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起,老道一改往日的懒散模样,虽然脸上还是人畜无害的慈祥,但是已然变成了一位彻头彻尾的严师。
每日手里不再托着茶壶,而是戒尺,无论是修道吐纳,还是练剑锻体,但凡有不律处,老道这一抽就是一道淤青。
山有四季,无论是刮风下雨,酷暑烈日,还是春暖花开,凛冬大雪,修道没有因为任何事情中断过。
道家修道,意在得道成仙,人们常常把不可能的事情与登天比之,若是放到穿越之前,登天根本就不是难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切切实实想要依靠人本身来登天,甚至是跨过那道门槛,成仙。
白祈穿越之前的中国古代,五千年的历史之中,多少的王侯将相,多少的千古帝君,一世英名最后都毁在了炼丹求仙上了。
但光靠将水银与药渣铜铁炼成丹药怎么可能成仙,只能成仁。开始正式修道之后,白祈夜里时长想起这些,觉得有些可笑。
修道的苦,三言两语根本没法描述,这苦白祈还算是勉强能熬住不昏死过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清灵儿居然也可以坚持的住。
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虽然在天赋悟性上与白祈有天壤之别,但是胜在努力,这小丫头异常能吃苦。
每天的日子就在这一老两小的清贫苦修中度过,老道时长看着两个徒弟苦修,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他老是琢磨着,若是这天下太平,何苦要这么苦了这两个孩子,修道徒增的寿命不过是多些受苦的日子罢了。
四季轮转,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这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两个孩子日渐成长,老道用戒尺抽打也开始变得不疼不痒。
两个徒弟不知道是自己变强了,还是老道下手轻了。而实际上,两个人都明白,是老道老了,但是老,是不能说的,若是没人说,等天告诉他的那一天,他依旧年轻。
皇皇十余载,白祈算下来,今年自己已经十七岁了,用不了几天就要十八了。
而清灵儿比自己大了一岁,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可这清灵儿却不是,这姑娘从小就水灵灵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月牙一样,樱桃的小嘴。
这长大了,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头齐腰的青丝,从小用到大的红绸子系在头发上。虽说常年都穿着道袍,但是也难掩她姣好的身材。
虽然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白祈看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不得不承认,清灵儿这姑娘几乎是白祈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这还是没有化妆美颜的原生态,都比前世的什么网红明星要强出去太多。
白祈本来一只想剪一头的短发,但是老道说什么也不让,无奈的白祈也只能接受留长发了。
用树枝削了个簪子,每当白祈打理这一头长发的时候,都在感叹,做女人或许真的很不容易,光是洗头就麻烦的要死。
若是说现在白祈修炼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他自己也不清楚。
前世看影视作品之类的,总会有一个什么等级划分,但是他问过老道,老道只是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老道说的也是在理,到底得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越过老天划分等级,况且成仙是要得道才能成仙。
你修炼了再多年,又有什么用,大道三千条,你总不能等着天来问你,要不要成仙不是。
而且修炼了这么久,对手从来都只有清灵儿和老道。
老道他自己打不过,清灵儿又打不过他。虽然有时候这一切磋就搞的地动山摇的。
但是白祈依旧对自己的实力没有确切的概念,准确的说,他不清楚外面的那些人和妖实力如何。
老道所教的东西,白祈几乎一样都没落下,不论是观星卜卦,还是道法咒符,药道医术,炼丹作法之类的,白祈可以说是样样精通。
这今日是什么天气,白祈掐指一算就能清晰明了。夜观天象也能大概测算祸福吉凶,而且几乎没错过。
剑法也没一日落下,一手太极剑法练的干净利落,虽然神韵欠缺,但是招式依然是炉火纯青。
老道还传了他一套无名剑法,总共十三式,招招透露出的全是凶狠和戾气,全无道家兼容并济的风范。
是个彻头彻尾是杀招,虽然老道说这是意外得来的剑法,但是白祈大概猜的出来,这估计就是老道年轻时行走的倚仗之一。
十余年的修炼,就算老道也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变得如何了,只是前些年还能偶尔看见几个走山的路人。
然而这几年,几乎一个上山的人都没有了,山里的虎豹豺狼也有不少成了精的,但对于三清观,它们还是心存畏惧,从来没接近过。
白祈最近也觉得自己这一身修为没什么长进了,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他心里惦记着下山,老道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清灵儿虽然跟老道提过几次,老道则机灵得很,告诉清灵儿,什么时候打的过你师弟,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白祈也不是不解风情,他自然想放水,可老道虽然老了,但是人还没傻,白祈放水老道自然看得出来。
所以这半年来,白祈几乎每天都会被清灵儿撇白眼,白祈倒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更何况这两人是师出同门,虽然修炼的思路不同,但是依旧是破不了对方的招。
而清灵儿时长问白祈,想不想下山去寻亲生父母,对于白祈来说,他几乎没有这种想法。
可清灵儿却老是琢磨,后来白祈问过老道才知道,清灵儿也是被父母送上山的。
当时说是年满十六岁,父母就来接她下山回家,可今年已经十八了,别说父母,这几年山上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清灵儿每天都会顺着山道往下望,说实话白祈有时候都会觉得心疼。时不时的也想劝一劝清灵儿,可是这话每次都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老道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那天白祈和往常一样,找老道切磋。
老道只要一打架,可谓是意气风发,根本看不出有一点老了的意思。
可那天切磋一场下来,虽然是老道赢了,但是白祈瞥见老道拿剑的手,居然在颤抖,还是那种无法控制的抖。
那次之后,白祈很少主动找老道切磋,而是偶尔去山里找那几只成精的虎豹练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老道时长突然发呆,刚跟他说过的话,老道也是全然记不得了。
甚至很多次老道都脱口而出的是两个徒弟的小名,这名字只有十岁之前,老道才会这么叫。
清灵儿搞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白祈却知道怎么回事,这是阿尔海默兹,老年痴呆的表现。
虽然一身修为惊天动地,可这病,却不管你是如何。白祈凭借着前世对于老年痴呆的记忆,时不时的就问老道一些简单基础的问题。
老道有时候都嫌他烦,但是白祈知道,这么长时间的询问,还有希望在病情恶化的时候,让他记住一些东西。
老道有时候特别清醒的时候,会问白祈,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忘记事情,感觉很多重要的事情,他明明记得,却又想不起来。
白祈看着老道枯槁的双手,想了又想,他告诉老道,根本就没有过那些事情,都是老道记错了。
白祈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去后厢房的书阁里翻找医书,他希望在这个充满不可思议的世界里。
或许可以找到治疗的办法,或许,可以留住老道的记忆。
但是几十晚的挑灯夜读,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而老道则一天比一天严重,有时候甚至会张着嘴,却忘记了白祈和清灵儿叫什么,是谁。
白祈没想到这么一种病,居然也可以在这个世界出现,还是出现在这么一个修为通天的老道士身上。
无力,就算白祈一剑可以斩断巨石,掐出法绝可以引天雷,就算他可以呼风唤雨,但是老道这病,他毫无办法。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道从小便照顾这徒弟两人,读书写字,仁义道德,道法剑术,无一不是倾囊相授。
如今这一个老年痴呆,要了老道爷一生的经历和记忆,也几乎剥夺了老道半辈子的修为。
很多道法口诀,剑法招式都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就算还有肌肉记忆,可老道也记不起为何要这么舞剑。
老道也不是每天全是这样,偶尔深夜惊醒,堂堂的曾经一国天师,曾经叱咤修士间的道爷,却尿了床。
老道最开始是气,是气自己为何如此不中用,气自己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到了后来,老道一但清醒,就把记得的事情写下来,直到后来,连如何写字如何提笔研磨都记不得了。
直到今天,白祈按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算起,今年十八了。而这天清晨,白祈端着水盆去照顾老道。
可推开门,那里还有老道的身影,只留下了两把剑,几本书,一些丹药银两,还有一封书信。
白祈大概知道老道干什么去了,他知道老道这样的人,不比常人,到了病情恶化的阶段,必然会离开这里,独自到外面去。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打开书信,那里还要平日里老道那苍劲有力的字,只是七扭八歪的写满了一张纸。
说实话,这字,白祈几乎已经看不出老道写了些什么,但是依旧有一些字眼,白祈看得出来。
字里行间,就算认不得字,也看得出全是老道的担忧,对于徒弟两人的嘱咐,对于自己,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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