一班领导终于去了一起心病,方建军书记在大楼事故救援阶段就直接参与,今天终于善始善终,心里欢畅,在场领导皆大欢喜。
公安大楼的后续处置由王力群全权负责,裘星德协助,杜建学没有异议。
进来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难免有些沉重,但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仿佛轻松了许多,马速书记提议,请省委及部里领导一起吃顿便饭,方书记和竺部长都欣然应允。
反正奶奶都说了,这两天膳宿自便,估计回家也是孤家寡人,金泽滔不等领导发话,就自觉地留下蹭饭。
从下午开馆仪式到公安大楼现场,都一直提不起精神的竺副部长,直到进了老营村通元酒店的一号包院,才开始活跃起来,他说:“南门,历史上叫南骊,当时是个兵营,刚才听你们介绍,这个酒店原来是个废弃的村落,叫老营村,考究起来,老营村可能就是南骊的发祥地。所谓骊者,马深黑色,礼记有云,戎事乘骊,可见,永州自古就是个兵争之地。”
竺副部长说得轻松,听在金泽滔和杜建学耳里,心里不免吃惊,南门的历史,金泽滔曾经在市委常委会推出新经济发展战略时曾经详细考评并论述。
但竺副部长此刻信手拈来,了然于胸,让人十分意外。
金泽滔试探着问了一句:“竺副部长,永州历史可追溯到什么年代?”
竺副部长几乎不假思索道:“西汉始元二年,以南骊乡置县,属会州郡,隶扬州,辖境大致相当于后世永州、乐水、处州三府,是为永州建县之始。”
金泽滔紧问了一句:“那永州什么时候始设府?”
竺副部长笑眯眯说:“小金市长这是要考考我了,三国吴太平二年,分会州郡东部置永州郡,隶扬州,郡治就在今天的南门,当时还叫南骊,辖浜海、南门、海仓、北山等七县,辖境远超现在永州辖区,是为永州建郡之始。
金泽滔两手越过坐在一边的温重岳,钦佩万分:“难怪应司长提到竺部长都赞不绝口,他说,竺副部长才是部里的活化石,全国浩如烟海的县市区界址,都装在竺部长的脑子里,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当时,我还以夸大其词,现在一听,活化石都不足以形容竺副部长的博闻强记,你的见识,连我们这些地地道道的永州人都自愧不如。”
说到应司长,金泽滔到现在都感佩不已,在金泽滔和应司长接触的短短几个小时里,无论是应司长,还是刘处长,提到部里的领导,无不毕恭毕敬,绝不因领导不在场而有所偏颇。
如果撇开办事效率,和他们俩人相处,确实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愉悦,这种作风,从竺部长身上就可见一斑,他也没有因为金泽滔是年轻地方干部,就有所轻视,至少在礼节上让人无可挑剔。
到现在,应司长也算是种瓜得瓜,金泽滔要赞美竺部长,势必提及应司长,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还真是至理名言。
竺副部长果然说:“道强同志就这一点不好,爱夸大其词,我们干行政区划这一行,如果连县市区界址都搞不清楚,那就愧对组织的多年培养。”
竺副部长说得矜持,但言语之间,不免有些自得,地委一些领导看着两人一答一和,还当竺副部长来南门前,肯定是查过资料,做过案头准备,这也是领导必备的素质。
陈建华、夏新平两人都曾经在京城饭店和竺副部长有过一面之缘,但现在再次见面,却恍如路人,怎么也找不到象金泽滔那样鱼水交融的共同语言。
此刻看到金泽滔那张充满敬仰之情的脸,就差写上敬仰两个字,都不觉自愧不如,说到和领导相处,金泽滔确实有过人之处,不管竺副部长有没有准备,他都希望别人当他没有准备。
马速书记感叹说:“泽滔市长所言不虚,就我们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永州的人,都没有竺部长对永州的历史这么了解,作为永州干部,我心中有愧。”
其他几人也都随口附和,但看得出来,他们内心并不以为然,金泽滔心中暗叹,京城部委领导,在见识和气量上,确实有地方干部所不能比拟的地方。
你陈建华副书记跑到县市考察,可能会在下基层前做些功课,但试想,你跑一个村,会不会特地去翻资料,了解他们村的历史,还不辞辛苦,将它紧记在心。
用脚后跟想想都能明白,竺副部长他下到基层,方副书记一路陪着,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去投你所好,他图你什么?
竺副部长自然也看得出马速等人想些什么,在场这些地方领导,孰高孰低,他心里有数。
这个心里有数,直接在此后的杯来盏往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凡是金泽滔举杯相邀,竺副部长都是笑眯眯地一干而尽,凡其他人等,则是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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