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已经开始准备关城门了,虽说没有军令,但傻子都知道,要是让这么些人进了京,岂不是要出天大的乱子。
城墙上人头攒动,即便是身出大明最为高大的城墙之上,可看着下面不远处的人头,也是头皮发麻。
锦衣卫,东厂已是四处游荡。
锦衣卫对京师边边角角早已严密监控,可这一瞬间,突然朝朝着京师涌入这么多人,这……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已上朝去了,值守的锦衣卫同知冷汗淋淋,亲自带人观看。
在城墙上朝下俯瞰,那四面八方的人流,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看不到尽头。
城墙上的,还有兵部,五军都督府赶来的官员勋贵。
一个个都,都是活见鬼的表情。
身后,缇骑们显出惶恐之色。
这到底多少人啊,一旦生变,可不是好玩的。
人越多,就是胆子在小的人也敢铤而走险,大量的人群聚集,一个不好,就可能惹出天大的乱子。
虽是还没有入城,却是天子脚下,可一丁点都不能产生疏忽。
要不然,自己的乌纱帽难保,就是人头,搞不好也得摘了去。
“大人,是不是请调北镇府司上下……”
一旁的校尉小心翼翼开口。
同知回眸,看了那校尉一眼,面色发冷,厉声道:“糊涂,如此情况一旦有变,你以为就靠锦衣卫这些人,能弹压的住?”
那校尉忙是惶恐不安:“卑下万死。”
“得调京营,以防不测。”
校尉小心翼翼的道:“可是……京营岂是北镇府司能调动?”
同知揉一揉太阳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啊,赶紧奏报吧,今日的事情太大了,不是锦衣卫能压得住的。
真是活见鬼了,从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之前,怎么一点信都没有。”
“可是指挥使……”
“入宫奏报,一刻都耽误不得,到了这个份上,不要讲章程,出了事,本官担待不起。”
就在此事,城墙外不远处的百姓距离不过五十步,已是停下脚步。
京营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一个个都是面色紧张,大汗淋漓,张弓搭箭。
甚至,还推出了不知从哪翻出来的虎尊炮和大将军炮。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人停下脚步以后,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的喊声。
“杀狗官,保太子,护国本。”
“杀狗官,救太子。”
…………
二十万人喊着,哪怕起伏不定,几乎可以说是地动山摇,响彻整个京师。
一时间,饶是在城墙上,也都觉得震耳欲聋。
这个时候,口号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
即便是声音嘈杂,大抵,也听个了清楚。
所有人都惊骇对视一眼。
这些人,是太子的人………
对了,这么多的百姓,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结起来,想来,也只有西山………
神机营主将张然问道:“诸位大人,现在,咳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先驱散百姓………”
“不可,万万不可”,几乎所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拒绝。
别的不说,陛下的性子,若是给城下的人造成死伤,那到时候,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再者说了,就算陛下不追究,若是先前对这些暴民倒也没什么,可刚刚,这些暴民,不,百姓,是打着有关太子的旗号,谁知道,他们的背后,是不是………
若是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太子,那岂不是………
这个烫手山芋,得交给朝廷那些大佬们去解决了。
此时,奉天殿内,华昶自以为通晓大义,以儒家经典,圣贤往事的名义,对着朱厚照进行降维打击。
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说太子,你这,不贤明啊………
朱厚照一声不吭,弘治皇帝隐忍不发,让华昶更是有了底气,以为这奉天殿成了他一人的秀场,自以为太子无话可说。
一个紫袍太监已是记得团团转,只不过奉天殿里压抑的气氛,让他实在是不敢进去。
萧敬瞟了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干儿,稀奇了不是把他留在东厂,这个时候来奉天殿做甚?
弘治皇帝皇帝也看到了人影。知道是东厂的人,若非紧急事情,绝不可能有人敢来奉天殿寻萧敬。
弘治皇帝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句,“萧敬,你先下去看看,可是出了何事?”
“是”。
萧敬说完以后,赶忙从旁边溜出了奉天殿。
那人见到萧敬出来,弓着身上前,二话不说便拜在了萧敬的脚下:“干爹,出事儿了。”
“何事?”萧敬眼中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东厂侦知,在西城外十数万百姓聚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如同今早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如今,京营,锦衣卫都上了城墙,奴婢……奴婢……怕出事,因而……”
“什么?”萧敬一下子窜了起来,脸带惊色:“十数万之众?”
“只多不少啊,干爹,儿子也上前去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就是二十万,怕都是没跑啊。”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他们说,要要杀狗官,保太子,护国本。
干爹,儿子看起来,八九不离十,就是西山的百姓啊。”
………………
萧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百姓疯了吗?”
这宦官便不敢言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有百姓,要护国本,这不是朝中大人的事,和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西山的百姓,那不就是太子的人………
萧敬眯着眼,十数万之众,对于聚众,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朝廷历来是有所防范的,因为人一多,就最容易出幺蛾子。
萧沉默了很久才道:“东厂继续监视,咱这就去进去禀奏陛下!”
“请陛下调兵弹压?”
“狗一样的东西!”萧敬一脚将这没出息的儿子踹翻,“人家要保太子,你觉得陛下是高兴还是生气。
通知下去,厂卫全部动身,既然百姓要保太子,那咱们,就保百姓,听清楚吗?”
“是,儿子明白了。”
可就在华昶觉得大局已定,准备收尾之时,外头一声大吼:“陛下……陛下!”
却是萧敬的声音,萧敬顾不上什么,直直冲进来,眼里还噙着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瞧着他样子,似乎这一路跑来,遭了多大罪一般。
“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殿中之人皆是色变,显然都给萧敬这样子吓了一跳,萧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出啥事了,何至慌张如此?
弘治皇帝看着儿子被碾压的样子,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出事,心里便猛的咯噔一下。
咋了,咋了,这就出去一下,出啥大事了。
朱厚照精神一震,来了,小朱我要绝地反击了。
“何事?”
萧敬气喘吁吁,他在宫里能混到今日,凭着就是知道陛下的心思,急陛下之所急。
“陛下,京师城外聚众十数万,无数百姓携家带口,那人潮遮天蔽日,蜿蜒十里,看不到尽头。
奴婢怕弄出什么后果,特来禀奏,陛下您看看要不要调京营……”
十数万百姓……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有人反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听着,觉得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也是懵了,“十数万的百姓?他们在京师城外做甚?”
萧敬敬畏的看了朱厚照,太子小小的年纪,就能驱使十数万的百姓,这要是以后,岂不是更不得了………
“回陛下,百姓,百姓聚集在城外,高呼,高呼杀狗官,保太子,护国本。
还有,还有厂卫得查,这些百姓,都是,都是西山的百姓。”
“呼………”弘治皇帝的呼吸突然种了起来。
奉天殿殿,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
这种大事,萧敬,是不敢扯谎的。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已经脸色惨然,很不好看。
华昶带着胜利者微笑的笑凝固在脸上,紧接着,脑子就炸开了。
他是清流,清流就相当于百姓们的代表,他们下察民情,上达天听,主要的职责,就是代表天下的百姓,来纠察皇帝和朝廷的过失的。
可现在……
这些百姓没有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啊。
这不是数百上千,这是十数万啊,十数万人,且还在京师一带,这是何等汹涌的民意。
这些,就是真正的民意啊。
华昶打了个寒颤,刚刚他说的一切,都成了空话屁话。
没了民意加身,他华昶就毫无胜算。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时候,朱厚照大叫一声:“百姓诚不欺我,还是老百姓将良心啊。
父皇,父皇,百姓都是赤诚之心啊,不能调兵啊,可是不能调兵啊。”
朱厚照这一嗓子,倒是让所有人反应过来。
朝廷上上下下,都用着见鬼的表情看着朱厚照。
有心人明白过来,场上的局势,眨眼间,已是翻天覆地之变。
弘治皇帝开口道:“太子说得对,萧敬,传旨下去,让京营万不能对百姓动武,违令者,杀无赦。
萧敬,不,牟斌,你亲自去一趟,还有张卿家,你二人立刻前往,万万不可出什么乱子。”
“是,臣遵旨。”
张懋和牟斌风风火火就赶往了城墙。
“陛下放心”,萧敬谄媚的笑着,“奴婢已经交代下去了,厂卫已经去护着百姓了,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弘治皇帝赞许的看了萧敬一眼,“做得好,萧敬。”
“奴婢多谢陛下夸奖。”
萧敬喜滋滋的回到。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华昶,华昶只觉得浑身寒意遍体。
华昶强作镇定:“陛下,臣觉得,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有人驱动百姓,又或者是,百姓们受了什么胁迫?”
朱厚照听了,大怒:“华昶,你在污蔑本宫吗?”
华昶自知失言,忙道:“臣万死,只是事情有些蹊跷。
这么大的事,岂可不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臣……以为,臣以为……该请一些百姓来,当面问清楚,臣想请陛下,让臣负责此事,彻查此事前由”。
弘治皇帝脸色冷淡,对华昶,他已经完全不耐烦了,实是没有多少好印象。
这个曾经自己对他寄以厚望,认为刚正不阿,不事权贵的人,在今天,原形毕露了。
“要问,就在这里问,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私下问,本宫还怕你胁迫百姓。”
朱厚照气得不轻,故意阴阳怪气说到。
最终,拍板的只能是弘治皇帝。
“这么大的事,确实应当立即弄清楚啊,给诸位臣工,给太子一个交代,也得让华卿家觉得朝廷公正,”弘治皇帝颔首:“萧敬……”
华昶怎么还听不出来,陛下对他,已经………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萧敬正待要答应,华昶却是说到:“陛下,臣以为,为使百官信服,还是让顺天府随意请几个百姓来才好。”
他现在是真的急眼了。到了这个地步,哪有后退的可能,只能逆流而上。
萧敬那阉人,和太子好的一条裤子,他做事,不放心,不放心。
弘治皇帝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到了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念在君臣情分上,留给华昶最后一点的体面:“那么顺天府立即去请人罢。”
除了这些,还有的,就是对朱厚照的信任。
他现在,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朱厚照的想法。
刘健,李东阳,谢迁这样的人精明白,看太子活泛起来的样子就知道,华昶,这次算是彻底输了。
最重要的是,输的,是清流的体面。
顺天府不敢怠慢,片刻的功夫,便带了十几个百姓来。
这些百姓明显是吓着了,一路被人押着入了宫,一脸的惶恐,看着这威严和庄肃的宫室。
有人吓尿了,死活不敢再走,要死要活,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被禁卫架着,方才到了殿上。
这七八个百姓,有老有小,一进殿,看着这左右的百官,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穿着龙袍的人,立即便吓瘫了一大半,站不住了,啪嗒跪地,哭号道:“冤枉啊,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紧接着,还传来恶臭……
这,尼玛还真是民。
百官心里已是有了定论,这百姓,实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有人竟是莞尔,觉得好笑万分。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冷淡开口:“华卿家觉得这些可是民?
若是不是,华卿家可以亲自去寻,朕,也可以等着。”
华昶知道,故意这般询问,颇又讥讽意味,对自己,已是不满到了极点。
华昶有了透心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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